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57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合歡宗師妹和圣子抱錯后、入骨溫柔、穿成年代文的極品男配[穿書]、賠錢貨、貨車司機、惡毒皇后淪陷記(np)、勸學(xué)GL(百合H)、栽樹乘涼(強制/校園/高干/上位)、穿成太后只想咸魚、大BOSS在星際手撕機甲
“回殿下,這是給御膳房的?!?/br> “那也不行!一派市井氣,粗俗。虧你還自詡學(xué)富五車,這么快就江郎才盡了?重寫。” 朱昀曦隨手扔掉對聯(lián),故作傲慢的神氣看得柳竹秋牙根發(fā)癢,揮筆另寫了一幅。 “烹羊宰牛日日清平宴樂,玉盤金樽夜夜歌舞升平?!?,橫聯(lián)“酒池rou林”。 朱昀曦看了豎起眉毛:“你想讓人罵孤是昏王?說你兩句還故意作對,天生反骨,真真欠打!” 柳竹秋嘟噥:“是殿下先強人所難,臣女寫了半日頭腦昏聵,只能胡亂涂鴉。” 難得治住這刁女,朱昀曦怎肯輕易放過,說:“繼續(xù)寫,讓孤王看看你會昏到什么程度。” 他能欺負人,柳竹秋就敢惡心他,又給他的寢宮寫了一幅對聯(lián)。 “寡欲精神爽,莫要縱樂成災(zāi)。清心血氣足,最好守身如玉”,橫聯(lián)“頤養(yǎng)天年”。 云杉等人看了笑不敢發(fā),眼瞅主子罵著“反賊!”,專注撕那對聯(lián),才敢低下頭無聲嘿嘿。 朱昀曦連著撕完幾副對聯(lián)仍惱羞不已,命令陳維遠取出柳竹秋寫給他的借契,當場逼債。 “至少把利息還上,否則今天這頓板子你拆翅難逃!” 柳竹秋也被他的任性激惹惱,皮笑rou不笑道:“殿下,這借契上的欠債人是溫霄寒。臣女那天已去吉祥寺燒了兩百萬紙錢給他,等來日您見著他便可連本帶利一并收回了?!?/br> 這玩笑開得太大,侍從們頓失魂魄,癡癡望著他倆。 朱昀曦氣得發(fā)抖,不顧體面揪住她的衣襟,抖聲詈詰:“你敢詛咒孤王……” 柳竹秋醒悟過火,忙賠笑認錯:“殿下恕罪,臣女不是這個意思。臣女是想說先寄錢給溫霄寒,請他幫忙存著,待臣女日后下去了才有錢繼續(xù)還債?!?/br> 聽她前一句話朱昀曦還只是純粹的惱怒,后一句出來非但沒起到補救,更遽然掀起真正的風暴。 看到他眼中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柳竹秋驚覺自己觸動逆鱗,左耳風響,左臉已挨了重重一巴掌。 所有人都懵了,她還算其中最清醒的,下意識摸了摸熱辣的痛處,只見太子眼圈帶赤,眸子里淚花凝聚,那咬牙忍痛的模樣仿佛遭受天大的傷害。 知道他已嚴重失態(tài),朱昀曦扭頭離場。 侍從們慌忙跟隨,之后隔著墻壁傳來太子暴躁地吼嚷:“孤王不想再看到她,讓她滾!” 陳維遠很快轉(zhuǎn)回,輕聲吩咐柳竹秋:“柳大小姐請隨咱家來?!?/br> 柳竹秋窘促點頭,以為他要逐客,卻被他領(lǐng)到一間僻靜無人的廳房。 