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12節(jié)
富商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知為何,都閉緊了嘴。 宴云何作出為難神色,表明自己素聞云洲織造聞名遐邇,手中還有幾筆大生意等著找人供貨,但云洲這種情況,他還真不敢來。 這幾位富商皆有織坊,頓時動起了心。 其中一位富商忍不住道:“其實青衣幫不一定會劫你的貨,你只需要交上筆錢,不僅不劫貨,還會護送你一段路程?!?/br> 宴云何有點驚訝,這青衣幫聽起來,怎么那么像鏢局啊? “各位大哥莫要騙我,我來的路上可都聽說了,知縣都上書朝廷,讓朝廷派兵剿匪?!毖缭坪蔚?。 穿白衣服的富商拍了拍宴云何的肩膀:“青衣幫確實愛劫貨,但不輕易殺人。不過他們這回惹了不該惹的人,才招了這滅頂之災。” “誰???”宴云何問,富商們卻再不肯說,只哄著宴云何飲酒。 不但飲酒,還招了姐兒小倌上來作陪,儼然一副要將宴云何喝醉放倒在這的模樣。 宴云何打聽得差不多,便暗中做了個手勢,這是讓虞欽前來救場的意思。 但是他左等右等,都沒等到虞欽出現(xiàn),心里不由有些著急。 虞欽該不會把他扔在這了吧! 就在這時,房門口傳來轟然響聲,在龜公的驚呼中,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眾富商皆驚,望向來人。 連宴云何都嚇了一跳,不知道虞欽這殺氣騰騰的是來做甚。 有位姐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這位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虞欽的目光梭巡了房中一圈,最后定在了宴云何身上,意味深長道:“捉j(luò)ian?!?/br> 第十六章 幸好宴云何此時沒有喝酒,不然肯定要被這聲石破天驚的“捉j(luò)ian”,給嗆個半死。 富商們面面相覷,看向門口的虞欽,再八卦地瞅著宴云何。 宴云何即刻收拾好臉上的表情,露出怒容:“給你臉了!不要以為爺寵了你一段時間,你便能蹬鼻子上臉!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嗎?” 虞欽挑眉,沒想到宴云何接著演了起來。將一個三心二意,又好面子的富商演得淋漓盡致。 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目光實在具有壓迫力,只掃了房中眾人一眼,大家都被這一眼刮出了周身冷汗。 宴云何心下暗嘆,虞欽的演技有待進步,這眼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當下把杯子摔到虞欽身前,打破了那微妙的氛圍,作出一副酒后失態(tài)的模樣:“要撒潑就回去,沒看到爺現(xiàn)在正談事嗎?!” 這時剛才那位白衣富商立刻出來說和:“云公子,莫要動怒,好好說便是了。” 其他人紛紛應(yīng)和,大家都是生意場上的人,個個都是人精,都要體面,自然不會放任他們在這里大吵大鬧,引來圍觀。 宴云何抹了把臉,作出副難堪模樣:“實在抱歉了各位大哥,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請你們喝酒?!?/br> 這一回便沒有熱情挽留,宴云何虎著張臉,跟著虞欽出了青樓。 直到回了天字一號房,宴云何才靠在榻上感慨:“虞大人若是不做官了,當個說書先生也不錯,這般會編。” 虞欽解開了身上的裘衣,上面沾滿了脂粉的味道,他不喜歡。 對于宴云何打趣的話語,他只回敬道:“比不得宴大人戲好?!?/br> 宴云何雖是打探消息,卻也實實在在喝了不少酒,此時正燒心呢,他半躺了下去,酒勁上來難免昏沉:“想吃桃花酥?!?/br> 虞欽正站在那偌大的床前,思考另外開房,又不引人注目的可能性。聽到宴云何的自言自語,他眸光微動。 宴云何是被小二的拍門聲驚醒的,他許久沒有這么毫無防備地睡過了。 聽到拍門動靜時,他猛地翻起身,心臟砰砰直跳,一雙眼通紅地望著門口,下意識想要摸刀卻摸了個空。 意識逐漸回籠,宴云何才意識到這里不是沙場,他在云洲,和虞欽一起。 這個念頭微妙地撫平了宴云何現(xiàn)在不安的情緒,他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道:“怎么了?” 小二是來送熱水的,這是虞欽下樓時吩咐的事,于一個時辰前。 宴云何在醒來時便發(fā)覺虞欽不在房中,但他也不好奇虞欽去了何處。 太后命虞欽過來,總有其目的。他不會因為這段時間和虞欽相處得還算融洽,就忘記了彼此的身份。 虞欽有自己的事做,他自然也有。 宴云何推開窗子,發(fā)出鸮叫聲,不多時,一只通體漆黑的鳥撲騰地落在窗子前。 他這個內(nèi)線實在特別,其他人都用信鴿傳書,她卻訓練了一群烏鴉,但不得不說,烏鴉的確好用,能很好地隱于夜色之中。 