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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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 羅五多和呂瑩兒接到獄卒通報,說刑部要將他們押解錦衣衛(wèi)衙門。 二人被蒙住雙眼押出大牢帶上囚車,幾經顛簸來到一個地方, 解去眼罩后已身處一間仄小的囚室中。 “老實呆著, 明天就有人來審你們。” 羅五多和呂瑩兒同在田家一年, 但一個在內院一個在外宅, 日常并無交集,只見過幾面,話都還未說上過。 眼下迫于壓力替主人頂罪,女方成了失貞□□,男方背上殺人罪名, 末路相逢, 能不同病相憐?怕隔墻有耳,不敢交談, 分處囚室兩端, 不時相互偷望,淚眼對愁容,滿心凄慘無須言表。 到了半夜,二人都聞到迅速濃厚的焦糊味,羅五多抬頭見囚窗外涌入大股黑煙, 緊隨其后的是獄卒的驚叫聲。 “走水啦!走水啦!” 喧嘩似雨后蛙鳴成片響起,門前窗邊流竄著人群的奔跑嘶喊聲, 煙霧來得更加迅猛, 室內陷入混沌。 羅五多忙向呂瑩兒的方向摸索爬去, 高呼:“jiejie, 外面著火了, 我們快逃吧!” 呂瑩兒尋聲抓住他的袖子, 出于求生本能,一齊摸到門邊敲門呼救。 外面已無人聲,看樣子獄卒們只顧逃生,沒理會囚犯的死活。 羅五多教呂瑩兒用衣衫捂住口鼻,帶她躲到煙霧稍輕的角落,咳嗽悲嘆:“他們多半不會管我們了?!?/br> 呂瑩兒的雙眼已被煙霧熏濕,聞言涌出更多悲酸的淚水。 “不要緊,我們本就是要死的人了,能早點解脫也好。” 羅五多吃驚:“殺人才會償命,你只算通jian罪,頂多挨一百杖再發(fā)賣,怎會死呢?” 呂瑩兒說:“背著這天大的秘密,老爺還會容我活命嗎?我弟弟meimei都被他們捏在手里,我若不死,他們就得死?!?/br> 羅五多哀憐:“原來jiejie是為了保護弟妹主動犧牲的,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也是受家人脅迫呢。” 呂瑩兒詢問詳情,他傷心哭告:“我大哥二哥娶親時家里欠下一百兩銀子的高利貸,到今年利滾利積到了三百兩。我爹娘被逼得沒法子,用我這條命跟老爺換了五百兩銀子。那日我本想逃跑,被他們抓回家關起來。我爹說銀子已用來還債了,我若不替老爺?shù)置?,全家人都休想活。我想著橫豎都是死,死我一個還能保住一家老小,也就認命了。” 呂瑩兒聽得慘然哀嚎,死到臨頭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了,緊緊抱住他說:“羅小哥,你我都是無依無靠的苦命人,今日死在一處也算緣分,索性趁現(xiàn)在還有口氣結為夫妻,到了那邊也好有個伴兒。只是我的身子已經污了,還請你莫要嫌棄。” 羅五多忍不住問出疑惑:“jiejie真與那柳相公有來往?” 呂瑩兒痛哭:“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怎會與他私通?是老爺說頂罪時官府會讓穩(wěn)婆給我驗身,不能叫她們驗出我還是黃花女,那天晚上就在夫人房里將我jian污了。” 他們斷腸人對斷腸人,痛到極處抱頭而哭,沒發(fā)覺周圍的煙霧正逐漸淡去。 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囚室的門哐當開了,明亮的燈光下,這對男女好似小鬼見鐘馗,兩眼發(fā)直,四肢發(fā)軟,被獄卒拉拽著帶到隔壁的大房間。 蕭其臻正端坐案前,手持一張寫滿字跡的長卷。 “羅五多,呂瑩兒,你們剛才在隔壁的談話本官都叫人記錄下來了?!?/br> 他命書吏念誦那卷口供,羅五多和呂瑩兒驚疑不定,半晌才明白他們上了這位官爺?shù)漠敗?/br> 蕭其臻依照柳竹秋的計策在城東租了一座僻靜的院落,將柴房改造成囚室的模樣,再謊稱要將羅呂解付錦衣衛(wèi),暗中將他們帶到此地關押。 方才派人在柴房外燃燒濕柴,制造出大量濃煙,同時命手下呼喊救火,讓室內二人誤以為監(jiān)獄失火。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況且羅呂遭遇相同,一齊陷入絕境必會觸景傷情,互訴苦衷。 