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40節(jié)
然而在審訊犯人的經(jīng)驗上,虞欽顯然比他豐富。見多識廣的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能夠隱瞞任何事。 他冷靜地回視宴云何:“宴大人,你究竟在說什么?” 宴云何雖然沒能從虞欽那里得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但他依然沒有后退,反而將虞欽步步逼至床沿。 他的手越過了虞欽的身體,撩開了那床幔:“我在說什么,寒初是真的聽不懂嗎?” 宴云何看了眼那張床鋪,床褥盡數(shù)被換,已不是昨夜看見的那款。 他眉梢輕挑,只覺得對方嚴(yán)謹(jǐn),竟然還知道毀尸滅跡。 本來只是五分篤定,現(xiàn)在已升至八分。 “我昨夜跟同僚飲酒,醒來后全身都痛,腰背皆有指印,你說這是為什么?”宴云何松開了那床幔,布料滑落時,邊緣至虞欽手背刮過,留下細(xì)微的癢。 虞欽無動于衷道:“那要問與你飲酒之人,為何來問我?!?/br> 宴云何快被氣笑了,他都話已至此,虞欽竟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 他一把攥住虞欽的手,強硬地將其按在自己的腰上:“虞寒初,現(xiàn)在還想不起來究竟做了什么嗎?昨夜只是我醉了,寒初可是神智清醒?!?/br> 虞欽手按在他腰上,掌心微涼,透過衣衫,壓在宴云何的腰腹:“宴大人酒醉認(rèn)錯人了吧?!?/br> 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駁,叫宴云何有幾分動搖。 他確實不算完全記得昨夜之事,究竟是夢還是現(xiàn)實。只是身上的疼痛告訴他,只是一個人,可弄不出這樣的痕跡。 難道他真的酒后亂性,認(rèn)錯了人? 然而下一瞬,宴云何便笑出了聲:“險些被寒初糊弄過去了,要不是我留了痕跡,還真以為自己記錯了人。” 他抬手捧住虞欽的臉,拇指碾著下巴,將那雙唇按開,下唇靠近內(nèi)里的地方,有一道還未愈合的血痂。 “虞寒初,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說我記錯了嗎?這里的傷口,是我撞出來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毖缭坪蔚?。 虞欽粗暴地?fù)荛_了宴云何的手,那瞬間他的表情又像在點心鋪遇見的那樣,變得全然冷漠,雖然他們站得極近,距離卻很遙遠(yuǎn)。 “宴大人?!庇輾J聲音微頓,仿佛在考慮以什么措辭,才能令宴云何不再繼續(xù)糾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宴云何微怔:“你明白了?” 虞欽取下了宴云何腰間的紫玉葫蘆,隨手往旁邊一拋。 那玉落在地上,就像在宴云何心頭砸了一拳,他壓著火道:“虞欽,你在做什么!” 哪怕這玉是虞欽送給他的,但對方這般隨意對待玉佩,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不悅。 緊接著,虞欽的手按在了他的腰封上,開始解他腰上的綁帶。 宴云何大力地攥住了虞欽的手,他咬著牙道:“我在問你做什么!” 虞欽猶如感覺不到疼一般,他笑得涼薄,眼中透出一種輕慢。 那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宴云何回想起來那日大雨,宮中廊下,虞欽這是這般笑著。 笑他與太后毫無區(qū)別,笑他的癡心妄想。 現(xiàn)在,虞欽用同一種方式對待他,他知道虞欽接下來要說什么。 宴云何想要阻止,身體卻僵住了,連帶著嘴唇,仿佛都在虞欽的笑容里,緩緩凍結(jié)。 “宴大人想要什么,我明白了?!?/br> 隨著話音落下,虞欽抽開了宴云何的腰帶,長長的緞帶落于二人站立的足尖,輕得沒有聲響。 虞欽解開他的腰帶,拉松他的外袍:“宴大人自小順?biāo)?,沒有得不到的東西?!?/br> “最淺薄的色欲,也能被大人誤認(rèn)成真心淪陷,倒不如叫你得償所愿,你才會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嘗過以后也就覺得不過如此?!?/br> 虞欽已經(jīng)解開了宴云何的外袍,他的手指探入宴云何的領(lǐng)口,冰涼的指腹加劇了宴云何的寒冷:“我殺了你一次,你該知道害怕?!?/br> 他緩緩前傾,即將吻住宴云何的嘴唇時候,被對方狠狠避開。 虞欽指腹在按著衣帶,用力到泛白。 他垂下眼睫,直至宴云何往后退了一步,那布料從他指腹中滑走,再也抓不住。 宴云何粗暴地系上自己被解開的衣服,轉(zhuǎn)身走了,他沒有撿那玉佩,也沒有回頭看虞欽的神情。 或許是再也不需要了,不管是玉佩,還是其他。 房門重重關(guān)上,屋里僅剩的一點氣息,也隨著寒冬的涼風(fēng),逐漸散去。 虞欽彎腰撿起那個紫玉葫蘆看了一陣,最后回身來到那悶戶柜前,拿出一個錦盒。 那錦盒本該放這個紫玉葫蘆,如今已被一枚暖玉替代。 虞欽將玉放在了一起,關(guān)上盒子,上好鎖后,推進(jìn)柜子深處,也許沒有再見天日的機(jī)會了,他想。 宴云何回到府中,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他沒有理會還趴在房頂上的隱娘,獨自坐在房中許久,最后喊了仆役,叫人送酒過來。 宋文聞訊而來,不贊同道:“醉酒傷身啊大人?!?