陳維遠關(guān)了門,指著她苦惱埋怨:“你太不知輕重了,咱家從殿下出生起就服侍他,還沒見他親自動手責打過臣下,你是獨一份啊?!?/br> 柳竹秋低頭告罪:“那都系一時戲言,我確實是寫對聯(lián)寫昏了頭,不小心沖撞了殿下?!?/br> 左臉轉(zhuǎn)為腫痛,她忍不住伸手揉摸,也在為得罪太子一事暗暗著急。 陳維遠已看到那迅速浮現(xiàn)的五指印,掏出藥膏遞上,溫言勸解:“你千萬別怨殿下,他絕不是粗暴狠心之人,都因你剛才那句話觸及他的舊傷,才令他情急失控。” 他在柳竹秋的好奇追問下講述了一樁陳年秘辛。 朱昀曦出生后被交給一位姓寧的乳娘照看。那寧氏娟麗賢柔,與他親同母子,朝夕不離。 朱昀曦六歲時即將行太子冊封禮,某日在御花園玩耍,見那寧氏偷偷躲在假山洞里燒紙錢。 這在宮中是大不敬的行為,暴露后必受嚴懲。朱昀曦依戀乳母,保證替她遮掩,只問寧氏為何燒紙錢。 寧氏回答:“奴婢先寄些錢給陰間的親戚,等過去了才有盤纏用?!?/br> 朱昀曦只當玩笑,可沒過幾天寧氏便暴病身亡,尸體即刻被運走焚化,沒讓他看最后一眼。 “殿下心傷寧嬤嬤之死,多年來始終難以釋懷,但他一直恪守對寧嬤嬤的承諾,除了老奴再未向其他人提過寧嬤嬤燒紙錢的事,以免她被追究罪責。你剛才那句話跟寧嬤嬤當時的說法一模一樣,殿下以為是不祥之兆,急怒攻心下才出手打你。實則是因為看重你,怕你也像寧嬤嬤那樣應(yīng)了自己的詛咒啊?!?/br> 老太監(jiān)的本意是感化柳竹秋,使其別怨恨太子。 柳竹秋卻是理性永遠占主導(dǎo),揪住故事里的疑點探尋:“陳公公,恕我斗膽多問一句,那寧嬤嬤的死其實另有原因,對嗎?” 陳維遠驚駭而怒,摔袖斥責:“柳竹秋,你是讀書人,該知道楊修是怎么死的!” 潛臺詞是:太聰明的人都活不長,警告她別打聽宮中的隱秘。 柳竹秋忙攔住他嬉笑賠禮,又拱手央求:“我開罪了殿下,正是惶恐難安,還請公公幫我哄好他?!?/br> 她把朱昀曦當賞飯吃的東家,沒摻雜太多個人情愫,榮辱都能等閑受之。若跟東家結(jié)了隔夜仇,于今后混飯不利,是以弄清太子發(fā)怒的原因后便想盡快修和。 陳維遠也怕這一芥蒂妨礙主子的心情和健康,她這個肇事者能負起責任最好不過,便耐著性子讓她出主意,答應(yīng)幫忙斡旋。 朱昀曦悶坐多時,火氣漸漸退下,吩咐侍從擺駕回宮。 陳維遠稟報:“有人求見殿下?!?/br> “何人?” “殿下去了便知?!?/br> “若是那女人,孤王說了不想再看到她?!?/br> “柳竹秋自知罪大,請了她家家長來求情。” “她把柳邦彥叫來了?。俊?/br> “不,那人輩分比柳邦彥大得多,還很有名望,殿下不妨去見上一面?!?/br> 朱昀曦重手打了柳竹秋耳光,以為憑她的性格定會怨恨,所以搶先說出決裂的話來保存顏面。 聽說她主動求饒十分意外,想看看她又會耍什么花招,便命陳維遠帶路,。 陳維遠帶他走到剛才同柳竹秋談話的地方,在門口說明:“那老人家怕羞,說奴才們在,他臉上下不來,想單獨見駕?!?