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13節(jié)
虞欽收回了望著他的目光,頷首道:“抱歉,是我逾越了?!?/br> 說罷他風(fēng)輕云淡地轉(zhuǎn)身繞過屏風(fēng),往外間去了。 得來這聲道歉,并未使宴云何產(chǎn)生半分勝利的快感,只有疲累與無味,多日的好心情即刻煙消云散。 虞欽的態(tài)度倒顯得是他過分在意,對方不過隨口一問,他卻較了真,又是一場自作多情。 他爬起身,身子都未擦干,便粗暴地穿上的衣袍。 客棧里燒著上好的炭,沒有半分煙味,溫度遠比屋外要高,同樣燒旺了宴云何的心火。 他頭發(fā)濕潤地貼在背脊,將那輕薄的中衣浸得濕透,但他完全不理會,大步往外走。 虞欽剛從室外回來,裘衣上全是未融化的雪,他解了裘衣,用手輕輕拍打上面的殘雪。 皮子不能長時間保持濕潤,不然會變壞。 但這等粗劣的皮子,實在沒必要這么保護。 虞欽那雙手被寒冷的冬意凍得發(fā)紅,沒第一時間烤火暖手,卻在拍雪花。 好似很珍惜這件裘衣,哪怕它遠不如宮中所賜的純白狐裘。 宴云何大步上前,一把搶過裘衣,想要往地上摔。他心情實在極差,于是更想招惹虞欽。 仿佛只有讓虞欽的心情變得與他一樣糟糕,他才能痛快一般。 但面對虞欽冷靜注視著他的雙眼,宴云何高高舉起的手臂頓時僵住了。 不知為何,宴云何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好比因為一時意氣,在廟中打落了rou馕,結(jié)果最后還是他把它吃進肚中,倒霉的總是他自己。 虞欽掃了眼他敞開的衣襟,剛才在水里只能注意到刀傷,現(xiàn)在卻因為情緒激動,那飽滿的胸膛不斷起伏,蜜澤上那雙暗紅,愈發(fā)分明。 把敞開的窗戶拉上,只留下一條縫隙,虞欽淡聲命令道:“衣服掛好。” 發(fā)瘋發(fā)到一半的宴云何,不情不愿地順著臺階下,將那裘衣拋至一邊的椅子上,以作最后的抵抗。 虞欽可能是覺得他幼稚,眉毛不動聲色地皺著。 宴云何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冷,發(fā)現(xiàn)本來溫暖的室內(nèi),在虞欽進來后迅速降溫,而罪魁禍首是那被推開的窗子。 “好好的開窗做什么?”宴云何不滿道。 虞欽拿起那裘衣掛好:“錦衣衛(wèi)查案時,曾遇一家三口因為冬日燒炭時門窗緊閉,無一生還。” 這事宴云何還真沒多少常識,他在侯府中自有仆吏cao心這事,去了邊疆,哪有碳可燒,都是靠烈酒和厚硬抗。 而且到了軍營,才知道軍中腐敗有多致命,戶部供給到軍營,遇上層層剝削,本應(yīng)該落在士兵身上的冬衣,不要說溫暖厚實了,甚至都不是人人都有。 每年寒夜深冬,凍死的士兵大有人在。 大多士兵都會通過家書,讓家人寄來冬衣。 宴云何隱瞞身份入了基層,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便想上報,結(jié)果被連長狠狠訓(xùn)斥。 連長也是好心,每年都有愣頭青想要舉報此事,但是軍中的階級制度比任何地方都要森嚴,服從命令為第一要務(wù)。 即便長官真有貪污,還輪得到你一區(qū)區(qū)小兵去譴責不成? 宴云何只能蟄伏,待逐漸立功,在祁將軍面前露了臉,這才尋了機會報告。 祁將軍是個好的統(tǒng)領(lǐng),他深知如果士兵吃穿得不到保障,不但影響士氣,征戰(zhàn)時戰(zhàn)斗力亦會大大減低。 于是貪污這事,在祁將軍的魄力以及宴云何的協(xié)助下,從他到邊疆那年,到回京之時,已有很大改善。 成景帝將他投入神機營,未必不是看中了這段軍中的經(jīng)歷。 神機營位處京中,身為京營,裝備質(zhì)量都參差不齊。 小皇帝野心勃勃,將三大營的其中一營奪下后,立刻派宴云何過去整頓,意圖在短時間內(nèi)快速提升神機營的戰(zhàn)斗力。 但宴云何讓他失望,竟被錦衣衛(wèi)抓了把柄,整頓一事被迫擱淺。 虞欽掛好裘衣后:“我方才回客棧,看到有只通體漆黑的鳥在此盤旋,我觀老鴰甚少單獨行動,有些好奇?!?/br> 宴云何心頭一驚,虞欽竟如此敏銳。 他入房推窗,大概是瞧窗欄是否有鳥類留下的痕跡。 不用多說,虞欽肯定是確認了鳥的蹤跡,現(xiàn)在才故意說起這個事。 多智近妖,偏偏是個對手,還是個難纏至極的對手。 內(nèi)線日后再用烏鴉聯(lián)系他,說不定會有信息被截胡的風(fēng)險。 想到這里,宴云何看著虞欽那白皙的側(cè)臉,牙又有些癢癢的:“原來你是擔心和我一塊殉情啊,我還以為你故意開窗子是想凍死我?!?/br> 話說完了,宴云何自己都覺得自己無理取鬧。 虞欽坐在桌邊,給自己斟了杯熱茶:“宴大人若穿好衣服,如何能被凍死?!?