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去這么多年了，秦一鳴沒秦寧還有吳氏想的那么憤怒，當(dāng)初戚追提起來兩人的處置時，還是他出的主意。

    “我是最沒有資格說恨的，要恨，也該是你恨我，如果不是我的身份暴露，我應(yīng)該以你的身份，竊取了秦家的家業(yè)，我有什么資格恨你？我甚至不能恨奶娘?！本退阒懒藚鞘系纳矸?，秦寧也沒辦法對著她叫出一聲娘來，因而此時依舊叫著奶娘。

    秦一鳴打量著秦寧，那目光帶著秦寧不懂的復(fù)雜，他起身走到秦寧面前，“秦寧，有一句話吳氏說的沒錯?！?/br>
    “什么？”

    “從某方面來說，你是無辜的，什么都不知道，包括代替我的身份，占據(jù)我的老師和家業(yè)，你是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秦家人?！?/br>
    “但我身上帶著原罪?！鼻貙幉]有因?yàn)榍匾圾Q的話而覺得高興，平靜地添了一句。

    “對，你身上帶著原罪。吳氏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你，你被動地成為了既得利益者?！?/br>
    “如果少爺是為了看我的笑話，那你可以回去了，凈身……雖苦，但太史令可以忍下去，我秦寧不能和太史令相比，但這點(diǎn)罪也同樣可以忍受。太史令是被殃及的，而我不一樣，這是我應(yīng)得的，因而你想看的笑話大概看不了了。”

    “皇上問我該如何處置你，你的處罰是我決定的。”

    “少爺?shù)降紫胝f什么？”秦寧已經(jīng)不想和秦一鳴繼續(xù)說下去了，他現(xiàn)在在秦一鳴面前總顯得無地自容，虧欠了對方的。

    吳氏是真的將他利用殆盡了，作為吳氏之子，他沒臉對著秦一鳴。

    “你身上的功名被剝奪了，永遠(yuǎn)不能科舉，稍后會有人將你送去偏遠(yuǎn)小城，我不希望你再回來?！边@個決定是秦一鳴深思熟慮的，他從來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就算他真的將秦寧弄成太監(jiān)也不算過分，可最后秦一鳴還是改變主意了。

    秦寧無辜又不無辜，他將他身上通過他的身份獲得的榮耀全部都剝奪，恢復(fù)普通百姓的身份，去一個偏遠(yuǎn)的小城生活，一如從來不是個官家少爺。

    至于他這些年學(xué)到手的知識，這已經(jīng)成為他擁有的能力，可何嘗又不是一道日日折磨他的枷鎖？

    如果懂的沒那么多，自然就不會想的那么多，也就不會痛苦了。

    所以秦一鳴決定放他一馬。

    當(dāng)然，對外宣稱肯定還是秦寧凈身成了太監(jiān)，在宮中伺候，尤其是對吳氏，絕對不可能告訴他秦寧的真實(shí)處罰。

    最該受到處罰，一直煎熬的人不是秦寧，而是造成這一切的吳氏，秦一鳴不至于顛倒了主次。

    會放秦寧一馬，也是需要秦寧通過考驗(yàn)，如果秦寧本身是個小人，那秦一鳴不可能放過他，因而秦寧現(xiàn)如今的一切是他自己博來的，但凡在這個過程中他做錯了選擇，不能讓秦一鳴滿意，都不可能是這個結(jié)果。

    “為什么？你不恨我嗎？”秦寧驚詫地看著秦一鳴，似乎要將這個人剖開來看看對方到底在想什么般。

    “我該恨的人不是你?！鼻匾圾Q擺擺手，轉(zhuǎn)身往外面走。

    徹底放下了過去。

    出了凈房，戚追滿眼八卦，等著秦一鳴給自己解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主子，仙長大人說，您今日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要先完成了我才能給您詳細(xì)說說?！?/br>
    戚追：“……”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第94章

