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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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蘇韻讓戲班演員照柳竹秋改動的戲文排演, 到時候便登臺演出。 唐振奇愛排場,薛汝春宴客那天請了十幾名官員來作陪,鐵桿心腹崔逢源也到場了。 jian黨們圍著jian宦掇臀捧屁, 體面點的叫“老大人”, 膽大的叫“九千歲”, 還有那無恥之尤的, 年紀比唐振奇小不了幾歲居然直接涎著臉叫他“爹”,種種丑態(tài)不一而足。 開席時戲也上場了,柳竹秋文采遠勝薛汝春,修改后的唱詞香艷華美,韻味十足。配合蘇韻那捻捻膩膩的扮相, 婉轉(zhuǎn)曼妙的歌喉, 生動傳神的演繹,使臺下人看得如癡如醉。 唐振奇聽戲中少婦與竊賊偷情后慵懶嬌媚地唱道:“急風狂雨, 何事恁搓撓。連理枝頭拆散了, 東君不管花嬌嬈。無告,幾時得比目珮合,鴛頸重交?”一句時,高興得拍桌叫好,轉(zhuǎn)頭夸贊薛汝春:“數(shù)日不見, 薛郞的文筆精進不少,這些唱詞寫得著實精妙, 叫人吟來齒頰留香啊?!?/br> 薛汝春早聽出唱詞經(jīng)高人潤色過, 見唐振奇喜歡便樂得冒功, 自認這波固寵行動已大功告成。 最后一場, 少婦受孕, 竊賊擔心她被丈夫懷疑。 少婦淡定道:“不礙事的, 我對我家官人說我只同那天那個大官兒一人私會過?!?/br> 竊賊問:“那他不會疑心你腹中孩兒是那大官兒的?” 少婦掩口嬌笑:“你還不知道哩,過來我說與你聽。” 竊賊附耳上前,觀眾們也豎起耳朵傾聽。 蘇韻處理這句關(guān)鍵詞時音量由小轉(zhuǎn)大,聲震全場。 “那大官兒,是個太監(jiān)!” 大部分人都目瞪口呆,只一個沒心沒肺的蠢材還哈哈大笑,立馬被身旁人按住了。 唐振奇笑臉已變黑臉,后槽牙咬得咯咯響,使勁摔碎酒杯訇然站起。 其余人也慌忙起身,薛汝春不知所措,先指著臺上的蘇韻大罵:“小兔崽子,誰準你改的唱詞!” 蘇韻已假裝惶疑地跪倒,顫聲道:“薛大人,這詞都是您教我們的啊?!?/br> 薛汝春大驚,吼完:“胡說?!?,忙不迭向唐振奇解釋。 唐振奇命蘇韻下臺來分說,蘇韻魂不附體地跪到他跟前,流淚哀告:“公公,蘇韻是什么人?怎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戲文委實都是薛大人交給我們的,小人也曾勸他最后這句詞恐惹您生氣。薛大人說‘唐公公是國之柱石,滿朝文武都歸順于他,那文武百官的妻妾自然也任他揀選,我寫這句詞純是奉承的意思,他聽了必然喜歡’?!?/br> 薛汝春臉乍白乍紅,一腳踹中蘇韻胸口,尖聲喝罵:“小兔崽子,你敢陷害我!” 蘇韻倒地嚎哭,匍匐著抱住唐振奇的靴子哀慘申告:“公公,蘇韻不是第一天伺候您,如無薛大人做主,借小人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種事啊。求您明鑒!” 唐振奇知道手底下這幫人無恥無德,常有自作聰明拍馬屁卻拍中馬腿的。印象里蘇韻溫婉柔順,又不曾跟他的對頭有交集,所以這蠢事無疑是薛汝春一手cao辦的。 薛汝春在一旁跳腳辯解,儀態(tài)盡失,臉上擦的白、粉也被熱汗染花了,紅一塊污一塊好不難看。 唐振奇更覺他面目可憎,揮手一巴掌抽得他呆若木雞,溫言安慰蘇韻:“你是好孩子,我知道都是他逼你這么干的,不會怪你?!?/br> 蘇韻忙哭拜謝恩,又恐悚地拉住他的袍擺。 “蘇韻得罪了薛大人,恐活不過今日,望公公救我。” 雨打嬌花的模樣更令唐振奇心軟,當即放話:“從今天起你到我家去住,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壞!” 他帶著蘇韻離去,其他官員紛紛抱頭鼠竄,留下薛汝春和崔逢源走脫三魂丟失七魄,比失家的孤兒還慌亂。 薛汝春氣急敗壞掀翻酒桌,迫切想知道是誰指使蘇韻陷害他。 