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6節(jié)
殿外一片漆黑,文官武官分排而立。 宴云何青著一雙眼皮,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欠。年少時同他交好的游良如今也混的不錯,現(xiàn)下也是羽林中郎將。 雖然羽林軍目前在禁軍中名聲不顯,多由世家子弟兼任,但曾幾何時,這也是大內(nèi)第一禁軍。 游良戲謔望他:“我還以為你被陛下罰了,肯定會在家萎靡不振呢,宴兄雄風(fēng)不減當(dāng)年啊?!?/br> 宴云何按了按酸痛眉骨:“說什么呢?” 游良動了動鼻子:“一身的女人香,上朝前你好歹沐浴一番吧?” 宴云何啞了,他忘了游良有個狗鼻子。 不知為何,宴云何下意識抬頭望了望站在左前方的虞欽。 那人袍上的蟒獸猶如活了過來,猙獰地望了宴云何一眼,叫他不由蹙眉,聲音都抬高了幾分:“不是你想的那樣?!?/br> 游良喜歡擠兌他:“是是是,宴大人最是守身如玉,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說罷,游良亦順著宴云何的目光,往前瞥了眼:“宴大人,若是有鐘意的還是快點娶回家。別總是盼著那些娶不著的,盡早放棄吧?!?/br> 宴云何本來就困倦,被游良這一番話給弄的眉心皺得更深了。 哪些是他娶不著的? 又或者說他想娶誰?這事他怎么不知道呢? 第八章 無視游良的話里有話,宴云何撐著疲憊熬過早朝。 朝堂之上,各方人馬唇槍舌劍。在成景帝的廣開恩科,提拔寒門后,局勢早已不是元閣老的一言堂。 宴云何勉強打起精神聽了會,目前爭論之事,乃是距離京都不遠,地處黑嶼亂山的云洲,現(xiàn)下匪患橫行。 按理說匪患較為嚴重的,皆是遠離京都之地,天子腳下,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流寇? 各地皆有衛(wèi)所,亦有兵力駐防。匪患定是到了很嚴重的程度,才令知縣上書求援。 雖不知成景帝會任命哪位武官帶兵剿匪,但畢竟是很好的立功機會,一時間各方勢力,皆是爭的頭破血流。 散朝后,宴云何拒絕了游良的邀約,直奔府邸。 今日無需他在宮中當(dāng)值,又或者說自從軍中飲酒事件一出,他暫時失去了御前伴駕的資格。 回府囫圇睡了個覺,被宋文叫醒時天還未黑,皇城司的人已到府內(nèi)。 如他預(yù)料那般,趙祥死了,在其名下的別院中上吊自盡。 他身為工部侍郎,以職牟利,走私軍火。軍器監(jiān)那丟失的三百件火銃,都是他所為。本應(yīng)該及時補上疏漏,不料被人發(fā)現(xiàn),趙祥在害怕地逃匿后,自知犯下大錯,于是畏罪自盡,這是遺書所言。 宴云何雙手擱于膝上,指腹輕敲:你們找到趙祥時,那所別院還有什么人?” “只有四名仆從?!庇H事官答道。 宴云何:“沒有女人?” “并未發(fā)現(xiàn)?!?/br> 宴云何若有所思:“你們?nèi)ゲ槿f花樓一名叫梁音兒的,把她何時進的萬花樓,進樓前是何身份,進樓后又同哪些人來往,都查清楚?!?/br> 說罷,宴云何又問:“之前讓你們查的碼頭,有線索嗎?” 走私軍火必要運輸工具,趙祥升任工部侍郎之前,曾任都水清吏司郎中,負責(zé)河防船支,他選擇走水路的可能性極大。 親事官聽到這里,立即道:“大人所料不錯,趙祥果然在碼頭造有私船,私船運輸不記明帳,兄弟幾個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最后一批船開往云洲?!?/br> 宴云何面色一沉,這熟悉的地名,今天早上才剛剛聽過。 若是火銃被運到云洲,落進山匪手里,衛(wèi)所那點兵力又如何打得過。 便是京城派兵剿匪,對上裝備火銃的流寇,怕也要損傷慘重。 普通流寇如何能有這通天手段,從京城工部侍郎手中購買軍火,其中必然有人相助。 這事真是處處都透著不對勁,云洲之亂,定有內(nèi)幕! “不行,此事須得立刻告知陛下?!毖缭坪蔚?。 親事官領(lǐng)命而去后,宴云何便喚來侍從,換上官袍。 已到用膳時間,宋文剛傳膳進來,便見宴云何衣服都換好了,他看了眼天色:“時間不早了,陛下應(yīng)該不會傳大人進宮了吧?!?/br> 話音剛落,便有內(nèi)監(jiān)前來,成景帝召他入宮。 御書房中,成景帝正背著手在賞大家名畫。在其展露鋒芒前,成景帝愛好甚廣,可以說只要在京中能玩的花樣,沒有成景帝不會的。 馬球投壺,蟋蟀斗雞,早年宴云何能與成景帝玩得好,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宴云何跪下行禮,成景帝頭也不回:“朕打算派你去云洲?!?