蕭其臻帶著書吏在隔壁房間蹲守,透過薄薄的板壁將他們的對話盡收耳中。 “本官已知道你們的苦楚,現(xiàn)在可以保證,只要你們承認是受田真逼迫替他頂罪,本官不但保你們無罪,還會幫羅五多的家人還債,替呂瑩兒的弟妹贖身,再為你們各自尋份好差事,讓你們能夠安居樂業(yè)?!?/br> 蕭其臻有的放矢地加以誘導,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剛才的火災雖是假的,但羅五多和呂瑩兒瀕死的心境卻千真萬確,求生欲望隨之高漲,見命運有了轉機,自然幡然悔悟,哭著向他供認實情。 蕭其臻不能容忍罪犯逍遙,連夜返回刑部升堂審問田真。 田真沒想到羅五多和呂瑩兒會當堂翻供,被蕭其臻一記回馬槍殺得措手不及,見謊言失效只得招認自己是殺害柳丹的兇手,但堅決否認受人指使。 蕭其臻動用刑訊手段,兩輪夾棍下來他仍負隅頑抗,繼續(xù)行刑將會被質疑為屈打成招,于是無奈罷手。 柳竹秋和他都知道,田真是怕家里人遭賈家報復,寧肯獨擔罪罰。 一個人情愿領死,要撬開他的嘴就難了,若故技重施,再用誘騙羅五多和呂瑩兒的手法去詐他,估計也會被識破。 要找到更有用的辦法,得先摸清他和賈家勾結的情況。 她厚起臉皮去張魯生家拜訪,想借助錦衣衛(wèi)的情報網(wǎng)調查此事。 張魯生面泛難色,黑臉生生憋成了紅臉,老半天才吭吭哧哧說:“溫老弟,實在對不住,這事老哥恐怕幫不了你。” 他不愿用場面話打發(fā)朋友,坦誠相告道:“我們曹指揮使知道你我有交情后就不停給我小鞋穿,若非忌憚我叔公,早把我整下去了。如今連叔公也警告我別再插手你的事,說你得罪賈令策就等于得罪唐振奇,已被他那一黨看做眼中釘。還好你膽子夠大,去敲登聞鼓告御狀,讓陛下對你刮目相看,令他們有所顧忌,否則早已遭了毒手。但你勢單力薄,終非那伙人的對手,硬碰硬必將慘淡收場啊?!?/br> jian黨最會黨同伐異,張魯生和溫霄寒的友誼以互利互惠為前提,不可能為他去冒一損俱損的風險。 柳竹秋知強求無用,平和地向他道別。 一個仆婦突然奔來報信:“老爺,夫人要生了!” 柳竹秋之前就聽說張魯生的妻子平氏懷孕將產,夫妻倆已生育兩個女兒,就盼望再添個兒子承襲香火,因此格外重視這一胎。 張魯生忙命人去請穩(wěn)婆,他自覺愧對溫霄寒,忍住焦急也要親自送客出門,走到大門口,又一個婆子驚慌跑來。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張魯生以為妻子有失,忙問狀況。 平氏生過兩個孩子,這第三胎臨盆極快,陣痛發(fā)作不到一盞茶功夫孩子就露頭了,且喜是個男孩兒。 就在眾人歡呼“祖宗保佑”時,有人發(fā)現(xiàn)這剛落草的小少爺沒有哭聲,一張小臉憋得紫漲,四肢蠕動抽搐,眼看要被閻王爺收回去。 張魯生聞訊跳腳,撒腿向內宅跑去。 柳竹秋會醫(yī)術,受扶危濟困的本性驅使緊跟其后跑進內宅。下人們也顧不上攔她,任由她跑到主母的居處。 柳竹秋追到門外,屋內平氏正撕心裂肺哭嚎,張魯生也在驚聲呼喊:“我的兒!你快醒醒啊!” 她現(xiàn)是男子身份,不能入婦人閨房,趕忙高聲道:“張兄,請把孩子抱出來,小弟或許能救他!” 張魯生想起溫霄寒通醫(yī)理,抱著孩子箭步射出。 那嬰兒已奄奄待斃,柳竹秋掰開他的嘴,見喉頭糊滿胎糞和惡露,定是因此才無法呼吸。 她未及多想,埋頭嘴對嘴用力吸出那些臟物,吐掉后再重復這一動作,接連三次疏通了嬰兒的喉管,再握住腳踝倒提起來拍打屁股。 孩子輕聲嚶嗡,呼吸終于通暢,之后發(fā)出啼哭。 四周群情鼎沸,張魯生激動地接過孩子,直接笑出了眼淚。 忽聽柳竹秋蹲在一旁劇烈嘔吐,顯是被那些臟物刺激的,連忙叫人取清水香茶供她漱口。 其他人的注意也轉回柳竹秋身上,那么腌臜的東西看一眼也覺惡心,這溫孝廉儀容整潔,明顯很愛干凈,此番為救人竟不惜用嘴為嬰兒清理惡物,大愛無私的精神真乃菩薩轉世。 柳竹秋連漱二三十遍,嗅覺味覺總算恢復正常,摸索假須也還粘得牢靠,這才撐著膝蓋吃力地站起來。 張魯生已將孩子交給丫鬟抱回屋內,空手走到她跟前,等她起身便撲通跪地,一個八尺硬漢竟哭成了淚人。 柳竹秋忙去攙扶,張魯生不肯起來,哭道:“我和賤內盼這個兒子盼了十幾年,尤其是賤內,為保胎不知吃了多少藥遭了多少罪,此子若有失,非連她的命一塊兒送掉。溫孝廉救了犬子,等于救我全家,大恩大德,張某殺身難報。” 