/br> 朱昀曦知道忠厚的老奴不會伙同柳竹秋搗鬼,叫侍從們守在門外,獨自步入室內(nèi)。 廳堂右手放著一張被錦緞?wù)肿〉淖腊?,案前擺著一把交椅。 他沒見著人影,正環(huán)顧巡視,桌案那邊忽然冒出個冠帶老叟模樣的布袋人偶,朝他彎腰揖拜。 “老夫參見太子殿下?!?/br> 聲音一聽就是柳竹秋掐出來的,朱昀曦惱她作怪,怨憤地呼出一口氣,配合質(zhì)問:“你是誰?” “老叟”謙恭自介:“老夫柳宗元,是罪女柳竹秋上九代祖公。” 朱昀曦叱責:“胡說,柳宗元出身河?xùn)|柳氏,柳氏后來遷往汝潁和襄陽。你家祖籍四川,怎會跟他扯上關(guān)系?別以為搬出個先賢來糊弄,孤王就會輕饒了你這反賊?!?/br> “柳宗元”解釋:“殿下息怒,柳家確系我河?xùn)|柳氏的分支。宋時文人陳慥,字季常,自號‘龍丘先生’,他的妻子柳氏就是四川人。東坡居士曾到陳家做客,柳氏因丈夫召喚歌妓上門,氣得隔墻大罵。事后東坡居士作詩調(diào)侃道‘誰似龍丘居士賢,談空說法夜不眠。忽聞河?xùn)|獅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這河?xùn)|獅吼說的就是柳氏,可見我柳氏一族確有后人遷居到了蜀地。” 朱昀曦經(jīng)常聽柳竹秋詭辯,好奇她那腦袋瓜里究竟裝了多少歪理邪說,便在交椅上坐下,冷淡道:“孤王且信你,說吧,何事見孤?” “柳宗元”再次揖拜:“適才不孝女孫柳竹秋沖撞圣駕,自知難獲寬宥,唬得連燒了三柱高香,請老夫來替她討?zhàn)?。老夫想殿下乃天上真龍,但凡惱怒,連我們這些在陰司的人都難逃罪過。于是急急趕來,求殿下念其年少無知,從輕處治。” 朱昀曦聽柳竹秋討?zhàn)?,氣已消了大半,趁勢訴說平日積攢的不滿。 “你可知此女刁鉆刻毒,專會與孤為難。孤三番五次饒她,她卻恃寵而驕,漫無止境地放肆,孤若不重罰她,今后如何治下?” “柳宗元”請示:“敢問殿下想如何罰她?” 朱昀曦裝兇嚇唬:“最少也得打一頓板子?!?/br> “這個使得,不消殿下費神,待老夫替您行刑?!?/br> “柳宗元”接著用戲腔大吼一聲:“大膽孽障,還不快上來領(lǐng)罰!” 桌下又鉆出個少女模樣的人偶,柳竹秋用本音怯生生道:“祖公,讓你幫我求情,你為何替人家打我?!?/br> “柳宗元”指著她啐罵:“你不識忌諱,冒犯太子殿下,沒看殿下的臉到現(xiàn)在還泛著青?若因你嘔傷了玉體,你萬死都難贖其罪!” “柳竹秋”面向朱昀曦晃了晃腦袋又猛地一抖,好像被他生氣的表情嚇壞了,趕緊哭拜:“殿下,都怪臣女失言,臣女情愿領(lǐng)死,您斷不可為了臣女氣壞身子?!?/br> 雖然她本人看不見,朱昀曦仍別扭地撇過臉不予理睬。 聽他冷哼,“柳竹秋”嗚嗚哭道:“殿下這樣抱悶,臣女真想捐軀以獻,只恐命賤無補?!?/br> “柳宗元”訓(xùn)斥:“你這會兒才知道奉承,為時已晚了。” “柳竹秋”哀辯:“祖公錯怪了,我一向努力奉承殿下,每次殿下召見我都恨不得雙手著地,像狗一樣顛顛地跑來伺候。