柳竹秋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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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珰就是唐振奇,擅權二十年,孝子賢孫遍天下。 早在幾年前就有人打著唐振奇“忠心體國,慈念憫民,應建生祠,以求不朽”的旗號為他造生祠。 此風迅速刮遍全國,jian黨們紛紛效尤。這蔡進寶大約迫切想巴結唐振奇,也不落人后地參演丑劇。 柳竹秋打聽到生祠的位置,前往觀看。見那祠堂鋪設琉璃碧瓦,宮殿九楹,備極壯麗 祠堂尚未竣工,門口無人看守,她命瑞福在門外等候,只身進入祠堂觀看。 前三重殿閣里的座像都是唐振奇,像身妝金嵌寶,垂旒持笏,與帝王無異,一個太監(jiān)公然僭越到如此地步,稱得上古今第一了。 柳竹秋怒氣盈胸,不禁冷笑出聲。這一笑招來災殃,兩個青年男子從堂后鉆出來,堵住她質問:“你是何人?擅闖唐公祠堂,還敢發(fā)譏笑褻瀆他老人家?!?/br> 這二人身穿青素披褶,戴尖帽,著白皮靴,腰系小絳,是錦衣衛(wèi)“檔頭”的標準裝束。 柳竹秋聽說外地常有官員因不參拜唐振奇的生祠,或在祠堂中發(fā)“微詞”而被貶受害的,有人甚至因此丟了性命。這兩個檔頭不消說正埋伏在這兒抓不敬者。 她鎮(zhèn)定自介:“弊名溫霄寒,是京里來的舉人,正有事求見文安縣蔡明府,二位大哥可否幫忙引薦?” 說著遞上十兩銀子。 錦衣衛(wèi)從不心慈手軟,收了銀子還順帶接管了她的錢袋,一人本想上繩索,另一人聽過溫霄寒的事跡,說:“這書生在京城有點名氣,是東廠張老公家的塾師。我們先不忙動粗,帶去讓蔡縣令處置?!?/br> 二人左右挾持柳竹秋走出祠堂,連瑞福和馬匹一同收繳,徑直來到文安縣衙。 蔡進寶摸不清溫霄寒的來路,見面時還算客氣,端著茶碗不陰不陽問:“溫先生向居京師,今日何故來此???” 柳竹秋謙遜行禮道:“晚生久思煙霞4,這幾日閑來無事,帶著書童出城游玩,途經貴寶地,無意中看到唐公公的生祠,便進去瞻仰了一番?!?/br> 她不露痕跡地觀察對方,這蔡進寶四十多歲,三角眼、鷹鉤鼻、兩條令紋深如刀刻,看面相就是個狡詐狠毒的角色。 他悠閑地喝了口茶,瞄著她說:“聽剛才那兩位役長說,你見了公公的塑像也不下拜,還公然發(fā)笑嘲諷,可有其事?” 柳竹秋并不否認,進一步說:“晚生正為此事求見?!?/br> 蔡進寶以為她想求饒,端腔道:“唐公公是何等人物?普天之下誰人不欽,誰人不服?別說你一個小小的舉人,就是一品大員見了他也禮讓有嘉。錦衣衛(wèi)們并不聽從縣衙指揮,這件事恕本官愛莫能助,至多幫你說說情,或者替你給京里的親友捎個信,讓他們設法為你開脫。” 他故意刁難人,好趁機做筆人情交易,興許還能和溫霄寒背后那些權貴,比如張選志等攀上關系。 柳竹秋聽了只是笑:“大人差矣,晚上求見是為著向您示警,真正鑄成大錯的并非晚生,而是閣下。” 蔡進寶重重頓下茶碗,一雙小眼睛好似磨利的刀口。 “溫霄寒,本官早聽說你能言善辯,可這里是文安縣,你想在本官的地界信口開河,還得掂量一下后果!” 強龍斗不過地頭蛇,他任意耍點手段就能讓溫霄寒有來無回。 柳竹秋氣定神閑,上前一步,壓低音量說:“前陣子西安知府程一祥被削職,大人該聽說了吧?!?/br> 中央朝廷每月都會印發(fā)邸報5,向各地政府傳達皇帝諭旨、臣僚奏議、官員人事變動,大案要案審斷等重要訊息。 做官的可以不讀書,但邸報是必看的,因此蔡進寶已獲悉程一祥落馬一事,聽柳竹秋的意思似乎知道隱情,便暫緩辭色,讓她分說。 “陜西長安縣也有一座唐公公的生祠,程知府去長安公干時前往拜謁。在公公的塑像前伏拜多時,到了佛殿卻只作了個長揖。事后有人報知唐公公,公公大怒,說‘我難道還能大過佛祖嗎?’,盛怒之下將程知府革職查辦,聽說又牽出許多過去的官司,程知府如今身家性命都難保呢。” 