崔逢源從旁勸道:“此刻還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先安撫唐公公要緊?!?/br> 這對狼狽都明白他們得勢全仗著唐振奇撐腰,寧愿死爹媽都不能失去這太監(jiān)的寵信。商議良久,決定學楊游程門立雪1,到唐振奇家門前去跪求原諒。 薛春汝這官職本是向唐振奇跪來的,別人膝下有黃金,他的比狗屎不如,跪個整年都無妨??涩F(xiàn)下是折膠墮指的臘月間,一動不動跪在雪地里比酷刑還難熬,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哪兒吃得消? 崔逢源又出鬼主意,讓他找個跟他模樣相近的下人假扮他去跪,同時買通唐振奇府上的下人,打聽得唐振奇要出府了,再由他本人頂上。 薛汝春一一照辦,當天便去唐振奇宅邸門前下跪,還故意帶了好些家丁抬轎打傘撐排面,讓路人們瞧見,營造聲勢給唐振奇長臉。 唐振奇聽說薛汝春來下跪,心想這條狗還算乖覺,準備罰他多跪一陣,教訓(xùn)夠了再饒恕。 過不多久,宮里傳話,說太子爺打算在年節(jié)時搞點額外的慶?;顒佑懽痖L們歡心,叫他進宮去商議。 唐振奇便坐著轎子出門了,走時也沒搭理薛汝春。 他以為至多天黑就能回來,誰想朱昀曦對慶典的要求很多,讓陳維遠出面與他商討,雜七雜八談到戌時,宮門已關(guān),唐振奇只好留宿宮中。 這下可苦了那替薛汝春跪守的替身,夜里風大雪大,他又不是鐵打的,如何受得了?竟活活凍死了,天亮時過路的行人先發(fā)現(xiàn),立馬嚷將起來。 昨天附近來看侍郎下跪的人本就多,聽到動靜都跑來圍觀,不出半日整個京城都在流傳一則消息:“禮部右侍郎薛汝春去給唐振奇下跪,夜間受凍而死?!?/br> 事情就是長了翅膀,正常條件下也飛不了這么快。 原來柳竹秋早叮囑蕭其臻暗中觀察薛汝春和崔逢源的動向,又跟朱昀曦溝通好,叫云杉呆在觀鶴園等她報訊。 昨天她得知薛汝春去唐振奇家門口下跪,火速讓云杉帶話給朱昀曦,請他設(shè)法將唐振奇困在宮里。 當時她還不知道薛汝春找了替身,想他受不了冰凍自會撤退。不料這廝狠心讓他人代罪,生生斷送了一條人命。 她聞訊后快馬趕去找孫榮,孫榮手下混混多,還認識京里的各大丐頭2。這些丐頭領(lǐng)導(dǎo)全京城的丐戶,大小乞丐都聽其號令。 柳竹秋利用這些走街串巷四處游蕩的乞丐將“薛汝春凍死”的消息快速散播出去,薛汝春縱有千手觀音相助也休想捂住這么多嘴。 次日早朝,慶德帝放眼百官,問:“薛汝春何在?” 薛汝春慌慌速速出班,伏于丹陛下。 慶德帝慢慢悠悠問:“聽說你前晚凍死了,今天來的是魂魄嗎?” 薛汝春嚇得汗不敢透,半晌方出聲:“那都是謠言,請陛下莫要相信?!?/br> 慶德帝早練就高深莫測的態(tài)度,長嘆道:“朕在位二十三年,宮門前還從未跪死過人啊?!?/br> 皇帝門前沒跪死人,太監(jiān)門前卻有,誰都聽出這話在敲山震虎。 一物降一物,唐振奇的權(quán)勢也全靠皇帝授予,皇帝高興時能讓他做“九千歲”,一個不樂意轉(zhuǎn)眼讓他變“落水狗”。 因此他又氣又怕,恨透薛汝春這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狗奴才,向慶德帝進言:“陛下,薛汝春行為不端引發(fā)流言,應(yīng)按律懲處?!?/br> 慶德帝為貫徹仁君形象,只罰了薛汝春一年俸祿,讓他在家閉門思過,聽候圣裁。 散朝后人人都躲著薛汝春,當他是臭不可聞的大糞。 崔逢源迫于利害關(guān)系不得不陪同安慰,兩個不久前還耀武揚威的寵臣灰頭土臉走出宮門,已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起。 柳竹秋見時候到了,向蕭其臻發(fā)出行動訊號。 蕭其臻特地選在隔天上午街面上人流量大的時段帶齊人馬沖入崔逢源家中,一舉控制住上下人等,靠著張體乾提供的地圖挖出那只三足銅鼎,連人犯一起押回刑部大牢。 不到一天,“禮部郎中崔逢源倒賣鄉(xiāng)試考題,栽贓殺害同僚白一瑾”的傳聞便甚囂塵上,老百姓們拿跌宕起伏的案情做談資,官場上也眾議紛紜,都盼望事態(tài)能早日明朗。 