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過了這么多年，秦家的人都死光了，就算她兒子不是秦家的小少爺又怎么樣？已經(jīng)沒了的秦家難道還能有她才華出眾的兒子重要？皇上一定不會為了一個秦家而放棄她兒子的。

    只要皇上不相信青亞那個賤人，那件事就是假的，她兒子……就還是秦夫人的兒子，而不是她的，他就不會用這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她了。

    吳氏并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能做成這些事情全憑巧合，若是秦家還在，秦寧的身份應(yīng)該早就暴露了，可她運氣太好了，她要是真的聰明，就不會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各種可笑的念頭了。

    今天在天和殿面圣，已經(jīng)是她腦子轉(zhuǎn)得最快的時候了，因為她知道，今天是她這一生遇到最大的危機。

    從秦家沒了后，吳氏就沒想過有一天真相會暴露，現(xiàn)在突然被人發(fā)現(xiàn)，還因此被皇上注意到了，她雖然是個下人，可也知道欺君之罪的可怕，那絕對會毀了她引以為傲的兒子的。

    “是啊皇上，青亞是在誣陷草民，她一定是嫉妒草民和少爺，皇上您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能相信她的話，少爺可是探花郎??！”

    王大人站在旁邊，假裝自己就是這天和殿承重的柱子，見吳氏還在狡辯心里有些不忍直視。

    沒有證據(jù)？他都能查出來的事情，皇上真的沒證據(jù)嗎？若是沒有證據(jù)應(yīng)該直接把青亞這個誣陷當(dāng)朝探花的女人下了大牢了，又怎么可能將人帶進皇宮。

    蠢貨！

    自己和好友居然就是被這樣一個不長腦子的蠢貨給騙了十幾年！

    “但是也沒有辦法證明，青亞的話就是錯的啊，你說該怎么辦呢？探花郎？”戚追換了個姿勢，依舊一副看戲的表情。

    秦寧在吳氏辯解的時候一直沉默著，在剛才戚追說吳氏是他親娘后震驚了一番，然后就一直沉默地低著頭，不看吳氏，也不敢去看青亞，看戚追。

    吳氏沒有腦子，可他有腦子，他確定，皇上是知道真相的，而真相也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那個。

    如果不是這樣，皇上不可能將他們招進宮，這點不確定的事情還不值得日理萬機的皇上費心。

    若非不是自己剛剛中了探花，正是受到關(guān)注，炙手可熱的時候，估計這件事也還不會引起皇上注意。

    所以這會兒，秦寧什么話都不說，也不去為自己辯解，頗有一種聽天由命的架勢。

    可他能怎么辦呢？沒人知道他此時受到的沖擊有多大，他當(dāng)了二十年的秦家人，如今突然告訴他，他其實不過是個下人之子，搶了秦家少爺?shù)纳矸莶徽f，還讓秦家少爺代替他頂罪去死。

    當(dāng)年的秦家小少爺只有五歲多啊。

    被他占了身份當(dāng)了五年的下人，恢復(fù)身份的時候就是秦家出事，跟著秦家一起覆滅。

    這和秦寧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完全不一樣，他也無法接受自己此時的身份，可那又怎么樣呢？這樣不堪的真相就是現(xiàn)實，即使他不愿意接受也不行。

    更何況還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罪名在后面頂著——欺君之罪。

    奴籍三代不得科舉，他本是奴仆之子，如今卻欺騙了皇上來參加科舉，只要皇上追究，他們?nèi)宜蓝紱]個全尸。

    還掙扎什么呢？

    “滴血認(rèn)親吧?！鼻貙幪ь^，目光平靜得可怕，“皇上，學(xué)生希望可以滴血認(rèn)親。”

    滴血認(rèn)親的不可靠別人不清楚，但戚追和秦一鳴卻都一清二楚，就算吳氏和秦寧是親母子，血液也不一定相溶，好在他們同樣有辦法讓血液一定相溶。

    他們確定兩人是母子關(guān)系，因此戚追也不覺得這是在欺騙。

    就算秦寧不提滴血認(rèn)親，他也要提的。

    “那就聽探花郎的，來人，拿一碗清水上來?！?/br>
    要滴血認(rèn)親，青亞看向吳氏的目光中帶著快意，就算過去了二十年，找不到證據(jù)又如何？秦寧的存在本身就是證據(jù)，除非秦寧或者吳氏早就死了，否則根本沒辦法反駁。

    很快就有太監(jiān)捧著一碗清水走到秦寧面前，秦寧深吸一口氣，拿過托盤上的針戳破手指，將血滴在碗中。

    小太監(jiān)又走到吳氏面前，吳氏驚恐地看著那碗加了秦寧血的清水，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身體不停后退，就是不往里面滴血。