    戚追要是真的想知道，秦一鳴肯定攔不住，就算他被009交代了不能說，可當(dāng)時凈房里還有負(fù)責(zé)凈身的太監(jiān)在，對方自然不會瞞著戚追這個皇宮的主人。

    可問題是，不讓秦一鳴告訴他的是仙長大人。

    “小秦子，你真是讓我失望。”戚追轉(zhuǎn)身帶著秦一鳴往回走，凈房污穢，所以他剛才沒有進(jìn)去，而是在外面等著，此時聲音帶著抱怨，“我可是為了你才會在今天花了這么多時間的，如果不是吳氏，此時仙長交給我的任務(wù)我肯定都已經(jīng)完成了，都是你的錯，結(jié)果你居然幫著仙長助紂為虐，你不是人！”

    過了這么久，戚追已經(jīng)習(xí)慣叫秦一鳴本名了，只有私下有小情緒的時候才會叫他小秦子。

    戚追被009教了這么多年，學(xué)的東西不知凡幾，可說到底他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且被009和李嬤嬤他們保護(hù)得太好，沒遇到多少挫折，會有少年意氣很正常。

    “主子您說的對，小秦子不是人?！鼻匾圾Q恭恭敬敬跟在戚追身后，對他的抱怨絲毫不以為意，順著他的話說，完全沒有為自己辯解，這倒是堵了戚追無話可說。

    戚追：“……嘁！”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個天下的主人了，其實(shí)有些時候就算是仙長大人都不能阻止他的決定，他要是真的想，是可以罔顧仙長大人的決定，甚至不去做它的任務(wù)的，可那樣一來，他害怕自己頭上沒了刀子，有一天會失控。

    掌天下權(quán)，又沒有人能限制，真的容易讓人失控，進(jìn)而迷失在權(quán)勢中，戚追自己現(xiàn)在很清醒，可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是不是也是如此。

    仙長大人就是他給自己立的刀，失控就會劈下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體驗(yàn)仙長的懲罰手段！

    小時候還是心理懲罰居多，他長大以后仙長居然學(xué)會了體罰！

    長大了以后他就不是個需要呵護(hù)的寶寶了么？！

    回到了天和殿，戚追將所剩不多的奏折處理了，然后就開始做009交代的任務(wù)，秦一鳴站在他身后，思緒卻忍不住飄走了。

    對吳氏怎么報復(fù)都不為過，但是對秦寧吧，他當(dāng)初從戚追手中接過秦寧資料的時候就猶豫了很久。

    都說了，他從來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在江南的時候雖然殺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該死，可秦寧不一樣。

    他身上帶著原罪，畢竟吳氏是為了他才會做那么多事情，變得越來越貪心的，可偏偏他自己又什么都不知道，被動地接受一切利益，在知道真相后誠心誠意地想要補(bǔ)償，愿意接受一切懲罰。

    既然這樣，那秦一鳴不介意放他一馬，就當(dāng)是給主子積德了。

    【仙長大人，您會覺得我太過心慈手軟，婦人之仁嗎？】這會兒剛好沒事，秦一鳴忍不住詢問一直住在自己腦海中的009。

    和戚追一樣，在秦一鳴心目中，009也是一個老師，一個父親的形象，在搖擺不定的時候總想要得到009的肯定。

    【不會，善良是一種很好的品行，放過了別人，有些時候也是放過自己?！?09的聲音在秦一鳴腦海中響起，說完這句話立刻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也是應(yīng)該的，這是在給自己一個交代?！?/br>
    009可從來不是要原諒欠了自己的統(tǒng)統(tǒng)，對它來說，不能傷害到無辜的人，但同樣也不能放過傷害了自己的人，前者是對世界對別人善良，后者是對自己善良。

    這個世界從來就應(yīng)該這樣，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

    【不過你們?nèi)祟愡€真是奇怪，一邊說著婦人之仁，一邊又說著最毒婦人心，好話都被你們給說完了?！?/br>
    【不是我們?nèi)祟愡@樣，而是我們男人這樣……哦，我不能算男人，只能算半個男人?！壳匾圾Q得到009的肯定，心里松了口氣，在腦海中笑嘻嘻地說。