/br> 早上還在朝堂爭論不休的好差事,就這么輕飄飄落到他頭上。 要是今日沒有查到那批火銃的下落,宴云何還真會以為這是個“好”差事。 成景帝沒聽到宴云何的回答,饒有興致地回頭:“怎么,愛卿不愿意?” “臣不敢,臣領(lǐng)命。”宴云何拱手道。 成景帝笑道:“左右趙祥的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等你此去剿匪有功,朕才能力排眾議,讓你回神機營?!?/br> “趙祥之案仍有疑點,陛下還請給臣一些時間,臣定能查得水落石出?!毖缭坪蔚?。 時間實在太少,通過被改動過的卷宗查出萬花樓這條線實在不易,而且宴云何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如表面上那般簡單。 成景帝擺擺手:“隨你,不過朕提醒你一句,云洲之行不容有失,況且此次同你一起剿匪的,還有一人?!?/br> 在很多事情上,成景帝并不給這位名義上的嫡母,姜太后的面子。不過這次他顯然給了,還給得不少。 不知是不是張正與宴云何接連出事,成景帝終于知道讓步。 前往云洲剿匪的不只有宴云何,還有虞欽。 從御書房出來,天色已經(jīng)徹底陰了下來,風(fēng)雨欲來。 內(nèi)侍撐起傘艱難地擋在了宴云何的頭上,小太監(jiān)身量較矮,為宴云何打傘頗為費力。 宴云何不欲為難這些宮人,自己接過傘后,還稍微往內(nèi)侍的方向偏了偏。 雨漸漸下大了些,以至于那爭執(zhí)聲傳來時,宴云何并未第一時間留意,還是余光里那抹熟悉的大紅官袍勾住了他的目光。 宮廊下立了兩個人,一個便是剛才在御書房里,成景帝說的虞欽。 另一個許久不見,還是那般討厭的趙儀。 趙儀身在官宦世家,聽說meimei入宮選秀,當(dāng)了成景帝的妃子。現(xiàn)在也是與皇親國戚沾上點邊了。怎么還同之前那樣,時時黏著虞欽? 但很快,宴云何就發(fā)現(xiàn)趙儀早無當(dāng)年對著虞欽的崇敬仰慕。 雨聲過大,他無法聽清趙儀在說什么,只是從神情上,從眼里的嫌惡,皆能看出他當(dāng)下說的絕不是好話。 宴云何叫內(nèi)侍不必繼續(xù)相送,內(nèi)侍剛想說這不合禮,就見宴云何鬼鬼祟祟,儼然就是要上前偷聽的模樣,他無奈地留下傘,這便退下了。 離得近了,那夾雜在風(fēng)雨里的話語,便飄到了宴云何耳邊。 “別再喊我名字,也別跟我裝熟。想到跟你同窗過的日子,我都……我都感覺惡心!”趙儀聲音微微顫抖著,竟是厭惡極了。 宴云何藏于柱后,從他的方向,能清楚地看到虞欽的表情。 他的興味盎然,津津有味都在看清虞欽神情的那一刻,煙消云散。 虞欽該是冰冷的,漠然的,不管宴云何說什么混賬話,都不會聽進耳朵里,放在心上的那個人。 但趙儀不是宴云何,宴云何也不會是趙儀。 “夠了吧,趙儀?!毖缭坪螐闹砗蟛匠?。 趙儀本來聽到旁人的聲音,便渾身一僵,扭頭見是宴云何,竟還松了口氣。顯然是認為,宴云何該是和他一邊的。 可惜宴云何接下來的話,卻毫不留情擊碎了他的幻想:“也不看這是什么地方,你這般放肆,難道你是嫌你們趙家命太長,還是嫌你meimei宮中的日子太安穩(wěn)了?” 趙儀鐵青了臉,咬了咬牙,甩袖離去。 虞欽靜靜立在廊下,雨水洇濕了他半邊袍子。 他的面色蒼白,連嘴唇顏色都淺了幾分,似這宮中孤鬼,下一秒便要煙消云散了。 宴云何不喜歡虞欽這個模樣:“在我面前不是挺敢說的嗎,怎么到那蠢貨身前就啞了?” 虞欽終于將不知散往何處的注意力,聚焦到了宴云何面前。 宴云何抬手,想將人拖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卻動作微頓。 最后只是撐開了手里的傘,掩住了那片風(fēng)雨。 他們站得極近,從宴云何的角度,他甚至能看見對方發(fā)梢的雨水,順著頸項,濕潤綿延,滑進中衣。 仿佛失了神,宴云何盯著那片交襟領(lǐng)口,連上面的獸蟒都不懼怕了。 直至他聽見虞欽的話語。 “你們有什么不同?” 宴云何皺眉抬首:“什么?” “你想與太后一般?!庇輾J聲音雖輕,落于宴云何耳中卻是驚雷。 虞欽緩緩勾唇,露出抹驚心動魄的笑意:“你也配?” 第九章 雨傘摔到二人腳邊,濺起一串水珠。沒有了遮擋,廊外的風(fēng)雨仿佛更大了些,將他們衣袍下擺卷起,于空中交織。 宴云何抓住了虞欽的領(lǐng)口,將人抵在了一旁的圓柱上,他逼近對方,停在了曖昧又危險的距離:“是趙儀惹的你,沖我發(fā)什么火?” 虞欽雙眸中充滿冰冷的怒意:“松手?!?/br> “不是說我也對你抱有那樣的心思嗎?難得和你親近,我為什么要放手?”宴云何嘲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