唐振奇喜怒無常,對黨徒呼來喝去,任意□□是眾所周知的事。 蔡進寶聽柳竹秋說得有鼻子有眼,以為她在京城人脈廣,或許真打聽到了鮮為人知的內幕,不由得悚然變色,緊張注視她,欲言又止。 柳竹秋精確復述他的心思:“唐公公篤信禪宗,禮佛志誠。那程知府只是怠慢佛祖就遭他降罪,而蔡大人您竟直接把佛堂建在祠堂之后,讓人先拜公公再拜佛祖。這要是被唐公公知曉,能不步程知府后塵?晚生正是見大人一片孝敬唐公公的心腸反將弄巧成拙,才忍不住發(fā)笑嘆惋,何來譏諷之意?” 話音剛落,蔡進寶額頭滴下冷汗,忙起身作揖:“若非先生提醒,本官險些自誤了。如今該如何補救,還望指點一二?!?/br> 柳竹秋說:“這還不好辦,趁祠堂未竣工,讓工匠趕緊調換塑像位置?!甭犓麚娜耸植粔?,順勢為那些被枷號在城隍廟的工匠求情。蔡進寶當即傳令赦免工匠,催促他們馬上復工。 他自言失察,冒犯了柳竹秋,與那兩個錦衣衛(wèi)檔頭協(xié)商后贖回她的財物行李,趁歸還之機請她為祠堂寫篇祝詞。 柳竹秋正想敲他竹杠,就用一篇炳炳烺烺的文章換取他兩百兩銀的潤筆費。轉身來到生祠工地,召集全體工匠包括受過枷號的那些人,將這筆銀子按人頭平分了,說:“蔡明府為督促你們盡快完工,特命我代他犒勞大伙兒?!?/br> 她專門找來那六個在枷號期間喪命的工匠家屬,每人多給了一倍的銀錢,助他們安葬死者。 蔡進寶很快得到消息,還夸溫霄寒會做人,吩咐手下等他再來文安時好生招待。 柳竹秋初步掌握了這狗官的習氣,在客棧休整一夜返回京城。那日領任務時云杉曾交代,若有消息上報,就在溫霄寒的家門前懸掛兩盞紅燈籠。 她到家后先去張選志府上教完張體乾功課,當晚再叫瑞福掛起燈籠,次日下午有人送來一封密信,信中說本月廿日褚公子將去西海6游獵,命她于當天正午前前去拜見。 她燒掉密信,照常安排生活,到了廿日借口看望白秀英,離家變裝出行,帶著弓箭火石之類的打獵用具來到西海。 這里是京城最大的水源地,水草豐美,林木茂盛,常有豪紳貴戚來此游湖漁獵。她也是,早把這一片里里外外轉熟了,知道哪些地方是人們最愛去的獵場,騎馬徑朝積水潭馳去。 半道上一聲隼叫,抬頭見一只褐羽鶻鷹穿越林稍,朝她筆直俯沖過來。她來不及取兵器,匆忙俯身躲避。 那鶻鷹翼展超五尺,鐮刀似的從頭頂刮過,她頭皮一涼,大帽已被鷹爪勾走了。 “哪兒來的畜生!” 她忿然張弓搭箭,瞄準向對面坡頂滑翔的鶻鷹,指尖松動的前一刻,清脆的哨音劃破長空,讓她意識到這只鷹是被人豢養(yǎng)的,不可貿然射殺。 對方就在那山坡頂上,想來已看到她。她拉動韁繩,往那方前進,不久被幾個衣著華麗的侍衛(wèi)攔截。 云杉也出現了。 “這人是來拜見公子的,放他過來吧?!?/br> 他命柳竹秋下馬,領著她往坡上走,越過一圈灌木叢后對她說:“上面沒旁人了,把你的胡子摘了吧。” 柳竹秋摘下胡子,摸到下巴左邊有一個腫痛的小包,大概是剛被蟲子叮咬的,隨口問云杉:“云公公,你看我這地方是不是有個疙瘩?” 云杉看了看:“好像是火癤子?!?/br> “很大嗎?” “有豌豆那么大吧?!?/br> “那可不好,你帶消腫的藥膏了嗎?給我些擦。免得頂著個紅下巴去見殿下,太不雅觀了。” 云杉隨身備足了這類物品,取出艾草膏遞給她,不忘挖苦:“上次讓你梳洗打扮你不肯,怎么今天又在意起儀表了?” 柳竹秋嬉笑:“女為悅己者容嘛。” 她半真半假,云杉卻全信了,譏斥:“勸你省點心吧,就你這點姿色,殿下絕對看不上?!?/br> “哈哈,殿下英明神武,當然中才不中貌啦?!?/br> 云杉很看不慣這油腔滑調的女人,老調重彈道:“你別因為長期裝男人就真把自己當男人了。殿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真龍,平常人見了他大氣都不敢透,就你還敢嘰嘰喳喳,說長道短。放到后宮,鐵定活不過三天?!?/br> 柳竹秋慶幸與宮廷無緣,心口不一地向他賠不是。 