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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柳竹秋在線閱讀 - 柳竹秋 第188節(jié)

柳竹秋 第1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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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因是欽案, 瞿同知擁有獨立辦案權,張魯生不僅不能過問,連安排柳竹秋探監(jiān)都辦不到, 因為他也不知道蘇韻被關在什么地方。

    錦衣衛(wèi)是直接和大內對接的, 柳竹秋去找柳堯章商量, 他在文書房任教, 曾經教過的小宦有好些已分配到皇帝身邊當差,或許有門路。

    柳堯章是有個叫齊桂年的“得意門生”現在乾清宮任近侍。他替柳竹秋捎了五百兩銀子賄賂這小太監(jiān),托他打聽蘇韻的案子,不久收到回信。

    “錦衣衛(wèi)上奏說在英子福家搜出他和蘇韻的來往信件,證實蘇韻是他的同謀。陛下讓他們謹慎查斷, 暫時沒說別的。”

    從這些信息里可窺見皇帝的態(tài)度。

    英子福死前銷毀了所有罪證, 為何獨獨留下蘇韻的書信?

    他久居京城,交際廣闊, 若有同黨也不會僅限于這個戲子出生的珠寶商。

    慶德帝又不傻, 直覺錦衣衛(wèi)在搗鬼,聽說蘇韻是溫霄寒的小舅子,就更能推測出是哪些人在cao縱。

    奈何此案涉及國儲,他之前為掩蓋真相已搞了太多反常動作,這時底下人報上線索, 他不好再捂著不讓查,就先定下“謹慎”的基調, 然后隨他們去折騰。

    官場上辦案必須揣摩圣意, 皇帝的用詞也很講究, 往往一兩個字就能傳遞出主旨。

    “詳查”表示必須追究真相, 辦案速度可放緩, 盡量厘清細節(jié)。

    “嚴辦”示意打擊力度要狠, 不給涉案人等留情面,以達到威懾效力,錯殺幾個倒霉蛋也無所謂。

    “從速”是只追求辦案效率,以求息事寧人,結果是不是冤假錯案都不太重要。

    “謹慎”說明皇帝不想讓事態(tài)擴大,也不愿鬧出人命,能得出個不痛不癢的結論應付輿論即可。

    柳竹秋聽了皇帝的口風稍稍放心,回家安撫文小青。

    文小青求她找太子說情。

    柳竹秋說:“jian黨陷害韻之就是沖著我來的,但歸根結底是針對太子殿下,這種時候不便讓殿下出頭。韻之以前深受樂康大長公主寵愛,改行后公主殿下還時有關照,我明早就去公主府拜見,求她找陛下說情?!?/br>
    她在外奔波半日著實困乏,回房洗漱后便睡下了。

    半夜被春梨搖醒。

    “小姐,不好了,前院失火了!”

    門外的sao動亂箭般飛來,頃刻間射死所有瞌睡蟲。

    柳竹秋匆忙披上氅衣,黏上胡子,光腳趿鞋奔向前院。

    家人們正亂蟻般來回提水救火,起火點在陳尚志住宿的西廂房,她趕到時明火已撲滅,院子里濃煙滾滾,嗆得人無法靠近。

    她唯恐陳尚志有失,向周圍人急聲詰問他的下落。

    老奴施二牽著傻兒的手趕過來。

    陳尚志頭垂得下巴幾乎嵌入胸口,只穿著布滿黑灰的中衣,看樣子很不愿意見人,施二每走一步就得拽他一下。

    見他沒受傷,柳竹秋頓時安心,問施二火災起因。

    施二苦道:“剛才我睡得正香,裕少爺突然大喊大叫推醒我,一睜眼就看見他床上的帳幔燒得火籠相似,屋頂的梁柱也被引燃了。我撲救幾下不頂用,忙跑出去喊人,幸虧大伙兒來得及時,才沒釀成大禍?!?/br>
    聽起來火是陳尚志點燃的。

    有些頑童在家玩燈盞蠟燭,時常引發(fā)火災,陳尚志心智和小孩兒差不多,估計也是貪玩惹出的禍事。

    柳竹秋不能跟他較真,走上去溫和詢問:“裕哥,你是不是把燈盞拿到床上去了?”

    陳尚志扭頭躲避,施二已被他氣壞了,忍不住抱怨:“少爺真不省事,我家爵爺好心收留你,你卻燒他的屋子。若再這樣淘氣,趕明兒就把你送還給你爺爺,免得日后把整個伯爵府都燒光?!?/br>
    柳竹秋心想小孩子做錯事也須警告,讓這老頭兒嚇唬一下也好。

    誰知這一嚇可了不得,陳尚志驚恐萬狀地轉回頭,猛撲過來抱住她,跳腳哭嚷:“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們別送我回去!”

