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殿上一共才二十個左右大人，六個少嗎？不少了！

    下面的考生不敢抬頭看龍椅位置，專心寫著卷子，幾位大臣們相對來說就要好多了，不是沒人注意到龍椅上的戚追正在和秦一鳴說悄悄話，只不過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都當(dāng)做沒看到而已。

    要不然他們還能怎么辦？

    說“皇上，監(jiān)考要嚴(yán)肅，不能說小話”？

    還是讓皇上閉嘴罰站？

    不想活了嗎？

    之前江南水患淮河決堤，下去多少官員？可朝堂一點都沒有混亂，很快就被人給補滿了，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他們的皇上手中有的是能用的人，他們讓出位置，自然會有人頂上來！

    對考生來說，殿試考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過得緊張又刺激，可對于監(jiān)考的人來說，就實在有些無聊了。

    不但戚追想說悄悄話，隨著時間過去，眾位考官也忍不住想說悄悄話了，開始交頭接耳，不過為了防止影響考生發(fā)揮，聲音都壓得很低。

    殿試結(jié)束后開始唱名，戚追這時候并沒有壓著秦寧，因此他還是和上輩子一樣摘下了探花桂冠。

    騎在馬上，秦寧想，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掉今天的得意日子。

    吳氏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秦寧中了探花的消息，一直在進士游街的那條路上等著，等人過去了還久久冷靜不下來，還是身邊的丫鬟提醒說少爺馬上要回去了，這才帶著丫鬟趕回租的院子。

    這個院子足足到深夜才完全平靜了下來。

    秦寧累了一天，盡管情緒亢奮，可等人走了以后疲憊就會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他現(xiàn)在中了探花，應(yīng)該會直接進翰林院，不過授官之前會有回鄉(xiāng)祭祖探親假，他還來得及回寧州府見一見老師趙令云，等到再回來，應(yīng)該就很少有機會能回去寧州府了。

    這次出來帶了書童和奶娘，回去探親的時候也要將家當(dāng)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帶來京城，接下來三年應(yīng)該都會在京城度過了。

    還有娶妻的事情也該擺上日程了，他沒有女性長輩，沒人能給他張羅，勢必會麻煩一些。

    帶著這些思考，秦寧終于沉入了夢想。

    第二天一早，秦寧準(zhǔn)備去拜訪一下趙令云的好友王大人，和他父親當(dāng)年的秦大人也是熟識，他身份能夠這么快被確認(rèn)也是托了王大人的福。

    會試結(jié)束以后他就曾經(jīng)拜訪過王家，當(dāng)時王大人看著他表情欣慰熟稔，將他當(dāng)做親近的晚輩，可這次他上門去卻明顯發(fā)現(xiàn)王家的氛圍不對。

    也不能說是王家的氛圍不對，而是對自己的態(tài)度明顯不對。

    上次過來，他不過是個貢士，王家的下人卻熱情好客，可這次他中了進士，怎么態(tài)度還疏離了很多？這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王大人心情確實不好。

    前幾天王家來了一個中年女人，自稱是秦夫人的貼身丫鬟，聽聞他幫忙證明秦家小少爺?shù)纳矸葸@才找上了門，結(jié)果對方說了什么？

    秦寧根本不是他好友秦大人的兒子，而是在出生的時候被奶娘惡意調(diào)換，是奶娘的兒子！

    王大人和秦大人的關(guān)系沒有和趙令云好，不過也是朋友關(guān)系，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了。

    忠仆護主的事情他和趙令云私下里都贊嘆過，當(dāng)時不能暴露好友唯一的血脈，因而兩人都沒有提這件事，可對奶娘一家還是非常滿意感謝的，因為若不是對方護主，他好友的血脈就直接斷了，奶娘一家盡管只是下人，可是卻保住了好友的血脈。

    可現(xiàn)在有個人告訴他，那根本不是好友的兒子，就是一個下人的兒子而已，他好友的兒子是那個被推出來頂罪的奶娘之子！

    這個消息直接震傻了王大人。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貍貓換太子？

    可這么一說，再想想事情的經(jīng)過，似乎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王大人當(dāng)然不可能相信一個陌生女人的一面之詞，這幾天一直在調(diào)查，最終結(jié)果卻讓他震怒了。

    他好友的孩子，真的從小就被人換了。

    而趙令云這個好友還這么多年都將一個下人之子當(dāng)做自己的孩子一樣教養(yǎng)，這一切都是他們從來沒放在眼里的奶娘一手cao持的，這讓王大人忍不住深思，到底是誰給奶娘出的主意？以奶娘一介婦人，想不出這樣狠毒的主意來。