云杉信不過她,告誡:“我們殿下待人寬和,但你不能老仗著這點以下凌上欺辱他。剛才說了你不可能做殿下的身邊人,來日立了功,殿下頂多給你指戶好婆家,保你終身有靠。所以你必須自重,別盡想著狐媚惑主。” 柳竹秋保持無懈可擊的笑容,深切腹誹:“要是太子的賞賜只到你說的這種程度,那還遠不夠收買我,而且明明是他一直在不停地用美色魅惑我啊?!?/br> 他們繼續(xù)走向坡頂,在一棵大樹下看到那玉樹臨風的身影。 朱昀曦今天穿著赤紅色團花金線緙絲的箭袖,頭帶珊瑚冠,腰系多寶帶,現出過去遮在寬袍大袖里的蜂腰猿臂,更顯得亭亭無比。 他正仰頭逗弄停在枝頭的鶻鷹,見柳竹秋走近,將手里的大帽擲還給她。 “還算你謹慎,沒射死我的‘蒼瀾’,不然此刻已經教你腦袋搬家了?!?/br> 治下寬和的人卻總愛拿殺頭開玩笑,可見臣民在皇家眼中形同螻蟻。 柳竹秋覺得這樣挺好,能讓她在沉迷太子皮相時清醒認識其內在,將色、欲保持在最純粹穩(wěn)定的狀態(tài)。 豬rou美味久食不膩,可絕沒有人想和豬相親相愛。 作者有話說: 1出自黃滔的《塞下》 2枷號,釋義是舊時將犯人上枷標明罪狀示眾。 3珰指宦官。漢代宦官侍中、中常侍等的帽子上有黃金珰的裝飾品。 4煙霞指代山水勝景 5也叫邸抄、邸鈔。中國古代抄發(fā)皇帝諭旨、臣僚奏議和有關政治情報的抄本。 6北京西海就是今天的什剎海一帶。 第二十二章 柳竹秋稟報完在文安縣的見聞, 朱昀曦那張活色生香的臉變得堅如石雕。 老太監(jiān)陳維遠恨道:“怪不得那些流言都在中傷殿下,蔡進寶這狗官為討好內官監(jiān)那幫孫子,不惜濫殺良民, 敗壞殿下的清譽, 正該千刀萬剮!” 內官監(jiān)打著太子皇莊的名義強占云來村田地, 將大部分收益中飽私囊, 讓朱昀曦承擔百姓的怨怒,這是古今宵小們狐假虎威的慣用套路。 朱昀曦貴為太子,卻不能輕易懲治這伙人,因為內官監(jiān)的后臺是唐振奇,這jian宦統(tǒng)帥的爪牙掌控著大半個朝廷, 牽一發(fā)動全身。 沉默越久, 他面上的陰云越濃,大有坐困愁城之意。 柳竹秋知道歷來皇太子在繼位前都如履薄冰, 最忌卷入政斗, 體量到朱昀曦的心思,誠懇進言:“臣女認為殿下不便公開過問此事,若信得過臣女,臣女愿繼續(xù)秘密查訪蔡進寶的犯罪行徑,等取得確鑿證據, 再向有司首告,這樣就能名正言順治他的罪了?!?/br> 朱昀曦看向她, 寸土寸金的眼眶里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你想怎么入手?” “臣女此去文安已借機與那惡賊建交, 以后設法接近獲取他的信任, 必能找出破綻。” “那樣太危險, 事情敗露你全家性命堪虞, 你就不害怕?” 陳維遠以為柳竹秋想讓太子兜底, 立即替主子聲明:“柳竹秋,我們千歲爺身份特殊,未經陛下允許不便插手朝政,你若惹出事端,可不許對人提起他?!?/br> 朱昀曦眉梢微蹙,似不滿陳維遠插嘴,卻聽柳竹秋順溜接話:“陳公公說得很對,臣女發(fā)誓,若遇變故一律自行擔責,絕不牽連殿下?!?/br> 勇毅姿態(tài)小小打動了朱昀曦,他的眉間為之清朗,諦視她片刻說:“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在意,需要錢財人力,孤王都可給予你?!?/br> 柳竹秋跪地領命:“謝殿下?!?/br> 朱昀曦叫她平身,吩咐云杉搬來一張軟凳,賜她坐下,再命人去傳膳。 他帶來的廚子在山坡后做飯,陳維遠和云杉去后,侍衛(wèi)單仲游走到二十步外繞圈巡邏。 柳竹秋剛領了差事,得為自個兒豎立穩(wěn)重可靠的形象,正襟危坐,眼珠和手腳都規(guī)規(guī)矩矩靜止不動。 “你下巴上那個紅疙瘩是怎么回事?” 清音入耳,她才知道朱昀曦正在打量她。 “哦,可能是剛才被蟲子咬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