/br> 宴云何身子一歪,屁股只落了半邊椅子,斜靠在桌沿,本就松散的襟口敞得更開:“看來虞大人很不滿在下衣冠不整,竟是都不敢看我一眼。” 他戲謔地笑:“倒讓我想起久居閨中的大小姐,只有一張嘴厲害,眼睛都不敢亂看。” 虞欽飲了口茶:“我為何不敢看你?” 宴云何同樣拿起茶杯,在手中隨意把玩,指腹沿著杯沿輕輕滑動,像美人瓷白又冰冷的皮:“那你看看我呀,大小姐。” 第十八章 前有虞美人,后有大小姐,宴云何在虞欽這里,總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歡在嘴上占便宜。 哪怕每一次得意過后,他都討不了好,畢竟虞欽很是睚眥必報。 如他所愿,虞欽轉(zhuǎn)過頭來同他對視。 目光由上至下,掠過宴云何的臉,濕潤的發(fā),敞開的胸。 看得專注,瞧得認真,仿佛宴云何是那稀有的猛獸,正被虞欽觀察毛發(fā)是否健康,皮rou是否緊實。 這種打量太讓人不自在了,甚至不帶欲望,僅僅只是觀察而已。 宴云何被看得發(fā)毛,感覺下一秒虞欽的目光宛如利刃,要將他身體剖開,看看他五臟六腑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夠了,別看了?!毖缭坪吻箴埖馈?/br> 虞欽并不收回目光,而是緩慢說道:“宴大人身體不錯,這么多傷都能扛過來?!?/br> 他抬起手指,隔空點向宴云何胸口的那寸刀傷:“若是我的刀,宴大人今日也就不能坐在這里同我嬉皮笑臉了?!?/br> 果真記仇,不就是喊了聲大小姐嗎,宴云何腹誹道,偷偷拉起衣裳擋住了那些傷疤,免得虞欽繼續(xù)陰陽怪氣。 他穿好衣服,將頭發(fā)擦得半干,才躺在床上。這才開始思考虞欽今晚要睡哪,總不可能是跟他同床共枕。 哪知道虞欽叫了水沐浴過后,竟然衣冠整齊地站在床前,目光示意宴云何往里面睡去。 這是宴云何做夢都不敢夢到的事,虞欽竟然真的來同他一起睡?! 難道剛才那番打趣竟然有這般大的威力,讓虞欽不再避嫌,變得主動,就為了證明自己并不矯情。 現(xiàn)下變得矯情的就成了宴云何了,他一動不動,牢牢躺在原位:“你為何不像在緣來客棧那回,自己找個地方睡呢?” 緣來客棧便是他們在床上打架時,把床搞塌的那間客棧。 最后虞欽是在哪睡的,他不清楚,但總有地方解決。 椅子、房梁,甚至是地上,都可以過夜。 虞欽將刀鞘壓在床沿:“都是男子,我為何要去旁處睡?” 宴云何動也不動:“我不喜歡同人一張床。” 虞欽的刀已出鞘,言簡意賅道:“讓開?!?/br> 就差沒讓宴云何出去,就這還是看在對方付錢的份上,若不然虞欽大概率會讓宴云何直接滾出房間。 宴云何不情不愿地嘟囔著,屁股終于挪了挪,活像一個被強取豪奪的良家男,將自己躺得溫暖的位置,讓給了虞欽。 虞欽和衣躺下,懷里抱著他那把刀,合上雙眼。 宴云何剛抬起手,蠢蠢欲動地往虞欽脖子處試探,便聽虞欽說:“明日知縣要為他父親辦六十大壽,還是盡早歇息吧?!?/br> “你是如何知道的?”宴云何驚道。 虞欽在此地難道也有內(nèi)線,他都還沒及時打聽到的事情,虞欽這便查到了? 他本也打算去知縣府中探個究竟,若是青衣幫與知縣有來往,說不定就有賬本可查。 只是他還沒想好該找什么機會潛入,六十大壽來往賓客眾多,倒是一個好下手的時機。 “可有拿到請?zhí)??”宴云何問?/br> 虞欽仍然閉著眼,這下卻不回答了。 宴云何觀他全身,不像藏有請?zhí)?。忽然靈機一動,他翻身躍過虞欽,光腳下床來到那掛起的裘衣前,手探進去仔細一摸,果然摸出了請?zhí)?/br> 只是上面的名字是陌生的,約莫虞欽是從何人手中搶來的,也不知他們明天赴宴是否會露餡。 不過既然虞欽能拿到請?zhí)?,必然不會讓人拆穿身份,雖身為對手時很麻煩,但短暫地擁有同一個目標時,虞欽又非常令人放心。 宴云何將請?zhí)呕卦?,又摸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方方正正,像紙包一樣的物體,宴云何完全沒有這是在亂翻的自覺,主要是虞欽沒有下床阻他,便是不懼他查探。 拿出那紙包,竟然是包糕點。離得近了,點心的香氣便聞得愈發(fā)清楚。 淺淡甜香,讓飲過酒的宴云何有些饞,且味道很是熟悉。 宴云何吃過最美味的桃花酥,是東林書院外的一家點心鋪,店面不大,名氣不小,每日點心只有一百份,便是宴云何也不是時時能搶到的。 云洲這地方說繁華也不算繁華,怎會有如此美味的點心。 “虞大人,可否嘗一塊你的點心?!毖缭坪翁嶂屈c心,來到床前厚顏無恥道。 虞欽這才睜開眼:“不行?!?/br> 這般小氣,宴云何撇嘴:“我都把床讓給你,為何不能把點心分我?!?/br> 虞欽側(cè)過身,發(fā)如瀑布傾了一枕,透出一種難言曖昧:“宴大人的意思是,只需點心便能睡你的床?” 事是這么個事,說著這么就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