跟殿下說話前必要先打一番草稿,用三斤蜂糖浸泡后搓成蜜丸服下,以確保語句足夠甜美動聽?!?/br> 朱昀曦臉紅打斷:“你那叫奉承嗎?分明都是褻瀆!” “柳竹秋”連忙作揖:“臣女是那田間地頭的黑烏鴉,當然不配為鳳凰唱贊歌,無知冒犯,幸蒙殿下多次寬貸,臣女肝腦涂地也難報厚恩。這次本當領(lǐng)死,可臣女若就這么輕易了賬,殿下想來也難得痛快,不如等想出解氣的法子弄死臣女后再做決斷,也好讓臣女在茍活的這段時日里盡力恕罪補過?!?/br> “柳宗元”氣得掄起胳膊不住拍她的頭:“大人肚里能撐船,殿下這等胸襟都被你氣成這樣,可見你這丫頭有多可恨!” “柳竹秋”尖聲求饒:“祖公莫打,殿下生氣是因我前幾次都橫著撐船,才會卡住,往后定會小心豎著劃過去,殿下便能包容了。” 朱昀曦終被噗嗤逗笑,強裝嚴肅說:“河?xùn)|先生1,你這玄孫女野性難馴又不守女德,是個比陳季常老婆還刁蠻的潑婦。將來若是嫁給脾氣暴虐的丈夫,不知會挨多少打罵。” “柳宗元”忙說:“連殿下這樣溫柔慈愛的男子都受不了她,遑論其他人,打死都是有的?!?/br> “柳竹秋”辯解:“那倒不怕,佛家說殺牛變牛,殺狗變狗,他打死我這潑婦下輩子也會變潑婦。” 朱昀曦忍俊不禁,笑罵:“行了,孤王饒你了,出來吧?!?/br> 錦緞翻動,柳竹秋穿山甲似的從桌案下爬出來,沖著他嬉皮笑臉。 見她毫無記仇的跡象,朱昀曦反而難為情,嗔怪:“虧你演的一出好戲,真是個佞臣?!?/br> 他肯把她當臣子看待,在柳竹秋就是好兆頭,色舞眉飛道:“公孫弘2也是佞臣,可他協(xié)助漢武帝治國安民,對儒學(xué)也有卓越貢獻,臣女還想效法他呢?!?/br> 太子神色一僵,明顯不愿談?wù)撨@個話題。 她熱望遇冷,也悻悻的。 不愿讓好轉(zhuǎn)的氣氛再惡化,朱昀曦趕忙恢復(fù)和悅,命她到近處去,望著她臉上的指印微露歉意,悶聲道:“孤王還是頭一回動手打人?!?/br> 柳竹秋俏皮回應(yīng):“那可巧了,臣女也是頭一回挨打?!?/br> 他不信:“你這么調(diào)皮搗蛋,小時候家里大人就沒教訓(xùn)過你?” “臣女生母早亡,家父為此格外憐惜,氣到極處也舍不得責打。至于哥哥們,小時候倒想修理我,但都被臣女搶先制服,從此再不招惹我。” “孤王果然沒冤枉你,你從小就是個潑婦。” 朱昀曦用娓娓動聽的音調(diào)數(shù)落她,抬起指尖輕輕點了點她臉上的傷處。那溫柔小心的架勢好像她是個易碎的水泡,自己也疑惑方才為何會下狠手。 “還疼嗎?” 柳竹秋盡撿好聽的說:“臣女臉皮厚,還擔心碰疼了殿下的手呢?!?/br> 朱昀曦聽了,笑容竟有些扭捏:“我看你還沒挨夠?!?/br> 柳竹秋見到這嬌花含羞的情態(tài)就想調(diào)戲,咧嘴歡笑:“那殿下再連臣女右邊臉一塊兒打,來個雨露均沾。” 都是佞臣了還在乎什么尊嚴,她又不想做獨善其身的彭澤令3,千方百計爬上高位才談得上一展拳腳,賑濟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