    009；【……】

    你們太監(jiān)不都很在意別人提起你們殘缺，提起你們不能算男人的嗎？你是怎么回事？

    還有那個秦寧也是，這方面你們還真像兄弟。

    第二天一早，戚追就宣了剝奪新科探花秦寧功名的旨意，并且將二十年前貍貓換太子以及忠義之仆的真面目一起曝了出來。

    原本想要招秦寧當(dāng)女婿的人都驚呆了。

    此時鹿鳴宴還沒開始，正是新科進(jìn)士最熱門的時候，這道旨意一出來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當(dāng)時一起進(jìn)宮的王大人面對一些消息靈通同僚的詢問，搖搖頭將秦一鳴的身份告知了對方。

    這本來也是戚追的意思，否則的話王大人絕對不敢說。

    想到遠(yuǎn)在寧州府的好友趙令云，王大人最后還是送了一封信過去，之后就再也不管了——皇上說的對，本來就不聰明，別搞那些有的沒的，哪天把自己搞死了都不知道。

    吳氏在牢房里，戚追還專門讓人去牢里宣讀了對秦寧的處置旨意，知道秦寧凈了身，和秦一鳴一樣成了太監(jiān)，日后一輩子都要留在宮里，她當(dāng)場就瘋了。

    秦寧能夠接受這樣的落差，可是吳氏卻無法接受自己引以為傲的心愛兒子由風(fēng)頭正盛的新科探花郎變成一個連男人都不是的太監(jiān)。

    “前探花郎讓咱家給你這罪婦帶個話，他慶幸自己沒有早早成親，到現(xiàn)在連親事都沒有定，若是此時有了妻子孩子，豈不是要拖累他們？”來宣讀圣旨的太監(jiān)讀完了旨意又補(bǔ)充道。

    他的這句話卻直接戳在了吳氏的肺管子里。

    是啊，秦寧還沒有定親成親，連個子嗣都沒有，他日后連個香火都沒有，死后也會成為孤魂野鬼，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

    這話確實(shí)是秦寧原話，他那時候以為自己肯定要進(jìn)宮，自己的身份那么不堪，不管是定親還是成親，都會傷害到一個無辜的女子，更加會拖累對方和孩子，現(xiàn)在他什么都沒有，也挺慶幸的。

    “哦對了，皇上也讓咱家給你帶個話，前任探花郎能活多久，就看你可以活多久了，可千萬不要讓他失望?！?/br>
    連番的打擊讓吳氏生氣都被抽走了很多，害得兒子如此，她真的恨不能自己死了才好，可是聽了太監(jiān)帶過來的話，她只能撐下來，并且在日復(fù)一日的煎熬中茍延殘喘。

    她不敢死，她死了她兒子也會沒命的。

    吳氏對秦寧真的是一番慈母心腸，就是這慈母心腸太過惡心膈應(yīng)人而已。

    戚追不愧是有成為暴君潛質(zhì)的人，就算這輩子被009從小放在清水里洗白白，成為一個好皇帝了，該狠心的時候他手段也是真的狠辣。

    替秦一鳴報復(fù)這件事的每一步，他都踩在吳氏最痛苦的地方，還讓她必須忍受這種痛苦，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可009卻對這樣的戚追滿意得很，因?yàn)槠葑吩谑帐皡鞘系臅r候手段確實(shí)稱得上狠毒，但是他放過了秦寧。

    這其中代表的含義才是009滿意的，盡管這個結(jié)果是秦一鳴提出來的，但是戚追沒有反對，他這樣的底線讓009覺得自己將他培養(yǎng)成盛世明君又進(jìn)了一步。

    恩科結(jié)束以后，朝廷準(zhǔn)備對北方用兵的事情就開始提上了日程。

    事實(shí)上天歷帝晚期北方就蠢蠢欲動了，在戚追登基以后小動作更是頻繁，戚追作為一個年輕的帝王，當(dāng)然不可能放著不管，在秦一鳴下江南之前就做好了要對北邊用兵的準(zhǔn)備，只不過那時候他對朝堂的掌控還很弱，因而沒有擅動。