    不能滴！

    絕對不能滴！

    她清楚秦寧就是她的兒子，根本就不敢滴血認(rèn)親。

    “小貴子，幫她一把。”戚追嗤笑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說。

    “是。”從旁邊又走過來一個小太監(jiān)，死死按著吳氏，拿過托盤上的針一點沒有手軟地戳了下去，隨后拽著那只滴血的手移到碗上方。

    秦寧依舊沒有看這邊的情況，只是低著頭等待宣判。

    人緊張到了極致，是發(fā)不出聲音的，此時吳氏的精神已經(jīng)繃到了極致，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手，在血落進碗里后，她整個腦子都炸了開來。

    完了！

    “回皇上，兩人的血溶到了一起，吳氏與探花確實是母子關(guān)系。”

    “吳氏，你還有什么話說？”

    “草民……這一切都是草民干的，和少爺沒有關(guān)系，少爺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以為自己是秦家的人，每年都會祭拜父母的。”吳氏癱在地上喘息，呼吸粗重，整個人都虛弱得很，就好像下一刻就會厥過去般，可她這時候偏偏清醒得很，清醒地面對這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無辜的，皇上您也看到了，他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切罪過都是草民膽大包天，和少爺沒有關(guān)系，皇上您看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饒了他吧！”吳氏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都不想了，什么秦寧娶個高門妻子自己當(dāng)個老封君含飴弄孫，她都不想了，她現(xiàn)在只想她兒子能安全！

    戚追沒有說話，看著吳氏在下面磕得頭破血流，依舊像是在看個笑話。

    “……別說了，皇上，學(xué)生有罪?！?/br>
    “寧哥兒！”吳氏猛地跳起，死死捂著秦寧的嘴不許他說話，她很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個什么樣的人，曾經(jīng)為此驕傲過，可是此時她卻后悔了，不該讓趙令云將她兒子教成這副模樣。

    “皇上！秦家已經(jīng)沒了，寧哥兒當(dāng)了二十年的秦家人，日后也一定，一定會給秦家祭拜，讓秦家列祖列宗在地下有些香火，所有的事情都是草民干的，草民一力承擔(dān)，和寧哥兒無關(guān)??！”

    吳氏想得很好，秦家已經(jīng)沒了，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她兒子，就算將她兒子徹底過繼到秦家去，再也和她無關(guān)都可以。

    作為小官家的下人，吳氏有些東西還是懂的，比如說欺君之罪。

    這時候，秦一鳴終于從戚追身后走了出來。

    他之前一直低眉順目地站在戚追身后，根本沒人會注意到他，這么一出來，直接走下臺階，站在狀若瘋狂的吳氏面前，手中金柄拂塵透著土豪的氣息，輕聲抱怨道，“可是，他沒有資格祭拜秦家的列祖列宗啊，你看，我眼熟嗎？”

    吳氏一愣，不但她愣了，跪在吳氏旁邊的青亞也愣了，因為秦一鳴這張臉實在太眼熟了。

    他長得不像秦大人，反倒是像極了秦夫人，吳氏和青亞和秦大人都不是很熟悉，但是她們熟悉秦夫人。

    吳氏和青亞很快就意識到了他的身份——當(dāng)年被秦寧頂替了身份，真正的秦家小少爺！

    吳氏怎么都沒想到，當(dāng)年的那個孩子居然還活著，并且還活得很好，成了新帝的親信，原本若是皇帝憐惜人才，秦寧也許還能逃過一劫，可若是當(dāng)年那個孩子是皇帝的心腹……

    王大人依舊當(dāng)一個老實的木樁子，他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居然是真的，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想直接吃瓜了。

    這瓜真的又大又圓還有點甜！

    而吳氏真的絕望了。

    “……哥兒！哥兒！是我糊涂，是我異想天開，和寧哥兒沒關(guān)系，你放過寧哥兒吧，你現(xiàn)在沒了根，秦家斷了香火，寧哥兒一直是作為秦家的孩子長大的，他是你的弟弟！哥兒，看在你叫了我?guī)啄昴锏姆萆?，饒了寧哥兒吧！”吳氏反?yīng)過來后松開秦寧，抱著秦一鳴的腿哀求道。

    “娘？你配得上我一聲娘嗎？你怎么好意思呢，我娘是高高在上的秦家夫人，不是你這個身在奴籍心思惡毒的奴仆，我應(yīng)該看在你讓我叫了幾年娘的份上，狠狠報復(fù)代替我身份享受少爺生活的秦寧才對吧？”

    他會成為太監(jiān)，這件事和吳氏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畢竟作為秦家的小少爺，原本就會在抄家后凈身入宮，秦一鳴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可怨恨的，但他進宮的身份是代替少爺頂罪的忠仆之子?。?/br>
    多諷刺。

