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7節(jié)
不只捉住領(lǐng)子,他還順著領(lǐng)口往上,指腹碾過頸項,抹去他看了許久的水痕,一路往上,捧住虞欽的臉頰。 宴云何:“虞大人,既然已經(jīng)尋得太后庇佑,便堵不住這悠悠眾口。你又何必如此生氣,倒叫人覺得可笑?!?/br> 虞欽聞言,臉上的冷色漸退,竟浮現(xiàn)一絲笑來。 宴云何驀然松手,右腳后退踩穩(wěn),身子后彎,憑借絕對的腰力躲開了那破開雨水,直沖他喉間的掌心。 要是被那蓄有內(nèi)力的掌擊中,便是不死,也得啞上一段時間。 說不過他,竟通過這般粗暴的方式讓他閉嘴,虞欽的脾氣較十年前變得更壞了些。 宴云何一把捉住虞欽的腕部,借力回去的同時,曲膝攻向虞欽腰腹。 兩人當即在廊下交起手來,這一回沒有火銃,亦無金刀,一招一式,拳拳到rou,較的是身法,拼的是內(nèi)力。 虞欽學的內(nèi)家拳,以柔克剛。宴云何同他恰恰相反,打法兇猛。 宴云何手握成拳,襲向虞欽面中,對方側(cè)身躲避,拳頭轟在墻上,打出清晰的裂紋。 虞欽望著那裂開的墻面,眼睛危險瞇起。 在宴云何下一記腿鞭掃來同時,抓住這人的腳踝,同時陰冷的內(nèi)力鉆進掌心的踝骨,內(nèi)力化作尖銳,刺入筋脈。 宴云何疼得面色微變,猛地抽身而出,轉(zhuǎn)瞬虞欽抬起雙臂抵擋住宴云何另一拳的攻擊,這一回的力道不同以往,虞欽被打得后退數(shù)步,劇痛之下,格擋的雙臂肌rou不斷發(fā)顫。 “虞大人,若想動手,大可以去校場,在宮里這般行徑,只會落人口實?!毖缭坪纹ばou不笑道。 虞欽看向宴云何擊毀的墻面:“原來宴大人也會考慮場合?” “我是口無遮攔,但遠不及你心狠手辣?!毖缭坪畏路鸷笈碌孛嗣约旱牟弊樱凳镜降资钦l先動的手。 虞欽似笑非笑:“便不是我,你也遲早禍從口出?!?/br> 托今晚虞欽三連笑的福,宴云何現(xiàn)在根本欣賞不來美人展顏。 虞欽一笑,他就心里發(fā)毛,覺得不是諷刺他就是要他命,總之令人害怕。 “陛下才令你我赴往云洲平亂,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讓我們好好相處吧。”說到好好相處四個字時,宴云何還加重了語氣。 很顯然,他自己也不信他能和虞欽好好相處。 躲在旁邊很久的小太監(jiān)見他們不打了,終于鼓起勇氣迎上來,同虞欽說太后傳他過去。 宴云何聞言,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輕嗤一聲,他挑釁地看著虞欽,作出了請便的手勢。 虞欽看都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便同小太監(jiān)走了。 雨聲不停,廊下又只剩了宴云何一人。他站了許久,才彎腰撿起那把被棄在角落,裂開縫隙的傘,邁步走向雨里。 速度由慢變快,逐漸地腳步紛雜,宛若逃離。 宋文聽到下人的通傳時,還覺得奇怪。他忙站起身,一邊囑咐仆從去廚房端碗姜湯,一邊嘀咕道:“不對啊,從宮里出來定有內(nèi)侍相送,怎么會淋成這樣呢?” 待他看見宴云何的模樣,忍不住驚叫道:“大人啊!你這是跳到護城河里游回府的嗎?” 宴云何將擦拭頭發(fā)的毛巾扔了過去,正中宋文臉上:“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說完,宴云何自己臉色卻變得愈發(fā)差了:“備水!我要沐??!” 宴云何洗澡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服侍,宋文將換洗衣服、皂角以及姜湯送進去時,他正靠著浴桶,雙臂張開搭在浴桶上,背肌呈現(xiàn)出清晰的紋理,濕發(fā)搭在其上。 “天氣這么冷,還淋成這樣回來,說不定要得上一場風寒?!彼挝姆旁谑掷锏臇|西,這才留意到宴云何破皮充血的手背。 “手怎么受傷了,你又沒去營里……”宋文驚叫道:“你在宮里跟人動手了!” 然而他半天沒等來宴云何的回答,對方安靜地泡在浴盆里,沉默得不像話。 宋文只好道:“得上藥包扎吧?!?/br> 宴云何揮了揮手:“不用,疼點才長記性,下去吧。” 宋文見他滿腹心事,只好退下了。 等房間門一關(guān),宴云何雙手掬水,洗了把臉。手上的傷口被熱水浸得刺痛,他看著水里扭曲的倒影,緩緩閉上眼睛:“混賬?!?/br> 只是這一聲,不知罵的是誰。 慈寧宮中。 年近四十的姜太后靠在榻上,小宮女跪著替她揉捏腳心。 珠翠壓著她烏黑的鬢發(fā),眉眼仍見幾分當年艷壓后宮的絕色,保養(yǎng)得宜的皮rou看起來并不老,甚至同成景帝走在一起,更似姐弟,不似母子。 