    最讓王大人膈應(yīng)的是，這個下人之子現(xiàn)在還頂替了好友兒子的身份，成為了本屆探花不說，過不了多久說不定還會將好友的家業(yè)全部據(jù)為己有。

    他憑什么？

    腦海中的憤怒并沒有讓王大人失去理智，他憤怒自己被一介婦人玩弄于鼓掌，可心里也清楚，若是此時將秦寧的身份曝光，對他自己，對趙令云都沒有好處。

    這是本屆探花?。?/br>
    若是身份沒有暴露，年紀(jì)輕輕又是曾經(jīng)和新皇母家站在同一條線的秦家之子，妥妥的前途無量的人才，得罪這樣一個未來有無限可能的年輕人……真的值得嗎？

    只要將那個自稱秦夫人貼身丫鬟的女人處理掉，就不會有人知道他曾經(jīng)被一介奴籍的婦人愚弄，還不至于和這位新科探花交惡……

    這些想法在王大人腦海中一一飄過，他最后真的心動了。

    只要將那個女人處理掉，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是事情了，他們王家也會和秦寧有著良好的關(guān)系，原本他還準(zhǔn)備將最小的女兒嫁給秦寧……

    可惜，王大人剛剛惡從心起想要暗中解決掉那個女人，就被戚追派來的人給阻止了。

    王大人不知道那個秦夫人的丫鬟是戚追安排過來的人，只以為戚追在大臣們的家里都有眼線，瞬間就嚇得不輕。

    那個叫青亞的女人確實是真的，是秦一鳴他娘的貼身丫鬟，不過卻不知道吳氏換了孩子的事情，如果知道，當(dāng)初秦家還沒被抄家的時候秦寧的身份就會暴露了，她也是被戚追派人告知的。

    想到不知所蹤生死不明的小少爺，再想想頂替小少爺身份混得風(fēng)生水起，搶了小少爺老師，年紀(jì)輕輕就成為舉人，現(xiàn)在還要考進士的秦寧，青亞完全無法忍受，直接就聽從了戚追的安排，想要揭開秦寧的身世讓他一無所有。

    就算小少爺如今不知道在哪里，也不該由一個卑劣的冒牌貨去冒充他的身份。

    青亞不知道背后找自己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就只想要為夫人，為從小吃盡苦頭的小少爺報仇。

    等到秦寧中探花，王大人心里的畏懼更加深了。

    戚追明明早就知道秦寧的身份，并且還沒有準(zhǔn)備放過秦寧，卻還要讓他占據(jù)探花的位置，這為的是什么？

    如果他是秦寧，在擁有了一切功成名就之時又失去一切，會瘋的吧？

    皇上的手段，當(dāng)真狠辣。

    可為什么呢？秦寧和皇上有什么仇？王大人想了很久，突然就想到了皇上身邊那個和他一起長大，叫小秦子的小太監(jiān)來。

    那個小太監(jiān)的年紀(jì)，和秦寧差不多。

    這一刻王大人絕對沒想到自己的胡思亂想居然會成真。

    王大人帶著秦寧進宮了。

    和昨天來參加殿試時心情激動不同，再一次進宮他的心臟一直在暴跳，一下一下仿佛要跳出胸膛一樣，讓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尤其旁邊的王大人也是一臉嚴(yán)肅沉默，就更加讓他腦子里的弦繃緊了。

    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并且這件事情還非常重要。

    門口的太監(jiān)看到兩人過來就進去稟告了，沒一會兒就出來，帶著兩人走進了天和殿。

    里面戚追正在批閱奏折，看到兩人進來頓時停了下來，在兩人行禮后也沒有叫起，就這么讓人跪著，秦寧不敢吱聲，額頭冷汗直往外冒。

    到底是什么事情？

    難道是秦家？

    不可能啊，秦家能有什么事情？就連當(dāng)年的抄家都是被殃及的！

    就在秦寧胡思亂想的時候，瑟瑟發(fā)抖的吳氏被人帶了進來，看到吳氏的那一刻秦寧整個人都懵了。

    為什么奶娘會在這里？這不知道什么事情，還和奶娘有關(guān)？

    要說吳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秦寧是不相信的，在他眼中奶娘吳氏就是普普通通的婦人而已，能有什么事情？

    “吳氏，你可認(rèn)得旁邊的這位女子？”看到吳氏跪下，戚追閑閑等待的目光終于停了下來，聲音冷漠威嚴(yán)。

    吳氏被從租的小院子帶走的時候就畏懼得很，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更加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到皇宮里看到皇上，聞言下意識看向旁邊跪著的女子。

    一開始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青亞有些眼熟，等慢慢想起青亞的身份，她的目光終于帶上了驚恐的情緒。