那流氓馬二狗在賭坊輸了個屁滾尿流,回家途中風聞崔逢源被捕,跌足痛叫:“我早說那溫霄寒在找崔郎中的罪證,若當日立刻去崔府報信,定能大撈一筆。” 他悔不該丟了西瓜撿芝麻,去赴那該死的賭局。如今芝麻沒撿著,連老本都折光了,看來得賣妻鬻女才能還清欠下的賭債。 三法司升堂提審崔逢源和金宏斌等五名作弊考生,有東廠的偵查日志和那古鼎做物證,金宏斌等人再難抵賴,供認考題確系崔逢源賣給他們的。 崔逢源身陷泥澤,還指望薛汝春看顧他的家小,交代出其余賣題的考生,卻仍舊攀誣盜題的是白一瑾,柳邦彥是主謀,自己只是從犯。 他在供詞中說某月某日散朝后,他曾搭乘柳邦彥的馬車回家,二人正是在車里謀劃作案。 審案官們便按程序?qū)⒘顝┨醽韺弳枴?/br> 柳邦彥承認那天是順路送過崔逢源,但他們只在車里討論《茶經(jīng)》,沒說別的。 雙方口供對不上,必有一人在撒謊,需要真憑實據(jù)才能下結(jié)論。官員們商議后決定明日再審。 當天柳竹秋看到蕭其臻抄錄出來的崔逢源誣陷父親的供詞,賊人說:“柳邦彥在與我商議前,已先借他與白一瑾在北海垂釣之機做好全盤謀劃,叫我按他們的指示,將考題賣給考生,拿到錢以后再由他們安排分贓……” 柳竹秋用紅筆圈出“北海”二字,對蕭其臻說:“憑這兩個字就能看出這廝在撒謊,白老爺是常去北海釣魚,但我家老爺絕不可能去北海?!?/br> 柳堯章向蕭其臻解釋:“兄長知道我家老爺曾與宋宏道公交好,宋公生前最喜在北海泛舟游湖,也常邀請我家老爺同往。自從他遇害后,我家老爺怕觸景傷情,就再沒去過那里?!?/br> 蕭其臻相信他們,但這些拿到公堂上去說可信度還不夠,除非有充足的理由才能令審案官們信服。 他和柳堯章不約而同將目光投注在柳竹秋身上,希望她開動腦筋想出破解之法,卻聽她沉吟:“這件事別人說不中用,只能由老爺自行分辯?!?/br> 向蕭其臻拱手請求:“今晚我想去牢中探望老爺,煩請大人代為籌劃?!?/br> 柳邦彥已被提到刑部大牢,蕭其臻還能協(xié)調(diào),夜間悄悄將她送進監(jiān)房。 柳竹秋見父親形容枯槁,所幸還沒受皮rou之苦,暗贊張魯生夠朋友,那一千兩銀子沒白花。 她這次仍不能久留,拉住柳邦彥的手鄭告:“老爺想必已聽過崔逢源誣陷您的話,明日到了公堂您千萬要為自己澄清啊?!?/br> 柳邦彥苦惱:“為父又沒有旁證,該如何澄清呢?” 柳竹秋雙手加了力道,帶著逼迫意味勸說:“告訴那些主審官,因為宋大人的緣故,您絕不會去北海?!?/br> 柳邦彥如觸蝎尾,慌忙撤手,反被她抓得更牢。 “爹!這是唯一活命的機會,您還要逃避嗎?” 柳竹秋雙目如炬,真想照進父親心底,燒光他的懦弱。 柳邦彥已感到火辣辣的疼痛,慌悚道:“你要我當著那么多官員說那種話,我今后該如何做人?” “命都快丟了,您還在意這些做什么?況且即便沒有這場是非,您就能堂堂正正過活嗎?您明明清楚外面人是如何看待您的,為何還要自欺欺人?不肯還宋大人起碼的公道?” “你、你這個不孝女……存心逼死你爹呀……” 柳邦彥老淚噴涌,扛不起沉重的愧疚,只好先將其轉(zhuǎn)化成對女兒的指責。 柳竹秋扶他坐下,掏出手絹為他擦臉,雙眼同樣發(fā)紅泛熱。 “老爺再仔細想想吧,為了您為了柳家也為了含冤負屈的逝者,希望您這次能做出正確的決定?!?/br> 獄卒輕輕來敲門,提醒她時間到了,她不再贅言,辭別父親匆匆離去。 柳邦彥兀自痛哭,思緒回到那個陰云籠罩的刑場,那是他與宋強最后一次相見。 一個是行刑官,一個是死囚,面對面時二人的神情卻像裝反了。他畏畏縮縮失魂落魄,被宋強坦蕩無畏的氣度襯托得猶如宵小。 “皇命難為,求宋兄莫要怪罪小弟……” “賢弟無須自責,愚兄之清白天地可證,死亦何懼?只求賢弟能稍稍看顧我的家小,愚兄便別無牽掛了?!?/br> “……小弟定會盡力而為?!?/br> 啪啪啪啪,柳邦彥著魔般猛抽自己耳光,想隔著時空打死那個薄情寡義的小人。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3又或者,昨日的恥辱是時候翻篇了,當前的危機也許真是老天恩賜的恕罪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