但眼中的倦怠感卻透露出她的年紀,以及她在宮中浸yin多年的痕跡。 她閉著眼,緩聲道:“跪了多久了?” 貼身宮女張姑姑低聲道:“已有兩個時辰。” 姜太后嗯了聲:“帶他去換身衣裳再進來?!?/br> 不多時,換了身月白衣裳的虞欽,被張姑姑領(lǐng)到了太后身前,他跪了下來。 鑲嵌珠寶的藍色甲套,勾住了他的下頜,虞欽順著力道抬起了臉,眼睫仍是恭敬低垂。 姜太后道:“你和宴家那小子打起來了?” 虞欽面色不變,甚至不見多少惶恐:“太后恕罪!” 姜太后笑了起來:“你何時真的知錯,不過是敷衍哀家罷了。” “也罷,此次云洲剿匪,哀家已為你爭來機會,你同宴云何一同出使云洲?!?/br> 虞欽垂頭應是。 女人的手滑過他的臉頰,留下馥郁的熏香,細膩的觸感,同那雨中的炙熱不同。 一方冰冷,一方粗野。 說罷,太后抬眼示意,屋中的宮女悄然起身,退了下去。 虞欽站起身,行至桌前,那里已經(jīng)擺下一臺古琴,他望了眼太后,信手撥弦。 他與太后二人單獨相處之時,不常說話,太后也無需他說話。 因為他聲音不像,唯獨一張臉,像足了七分。而剩余的三分,太后很是厭惡。 琴聲悠然中,姜太后閉眼道:“哀家聽聞,你和宴云何是同窗?!?/br> 虞欽低聲應是,太后又道:“關(guān)系如何?” “極差?!庇輾J簡潔明了道。 太后徐徐睜眼:“即是如此,若哀家讓你殺了他……” 話音未落,琴弦突兀斷開,發(fā)出刺耳鳴聲。 虞欽望著這斷開的古琴,血液敲在古木的聲音很輕,在顫動的余音中不甚清晰。 太后探究地望著他,輕聲笑道:“寒初可是舍不得?” “何時,何地?!彼粠Ыz毫情緒問道。 -------------------- 宴云何,字淮陽。虞欽,字寒初。取自宋代詩人向子諲的《虞美人·淮陽堂上曾相對》淮陽堂上曾相對,清寒初溢暮云收。 第十章 宋文站在庭中,看著仆從們來來往往,給宴云何收拾行李。 宴夫人雖然生氣宴云何回京沒多久,又要離開,但是她的貼身侍女紅蕓,卻同宋文站在一塊,幫宴云何收拾行囊。 常用的茶,愛吃的點心,穿慣的衣服,還有路上消遣用的話本,連熏香都給備上了。 也是因為宴云何此次出行,雖說是前往云洲剿匪,但也不像在邊疆待著那般苦,準備的東西路上也能用得著。 宴云何好不容易從房間出來,被親娘訓得滿頭是包,正不悅著,看見放在庭中的幾個大箱子:“帶這么多做什么!我是去帶兵剿匪,不是游山玩水!” 宋文看宴云何那模樣,就知道他挨訓了,哄道:“都是大人日常用慣的,路上不一定能買到,多備些以防萬一?!?/br> “準備幾套換洗的就成?!毖缭坪伟櫭嫉馈?/br> 宋文看了看那些箱子:“總要準備一輛馬車吧。” 宴云何往箱子里翻出幾套衣服:“就帶這些,馬車腳程太慢,我要騎馬?!?/br> 去云洲前,他需從兵部領(lǐng)調(diào)兵用的旗牌。到了地方,還要探清云洲局勢,才能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做,是否要從與云洲相鄰的開平調(diào)兵。 此行不可過于張揚,以免打草驚蛇。能折騰到當?shù)刂h被迫求助朝廷,這些流寇不可小覷。 宋文見宴云何這也不帶,那也不帶,心都涼了半截,忍不住問道:“大人,那你會帶上我嗎?” 宴云何嫌棄道:“帶你做什么,你功夫不好,要是遇上流寇埋伏,還得分心救你?!?/br> 雖說太后派虞欽同他一塊前往云洲,顯然不懷好意,可虞欽武功高強,起碼不會拖他后腿。 宋文垮起個臉,轉(zhuǎn)身進屋了。 宴云何被自個長隨甩了臉子,尷尬地望著紅蕓:“你看看他,說都說不得了?!?/br> 紅蕓掩唇而笑:“少爺你去邊疆這么多年,不止夫人掛念你。” 宋文同宴云何一塊長大,情誼深厚。宴云何當年參征是偷偷去的,沒有經(jīng)過任何人同意,自然也沒帶上宋文。 一走便是多年,直至今年才回京城。 紅蕓不解問道:“少爺,繼承永安侯的爵位不好嗎,為何要這般拼命。” 她雖是女子,卻也知道戰(zhàn)場無情,更何況宴云何一開始隱瞞了身份,是從小兵做起,更是危險。 宴云何無所謂地笑了笑:“永安侯不過是虛名罷了,真出了什么事,一點用都沒有?!?/br> 紅蕓不懂什么是有用,她只知世襲爵位,只要不犯嚴重過錯,皆能安然無恙。 八年前那場令京中風聲鶴唳的謀逆案,永安侯府都沒被卷進去,這正是說明,不入朝堂才能安然無恙。 宴云何偷偷參軍,令侯爺勃然大怒,一度要斷絕父子關(guān)系。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宴云何在邊疆掙得一身功名,侯爺便松了口,數(shù)次送信到邊疆,宴云何都不肯回來。 最后還是侯爺過世,宴云何才回了趟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