宴云何從烏鴉的腳上取下漆黑的信筒,取出紙條,迅速地閱覽一遍后,便將紙條焚燒干凈。 一回頭,烏鴉竟還沒走,立在窗邊歪著腦袋看他。 宴云何敷衍地擺擺手:“回去找你主人要獎勵,我這沒有。” 用完就扔,好不要臉的宴大人還企圖把窗關(guān)上,氣得烏鴉嘎嘎大叫,險些將窗子啄出個洞。 宴云何嘖嘖稱奇,覺得烏鴉還是不太好用,過于聰明,還會討價還價,哪像信鴿那樣勤勤懇懇。 想到剛才信上的內(nèi)容,宴云何不由陷入沉思。 一個月前,青衣幫在劫貨的時候殺了個人,那人是知縣小妾的弟弟張遠。平日里沒少仗著與知縣的關(guān)系,在鄉(xiāng)間為所欲為。 據(jù)傳這張遠看上了一民間女子,強娶不成后,趁夜色竟襲擊對方,導致女子不堪受辱,投河自盡。 偏偏那女子是青衣幫其中一個成員的妹子,這下可就惹了馬蜂窩。 若僅僅是因為那死去的女子,這青衣幫倒也是替天行道了。 然而信上說,張遠憑借知縣的關(guān)系,在城里開了一個鏢局,要求所有富商都必須由他來送貨。 有段時間張遠早出晚歸,同青衣幫的頭目見面,好像是握住了對方的把柄,令其給自己的鏢局讓道。 以至于大家都知道,只需要找張遠的鏢局,就不會受青衣幫的sao擾。 這就不只是仇怨,還牽扯到利益了。 按理說知縣能放縱青衣幫這么長的時間,想來也收了不少錢,不該這般撕破臉面,奈何那小妾聽說弟弟被殺,憂傷過度導致小產(chǎn)。 知縣本就子嗣不豐,這下還沒了一個,不由勃然大怒。 但宴云何猜,張遠所設(shè)這個鏢局應(yīng)該本就是知縣示意,財帛動人心,僅僅只是收取青衣幫的上供,已經(jīng)不夠滿足胃口。 若是能借此機會將青衣幫清出云洲,這個盤子便是知縣一家獨吞。 但僅僅是云洲城的幾個富商,便有這么大的利潤可吞嗎?還是說這青衣幫,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辛秘。 線索太少,這些也只是他的猜測,事實仍需查證,宴云何繞到屏風背后,脫去衣服,浸入桶中。 熱水沒有減輕他的醉意,反而令他愈發(fā)昏沉。 這一路風塵仆仆,都沒能好好清洗,宴云何其實是個極愛干凈的人,不得不說虞欽令人給他送水,真是送到心坎上了。 還真像他的枕邊人,這般貼心。 宴云何趴在浴桶,頭發(fā)散于水中。本就帶些卷度的頭發(fā),被水浸濕后,貼在富有光澤蜜色的皮膚上,像某種古老圖騰。 虞欽回來的時候,沒聽到他洗澡的動靜,直至繞到屏風,才看見背對著他的宴云何。 入眼可見的肌rou,線條清晰而流暢,背脊中間那道深邃的溝壑,落滿水珠,仿佛能隨著呼吸,一路滾動到腰窩,至臀峰聚起。 桶里的清水幾乎擋不住任何部位,頭發(fā)只能擋住些許,卻欲蓋彌彰,叫人更加注意到未被遮擋的部位。 然而叫虞欽矚目的是,那盤旋在身體上,猙獰的傷疤。 大大小小,深深淺淺,一身戰(zhàn)痕,盡是宴云何死里逃生的證明。 宴云何一早聽到虞欽進來的動靜,也知道對方停在他身后,正在看自己。 他臉皮厚,自然無所謂被看,但虞欽的目光未免停留得過久。 抬手取下一旁浴帕,掩住下半身后,宴云何至水中轉(zhuǎn)了個身,懶洋洋道:“虞大人可是還未出戲,這般熱切地盯著我看,在下可要誤會了?!?/br> 正面的傷口,只多不少。 箭傷砍傷,還有一道從肩膀直至腰腹,深而長的疤。 虞欽站在原地沒有動,亦沒有理會宴云何的打趣,他問:“宴云何,你為何要去邊疆?” 當個閑散逍遙的永安侯,待在京城娶妻生子,過個正常的生活不好嗎? 很多人都問過宴云何,只是他沒想到,有一天虞欽也會問。 他抬起眼,對上了虞欽雙眸。 這雙眼睛好像和從前變了,又好像沒變。 他看過虞欽的眼淚,見過這人的痛苦與狼狽,瞧過他陷入絕境,無人能救的模樣。 宴云何嘴唇微動,卻靜默良久。 不多時,他才啞聲道:“虞大人,莫要交淺言深了。” 第十七章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撕破了因為短暫幾日的相處,而蒙上的虛假安寧。 他們在東林書院之時,雖然脾性不甚相投,但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般堤防與猜疑。 就像他不會問虞欽為何要投太后,明知當年謀逆案的背后,有其身影。 哪怕太后掩耳盜鈴,企圖告訴天下人她未曾做過,因而保下虞欽。 但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太后是無辜的。 虞欽被人不齒,亦是緣由于此。明知這人可能是仇人,卻因為想要保命,沖仇家搖尾乞憐,甚至成為座下惡犬。 貪生怕死,沒有半分風骨,最為重要的是,他是虞長恩之孫,當年藩王攻到京城,虞長恩背水一戰(zhàn),勢與國家共生死。那般豪情壯志,義薄云天,為人嘆服。 珠玉在前,虞長恩有多讓人可惜,虞欽便有多令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