    施二和下人們忙來拉扯,陳尚志抱得更緊,哭得也更厲害,像洪水中的抱柱人,怕失去僅有的生機。

    柳竹秋讓眾人退開,鎮(zhèn)定地拍著他的后背哄慰:“裕哥不怕,我不會送你回去?!?/br>
    反復保證多次,終于說服傻兒慢慢松手。

    她抬頭望著那可憐兮兮的淚人,笑著幫他擦臉,和藹教導:“以后不許在房內玩火了?!?/br>
    陳尚志用力點頭,淚容并未解開。

    柳竹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手感不錯,于是順手捏了一把。

    “你看見房子著火嚇壞了吧,已經沒事了,快去睡吧?!?/br>
    她讓施二領傻兒去外書房暫住,讓其他人也去歇息,等天亮再善后。

    陳尚志被施二牽著離開,走出幾步掙開他,磨磨蹭蹭返回柳竹秋跟前。

    柳竹秋看他畏畏縮縮的不知要干嘛,小傻子忽然深深朝她做了個揖,然后倒退著跑開了。

    瑞福在一旁笑:“這傻少爺還蠻懂禮數嘛。可剛才為何要在床上玩火呢?”

    傻子的心思正常人可猜不著,柳竹秋現下也沒精力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回房抓緊時間養(yǎng)神,早起去謁見樂康大長公主。

    出門時路過昨夜起火的地方,下人們正在清理火場里的殘骸。

    管家見了她忙上前問候,拿來一只燒變形的銅燈盞請她觀看。

    “這是在裕少爺的床上找到的,看來真是他玩油燈時點燃了床帳?!?/br>
    柳竹秋笑道:“東西都燒了,我們還能跟一個傻子計較嗎?所幸無人受傷,也沒造成太大損失,清理干凈,找人來修繕便是。叮囑大伙兒勿跟陳家人提起此事?!?/br>
    她來到公主府,樂康大長公主聽明來意后笑侃:“當年你和賈令策的兒子打官司,險些被唐振奇坑害,是韻之來哭求本宮搭救你。今日他身陷囹圄,又換你來替他求情。你們這對郎舅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啊?!?/br>
    柳竹秋誠摯道:“殿下,韻之不止是微臣的妻弟,更是知音。此番他受人誣陷也是被微臣所累,微臣不拼死解救,良心何在?萬望殿下慈心垂憐,再施宏恩?!?/br>
    樂康大長公主喜歡她和蘇韻,但茲事體大,不可輕易應承,持重道:“這是謀逆大案,本宮得先把事情弄清楚才好向陛下開這個口?!?/br>
    柳竹秋忙說:“韻之的為人您是清楚的,他若是反賊,那普天之下就沒有好人了?!?/br>
    她心急的模樣讓公主認定二人有私情,笑止:“本宮相信他不會謀反,可現在關鍵得看陛下信與不信,所以這個忙也不是那么好幫的。本宮想去求求太后,怎奈太后近日遭遇親喪,終日悲痛,恐怕無心理會這些事?!?/br>
    許太后的弟弟日前病逝,太后父母早亡,與其弟寄居伯父家,姐弟倆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到晚年更是彼此重要的心靈依托。一朝天人永隔,那錐心之痛即使是萬乘之尊也難以承受。

    樂康大長公主最大的靠山就是這個嫂子,生怕許太后哀慟傷身,急著設法替她開解。想溫霄寒機巧過人,眼下上門請托,正好做利益交換。

    柳竹秋明白她的意思,謖然道:“殿下想哄太后開懷,正用得上韻之?!?/br>
    她說出計策,公主甚喜,命她速去準備,允諾會相機進宮面圣。

    柳竹秋走出公主府,柳堯章的小廝正在門口焦急等待,看到她忙跑過來遞上一封書信。

    柳竹秋閱信大驚,問:“你出來多久了?”