說罷硬要磕頭謝恩,柳竹秋死死攔住,勸解:“張兄向來待小弟不薄,小弟幫你是應該的,何必說這些見外話?!?/br> 張魯生拽著她的袖子歉疚:“我這非是見外,實是羞愧。剛才在前廳那些話你只當我沒說,從今往后凡是你的事我必不推脫,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幫你?!?/br> 柳竹秋感慨萬千地扶起他:“吉人自有天相,張兄實在多禮了?!?/br> 她覺得“吉人自有天相”這話用在自己身上也很恰當。 人有好心,神有感應,上天定是想幫助她才為她提供了救人的機會。 張魯生奮力圖報,將她的委托當成自家要務辦理,動用手中所有權限查詢,五天后遞來一則信息。 田真去年七月間在昌平州購得兩塊土地,都是賈令策低價轉給他的。 這是筆正當?shù)牡禺a交易,不能用來證明二者間有勾結,然而天意再次站在了正義一方,接到這條情報的第三天,朱昀曦為柳竹秋送來點石成金的好消息。 “家父有意微服會爾,本月明德書院詩會日,留意左近……” 卻說昨天慶德帝閑暇時問左右近來民間是否出了好詩句。 錦衣衛(wèi)和東廠也負責采集人文逸樂等訊息,呈遞了一些文人們新做的詩詞作品供其御覽,其中就有溫霄寒的一篇駢文《清湖春游》。 慶德帝看后夸贊:“這溫霄寒不僅擅長詩賦,連駢文也寫得如此精美,真似諫果回甘,風流而有余味。” 言罷凝神良久。 莊世珍善揣圣意,進言:“萬歲爺賞識此人,何不召他入宮覲見。” 慶德帝說:“他和賈棟的官司未了,朕這時召見他恐惹非議。若有機會,朕倒想微服出宮,以平民的身份會會他?!?/br> 莊世珍機敏獻計:“聽說溫霄寒每月都會參加明德書院的詩會,并且風雨無阻?!?/br> 慶德帝聽后微笑不語,沒有當場拿注意。 在場的一名宦官是陳維遠的干兒子,也是太子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事后立馬做耳報神向陳維遠報訊。 朱昀曦提防父皇會去見柳竹秋,忙命人遞信給她,希望她抓住這個面圣的好時機。 柳竹秋大為驚喜,那《清湖春游》是當日與太子游北海后所作,文中“船外碧玉浮波,粼光碎如玉玦。金杯中琥珀琉璃,聞香已醉。美人含情凝眸,微微一笑間朱顏酡、夭桃燃,足可療饑矣?!币痪湔敲鑼懰c朱昀曦親熱的場景。 思及此處她當著瑞福破口大笑,扶住桌沿幾乎直不起腰。 瑞福莫名驚詫,問她為何這般高興。 柳竹秋擦著眼角的淚水笑道:“假如你犯了一樁會被誅九族的大罪,皇帝不但不罰你,反倒夸獎,就問你會不會得意忘形。” 慶德帝讀她這篇駢文,相當于親眼看著她輕薄自家寶貝兒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占便宜的事嗎? 她樂呵夠了,隨即想到如何利用田真和賈令策的土地買賣整死他們,在詩會那天提前一個時辰來到明德書院附近。 今日天陰,半路上大雨入注,到那兒時雨勢依舊,正是颼颼飗飗搖碧樹,淅淅瀝瀝落薔薇。 她借躲雨掩飾站到一家位于十字路口處的茶樓門前,看似悠閑,其實仔細地觀察著往來行人。 雨簾漸收,天光轉明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徐徐駛來停在她跟前,車上先下來一個年輕侍從,再從車里攙出一位五十來歲面如冠玉的老先生。 這老先生穿著黑色緣的鴨青色星辰龜甲紋氅衣,頭戴玉臺巾,腳穿黑緞方舄,衣著素雅無華,卻難掩雍容貴氣。 柳竹秋瞧他鼻子嘴巴與朱昀曦的形似,便認準這是慶德帝,見他和氣地看過來,也禮貌地欠身行禮,然后以陌生人該有的態(tài)度掉頭觀看天色。 慶德帝在車里就經人指明目標,已在遠處觀察過,很滿意她樸素的著裝和端正而不失瀟灑的儀態(tài)。 走到近處,又看清她清俊的面容和那把惹人羨慕的偉岸濃須,更在心里贊了一聲“好”,站在她身旁觀望雨勢,自言自語道:“大雨留人行路難啊?!?/br> 柳竹秋微笑接應:“或有萍聚續(xù)前緣?!?/br> 她一語展露高情雅趣,慶德帝更喜,主動搭話:“敢問小相公可是這里的常客?” 柳竹秋謙虛應答:“老先生想去這家店吃茶嗎?小生常與朋友來這兒聚會,他們的茶水點心是京里有名的,且種類繁多,一次嘗不完。若老先生信得過,小生愿為您推薦幾款最出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