    秦一鳴江南之行給他換了不少自己人上來，另一方面原本觀望的大臣也開始為戚追所用，至少在戚追下旨以后能盡快動起來，而不是懷疑拖延。

    國庫原本錢不多，天歷帝幾乎給他留了一個空國庫，賑災(zāi)又消耗了不少，可是！

    秦一鳴在江南抄家了??！

    巨商就不說了，世家都抄了幾個，江南的世家那是真的有錢，每一家的家產(chǎn)都不止百萬，再加上富商送瘟神給的，足夠這次用兵的輜重消耗了。

    “主子，大人們應(yīng)該不會允許您親征?！?/br>
    “他們允許不允許那是他們的事情，我去不去，那是我的事情，這是我繼位以來第一次用兵，必須勝利，若是我不親自到場，我放心不下，況且便是我御駕親征了，也不會讓我沖在最前面，沒多少危險，不必?fù)?dān)心?！?/br>
    “我是要成為盛世明君的人，親征肯定要親征的，即使不是這次，也會是下一次，沒有多少區(qū)別?！?/br>
    秦一鳴勸過了以后，見戚追堅(jiān)持己見，也就放棄了。

    果然，文武大臣一聽說戚追準(zhǔn)備御駕親征，紛紛出來勸阻，現(xiàn)在戚追還沒有成親，膝下也沒有子嗣，戰(zhàn)場那么危險，若是出了點(diǎn)什么事情，那朝堂豈不又要一番震動？

    然而戚追登基到現(xiàn)在，時間雖然不長，可哪次想做的事情沒有做成？

    他從登基就一直表現(xiàn)得非常強(qiáng)勢，這卻是他故意為之的。

    本朝從天歷帝開始已經(jīng)慢慢開始走向下坡路了，如果不能強(qiáng)勢起來，那么他想要改變，會很困難，想要改變這個明顯的局，就需要強(qiáng)勢的帝王，否則的話只會慢慢被大臣限制住，推行什么政策都會艱難得很。

    他一開始塑造的就是一個手腕強(qiáng)勢，不按常理出牌的帝王形象，加上多年冷宮生活，沒幾個人了解他，這才打了個出其不意。

    講真，皇帝生活沒他想的那么簡單，他之前在冷宮學(xué)了很多，以為差不多了，真的登基才發(fā)現(xiàn)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難怪書上說實(shí)踐出真知，仙長大人的書果然不會騙他。

    他估摸著這也是仙長大人堅(jiān)持不懈地每天給他安排任務(wù)的原因，因?yàn)樗F(xiàn)在的能力還不足以承擔(dān)這天下的責(zé)任，雖然在大臣眼中他已經(jīng)很厲害了，可這還不夠。

    秋季是北方南下打谷草的好日子，這時候殷朝剛秋收結(jié)束，物資豐富，又沒有到冬季寒冷，出行方便得很，這時候南下打谷草回到草原，又可以美美地過一個冬季。

    所謂打谷草，不過就是北方戎人南下掠劫。

    而且北方對殷朝一直虎視眈眈，從前有名將守著，不敢妄動，現(xiàn)在名將死的差不多了，后成長起來的將領(lǐng)明顯無法震懾北方，別說打谷草，再過幾年，說不定就會南下入侵了。

    戚追做過類似的策論，對此分析了無數(shù)遍，在朝中大臣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猜到了幾年后會遇到什么。

    作為一個皇帝，不但要治理好本朝，還得防御外敵，要是等到北方大舉南下，那要死多少無辜的百姓？已經(jīng)將殷朝當(dāng)做自己責(zé)任的戚追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所以他剛登基的現(xiàn)在，需要先給北方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這一代的帝王和懦弱無能的天歷帝不一樣。

    只要再給他幾年，他有信心在北方大舉南下之前，揮軍北上先滅了北方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