    “我配不上！我配不上！可是寧哥兒什么都不知道，被換了身份的時候他也才兩個月大，他真的是無辜的啊！秦家現(xiàn)在沒了香火，寧哥兒就是最好的人選，哥兒你也不想秦家斷了香火是不是？”

    讓秦寧給秦家祭拜，這已經(jīng)是吳氏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秦一鳴肯定是恨她的，恨不能她去死，可她還有兒子，她兒子不能出事啊！

    “可是，秦家的列祖列宗不一定愿意吃這些香火要他的祭拜啊，以為隨便來個玩意兒，都可以祭拜秦家先祖的嗎？”秦一鳴也有些苦惱，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連眼睛都帶上了笑意，“?。∥蚁氲搅?！”

    “十五年前，你是忠心耿耿的奶娘，為了救小少爺，將自己唯一的兒子給推了出來，讓他代替小少爺被抄家?guī)ё?，既然這樣，我成全你好不好？先帝仁德，五歲的孩子不會抄斬，凈身入宮當(dāng)個小太監(jiān)就好，當(dāng)年你忍著心痛將兒子推出來，可惜你兒子那時候沒能進宮，沒能成全你的忠義，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機會，成全你吧?！?/br>
    吳氏一僵，愣愣地看著這個記憶中木訥不愛說話的孩子。

    秦一鳴對她笑了笑，態(tài)度友好極了，在吳氏眼中卻像惡鬼一樣可怖，“將秦寧送入宮，我便向主子求情，網(wǎng)開一面，不去計較你的欺君之罪，如何？”

    “怪物……”

    “……學(xué)生，愿意入宮?！迸赃呍S久不說話的秦寧突然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

    他此時已經(jīng)過了最震驚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情能再讓他失態(tài)了，因此整個人反倒是迅速冷靜了下來。

    今天的這些事情真的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秦一鳴猛地扭頭看向秦寧：“……”

    他和戚追都看過秦寧的信息，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君子，讀書人向來忍受不了折辱，結(jié)果這個秦寧是怎么回事？

    以退為進？

    “既然你愿意，那么我就成全你，來人，將秦寧帶下去，送去凈房，今天是個好日子，就今天給他換個身份吧?！逼葑房戳税胩斓膽?，終于有了點興趣，忍不住直起身體吩咐道。

    見秦寧要被帶走，吳氏瘋狂掙扎起來，可惜最后她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兒子被帶下去，最后成為一個小太監(jiān)留在這宮中。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她要是沒有將兩個孩子調(diào)換，她兒子雖然是仆人之子，但會健健康康活著，無病無災(zāi)，絕對不會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她求的不多，就想她兒子能好好活著，娶妻生子，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她不想追求什么富貴了！

    可惜這時候后悔也已經(jīng)晚了，無論是秦一鳴還是戚追，都不會善罷甘休。

    是她的貪心害了兒子！

    吳氏眼睛一翻，終于暈了過去。

    吳氏已經(jīng)暈了，秦一鳴也沒興趣繼續(xù)說什么，直接回到了戚追身后，如同之前一樣沒多少存在感，可王大人卻覺得，這真不愧是和戚追一起長大的人，就是毒??！

    戚追讓人將吳氏拖了下去，看了王大人和青亞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都下去吧，今日的事情，我會安排人解釋的，秦寧身上功名革除，王愛卿，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本就不是個聰明的，那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br>
    這是在警告王大人之前想要將青亞除掉的小動作。

    “是，是，微臣明白了。”王大人滿臉汗。

    等青亞也被帶下去，戚追迅速從案牘后面起身，帶著秦一鳴就往外走。

    戚追不會要吳氏的命，此時要她的命才是便宜了她，他要吳氏好好活著，活著才能受到懲罰。

    不得不說，吳氏的一系列cao作真的惡心到戚追了，不只是因為秦一鳴是他的心腹，只憑吳氏本身做的事情，就足夠讓人惡心到吐。

    如此卑劣惡毒的下人，這誰敢用？若是不嚴(yán)懲，日后有人照著學(xué)，那還得了？

    到了凈房門口，戚追就停了下來，秦一鳴跟著個老太監(jiān)繼續(xù)往里面走，很快就看到了綁在架子上的秦寧。

    前一天還是風(fēng)光無限的探花郎，今天就要換個職業(yè)，遭遇一系列的事情，秦寧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死氣，不過看到秦一鳴過來看笑話，還是打起了精神，“對不起?！?/br>
    “在吳氏眼中，你可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知道，多無辜啊。”秦一鳴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笑瞇瞇地打量著狼狽的秦寧。

    秦寧沉默了一下，艱難開口，“……日后，說不得還得在你手中討生活，與你一起伺候皇上?！?/br>
    “馬上就要和你的命根子說再見了，你恨我嗎？”

    你是不是過于冷靜了？

    你的男人尊嚴(yá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