    小廝說:“小的巳時從宮里出來,先去了通政司衙門,那里的人說您告假了,小的又去了府上,到那兒以后才知道您來這兒了,急忙趕過來,也剛到沒多久。”

    他羅里吧嗦陳述過程,柳竹秋判斷距離信上所說的危機爆發(fā)已過去一個時辰。

    原來今早瞿同知進宮啟奏,說蘇韻已承認謀反罪行,并招供是受蕭其臻指使。慶德帝下旨逮捕蕭

    其臻,旨令里仍使用了“審慎”一詞。

    那小太監(jiān)齊桂年當時就在殿上,事后找借口溜去文書房傳訊給柳堯章。

    柳堯章脫不開身,只得寫了短信急命隨身伺候的小廝出宮飛報柳竹秋,指望她先想對策。

    柳竹秋獲悉此情,立刻明了了jian黨這個看似拙劣的陰謀里隱藏的毒辣殺機。

    他們誣陷蘇韻,再借蘇韻陷害蕭大人,只想利用陛下好面子、捂蓋子的心理,找個正當理由將蕭大人抓去錦衣衛(wèi)。那地方最是燈下黑,稍微耍點花招就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

    監(jiān)獄環(huán)境惡劣,人犯在押期間庾死,主事官頂多受些輕罰,尤其是錦衣衛(wèi),基本不會擔責,所以人們才那樣懼怕他們。

    她估計錦衣衛(wèi)已出發(fā)去拿人了,快馬趕去蕭府。昨天聽柳堯章說蕭其臻今天休沐,此刻他一定在家。

    蕭其臻對這場橫禍毫無防備,那瞿同知親自帶隊耀武揚威闖進正門,不等人通報,直驅內宅,在內書房找到剛接到下人通報的蕭其臻。

    他傲慢地打個問訊便昂著下巴發(fā)話:“蕭大人,有人告你謀反,陛下命我等前來緝捕。請你隨我去衙門里說道說道吧?!?/br>
    揮手命人摘了他的冠帶,拿粗繩綁了架走。

    蕭其臻見他們聲勢浩大,陣仗猶如強盜打劫,唯恐驚壞蕭老夫人,懇求:“請瞿大人稍待,且容我拜別老母?!?/br>
    這些鷹犬是來捕獵的,哪里有一絲人情味?他稍有抗議便悍然動粗。

    蕭其臻走到前院已挨了若干黑拳,見杭嬤嬤惶急地跑出來,忙忍痛呼喊:“mama去告訴老夫人,我只是去錦衣衛(wèi)配合查案,無甚要緊!”

    瞿同知冷笑:“大人真沉得住氣,本官倒想看看你這份定力耐得了多久。”

    蕭其臻雖不明就里,仍能猜出是唐振奇一伙使壞,心里緊張而迷茫,隱隱預感此行不容樂觀。

    眾爪牙蜂擁退去,離大門還有數丈遠時,一個頭戴烏紗的大胡子青年箭步越過門檻堵在門口,朗聲高喊:“且慢!”

    看到柳竹秋,蕭其臻頭皮繃得更緊,她只身前來說明事態(tài)沒有轉機,就是來替他擋刀的。

    瞿同知露出笑面虎似的表情,陽腔怪調質問:“忠勇伯何故到此?”

    柳竹秋不能被他們抓把柄,冷靜道:“我有私事來拜訪蕭大人,敢問瞿同知,眼前這是什么情況?”

    瞿同知臉刷然被霜:“蕭其臻意圖謀反,本官奉圣命帶他回去審問?!?/br>
    柳竹秋凜然道:“既是公務,旁人自不便干涉,但蕭大人官居二品,是都察院的主事官,還請瞿同知謹慎對待,否則出了差錯,必會在朝野間造成恐慌,陛下怪罪下來,則非同小可。”

    錦衣衛(wèi)是皇帝親養(yǎng)的狗,皇親國戚也照咬不誤。

    瞿同知根本不把柳竹秋的威脅放在眼里,鄙夷冷笑:“有勞忠勇伯提醒,告辭了。”

    他像來時那樣領著手下人橫沖直撞出門,柳竹秋無視那一張張自身旁掠過的兇蠻嘴臉,雙眼盯牢蕭其臻,當他被拖架著走過時,突然振聲道:“蕭大人,若有人敢暗害你,我定叫他斷子絕孫!”

    這話更像當眾宣言,蕭其臻百感交集地回望她,卻沒看到她回頭。

    柳竹秋是故意背對他的,這樣更能讓瞿同知及其手下明白,她此言的對象是他們。

    果不其然,身后傳來瞿同知的嘲笑。

    “能交到忠勇伯這樣夠義氣的朋友,蕭大人也不枉此生了?!?/br>
    他大概認為溫霄寒在虛張聲勢,不知自己招惹了一頭瘋起來比他更兇狠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