/br> 宴云何端坐在桌前:“送一壺過來就行,我不會多飲,只喝這一次便夠了。” 宋文與他自小一起長大,當(dāng)然能看得出他現(xiàn)在的心情究竟有多糟。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一副需要借酒消愁的模樣。 宋文沒有再問,屋檐上的隱娘看了一會,最后起身使用輕功離開,沒再繼續(xù)監(jiān)視。 宴云何獨自一人關(guān)在屋中,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得極慢。 酒的苦澀滾過喉頭,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痛快。 他的感情,他的愛意遭到了輕視,宴云何為此感到憤怒,更多的卻是覺得悲傷。 即使早就知道虞欽經(jīng)歷了什么,卻沒想到對方遠(yuǎn)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面目全非。 難道虞欽以為,這僅僅只是在傷害他宴云何嗎?那一字一句,皆是自輕自賤。 隨意的態(tài)度,好似將自己當(dāng)成了玩物。 宴云何停下了飲酒這樣無意義的行為,他下意識往腰上一抹,那里空了。 不管是他的玉佩,還是虞欽的玉佩。 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了。 翌日早朝,宴云何眼眶帶著青黑來上朝,游良見他臉色比前日還糟,有些咋舌,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這一回他沒有打趣宴云何。 散朝后,嚴(yán)公公過來傳喚宴云何,成景帝在御書房候著他。 他甫一進(jìn)去,成景帝便抬手免了他的禮,喚他至身前。 成景帝面上帶著些許不耐:“宗人府還有那群老不死的言官,插手朕的家事,認(rèn)為吳王罪不致死,最多貶為庶人,圈禁宗人府一生,便是重罰?!?/br> “吳王舊部一直喊冤,說僅憑走私火藥,還有宮宴上幾個來歷不明的死士,就斷定吳王謀逆實在過于牽強?!?/br> 說到這里,成景帝竟然笑了,只是雙眼仍然陰沉,望著宴云何:“吳王剛被抓的時候,他們不鬧。如今祁少連一回來,他們便集中地跳出來求情?!?/br> “朕的好母后也在后宮里為吳王吃齋念佛,簡直可笑!”成景帝摔碎了手中的杯子。 確實可笑,吳王案險些將太后拉下水,又折了一個工部尚書。 就這樣太后還作出一副同情吳王的模樣,不是她真這般寬仁,不過是惺惺作態(tài),用這種方式給成景帝心頭添堵。 連太后都知道憐憫吳王,若成景帝真殺了吳王,少不得落下一個殘害血親的罪名。 哪怕這個所謂血親所行之事,是謀朝篡位。 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跟成景帝作對,難怪這個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這般盛怒。 宴云何明白成景帝傳他前來的用意,不是真的想問問他,究竟要怎么辦。 而是他師承祁少連,本就立場敏感,前陣子又救下虞欽,與身為太后方的虞欽走得過近,成景帝已經(jīng)在猜疑他的忠心。 宴云何忽然覺得很累,在京城的一切都讓人疲憊。 在邊疆只需要思考今日戰(zhàn)事如何得勝,在京城卻是步步為營,需要萬分謹(jǐn)慎。 皇帝的疑心是慢性毒藥,不知何時會取了性命,你卻不能責(zé)怪他任何。 因為成景帝只有這樣,才能在宮里活下來,他知道他效忠了一個怎樣的王。 成景帝宣泄完后,又抬手將手中點心推給宴云何:“這是御廚新做的,嘗一嘗?!?/br> 宴云何垂眸,那是一碟桃花酥。 他知道,什么事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那么……虞欽是否又知道,上面之人對他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宴云何捏起一枚桃花酥,咬了下去。最愛的點心失去了原本的味道,甜得發(fā)苦。 他從御書房出來,嚴(yán)公公在前引路,不遠(yuǎn)處虞欽帶著數(shù)名錦衣衛(wèi)自宮道而來,他們擦肩而過。 宴云何直視前方,嚴(yán)公公緩緩側(cè)首,意味深長的目光落于他的臉上。 虞欽穿著厚重的狐裘,手里抱著暖爐,神情淡然。 他們擦肩而過。 這一回,誰也沒有望向誰。 第四十八章 宴云何從宮里出來,見了陳青?,F(xiàn)在青衣幫的走私案,涉及吳王謀逆,青衣幫一眾人等,也因此案從云洲押往京城。 吳王謀逆案仍在審問,各方勢力都在插手,成景帝今日勃然大怒,也是由于此事。 剛才在御書房中,宴云何吞下苦澀的桃花酥,便重新跪倒在地。 成景帝見他模樣,神情有些危險:“淮陽,怎么不吃了,是不喜歡朕賜你的這道桃花酥?” 宴云何搖搖頭:“臣有比桃花酥更重要的事情,要跟陛下匯報?!?/br> 烏云散去,成景帝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叫你連桃花酥都不吃了?!?/br> 宴云何便趁機(jī)提起了青衣幫一事,他說當(dāng)初這條線索能被發(fā)現(xiàn),是由于青衣幫的陳青將功補過,主動提供了不少情報。 他在成景帝面前求情不過數(shù)句,成景帝便煩悶揮手,他沒工夫關(guān)心小小青衣幫。 但看宴云何焦急神情,成景帝還是松口道:“朕不會要他們性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