    吳氏的異常立刻就被秦寧發(fā)現(xiàn)了。

    “看來，你想起來她是誰了。”戚追笑了出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站在他身后當(dāng)一根柱子的秦一鳴已經(jīng)對自家主子的惡趣味沒辦法了。

    這是秦一鳴在上輩子離開以后第一次看到吳氏，吳氏確實過得很好，不說珠翠環(huán)繞，打扮得也明顯是富家老太太，一看就知道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沒受過什么苦。

    也對，她名義上是秦寧的救命恩人，秦寧怎么也不會將她當(dāng)做普通的下人來看待的。

    此時吳氏還沒有注意到秦一鳴，他站的位置在戚追身后，別說吳氏了，就是秦寧都沒有那個勇氣抬頭看一眼戚追，又怎么可能看得到站在戚追身后的秦一鳴。

    “王愛卿還跪著呢？起來吧，今日的事情與你沒什么關(guān)系，到旁邊看著吧。”

    “謝皇上?！蓖醮笕瞬桓铱辞貙?，老老實實起身站在一旁。

    青亞從吳氏的反應(yīng)中就知道，幕后之人告訴她的事情是真的，眼前這個小少爺真的不是夫人的孩子，否則的話吳氏看到自己為什么一臉驚恐的表情？若不是做了虧心事，看到當(dāng)年的熟人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草民，草民不認(rèn)識她！草民真的不認(rèn)識她！”吳氏渾身都在哆嗦，她已經(jīng)知道她和秦寧為什么會被宣進宮了，此時還想掙扎一下，她知道，一旦她承認(rèn)了，她和秦寧就都完了。

    她和丈夫都是奴籍，秦寧是下人之子，而本朝奴籍三代不得科舉，也就是說就算秦寧不是奴籍，他也不能參加科舉！

    “哦?！逼葑返ǖ貞?yīng)了一聲，轉(zhuǎn)而詢問一臉茫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秦寧，“秦寧?！?/br>
    “學(xué)生在。”

    “你知道你身邊跪著的這位吳氏是誰嗎？”

    “回皇上的話，是從小照顧學(xué)生長大的奶娘吳氏。”秦寧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答案讓戚追不滿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和奶娘有什么關(guān)系？

    “不對哦?！逼葑纷谏鲜祝曇魩еσ?，那笑意卻聽得王大人渾身汗毛直豎，“你身邊這位吳氏，可不是你的奶娘，而是將你生下來的，親娘哦！”

    將你生下來的親娘……

    過于震驚的消息讓秦寧忘了尊卑之分，猛地抬頭對上了戚追冷漠的雙眼，隨后不可思議地看向旁邊癱軟成一團的吳氏，“奶娘？！”

    第93章

    “皇上！皇上她誣陷草民！她一定是看草民將小少爺養(yǎng)得很好，小少爺又感念草民當(dāng)年為了救他犧牲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對草民很好，皇上！她是在嫉妒小少爺對草民好，故意離間小少爺和草民！”吳氏哆嗦著身體，語無倫次地說。

    秦寧看過來的目光讓吳氏整個人都有些瘋狂，她知道自己兒子，他是真的端方君子，這些年被趙令云教導(dǎo)得很好，她不敢想象要是他知道自己只是個仆人之子，真正的小少爺代替他去死了，而自己這個親娘算計了這一切后他會用什么樣的目光看自己！

    吳氏為了秦寧算計良多，好不容易讓秦寧長成如今的模樣，秦寧是她的驕傲，她不能容許自己毀了秦寧，也無法忍受秦寧看自己的目光由濡慕變得仇恨。

    她就只有這么一個孩子，秦寧身上有她所有的希望。

    她渴望聽秦寧叫她一聲娘親，從前就算秦寧叫她奶娘，在秦寧叫自己奶娘的時候心里非常不舒服，可那時候吳氏也明白，秦寧心目中娘親的形象就是她自己，因為秦寧根本就不記得秦夫人的模樣了！

    然而青亞的出現(xiàn)會毀掉這一切的，吳氏無法容忍。

    可惜這里不是秦家，也不是她說了算的，心里再不甘，再恐慌，她都沒有辦法阻止青亞。

    “此事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如今只憑青亞的一面之詞，確實不好確定是否是青亞在誣陷我的新科探花郎?！逼葑访菜朴行┛鄲赖臉幼?，這讓吳氏心里忍不住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對啊，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了，秦家都沒了，誰還可以證明秦寧不是秦家的小少爺？沒有證據(jù)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會聽信青亞那個賤人的一面之詞，她的兒子可是年紀(jì)輕輕的探花郎，前途無量，皇上不可能會為了一個賤人去懷疑她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