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69節(jié)
后悔用另一種身份活著,悔這些年不同親人相認。 雖然免了行禮,隱娘卻還是再度跪下:“隱娘不悔?!?/br> “哪怕讓你對上虞欽,你也不悔?”成景帝低聲道。 隱娘按在地上的手,微微發(fā)抖,手背有數(shù)枚滲血指?。骸靶珠L走錯路,為仇人賣命。若真到緊要關(guān)頭,我…… ” 說罷,隱娘看到眼前的地毯被濕出了一片痕跡,是她的眼淚,雖泣不成聲,但她還是逐字逐句道:“我不會手下留情?!?/br> 這些年她避開京城,遠在云洲管轄皇城司情報。虞欽與太后之事,她一開始并不相信,然而隨著京城越來越多的消息傳來,她逐漸動搖。 虞欽是唯一的親人,是她犧牲一切也要救回的人。 可是虞長恩同樣也是,是她的祖父,是她除了娘親以外最親近的長輩。 她能活到今日,只因大仇未報。 “只是!”隱娘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只是兄長……雖糊涂,卻罪不至死。只求陛下看在隱娘這些年為皇城司所做一切,留他一條性命。” 燭火搖晃,殿內(nèi)深深,除了隱娘,無人知成景帝究竟給出了怎樣的允諾。 …… 宋文小心地瞧了瞧門,看到宴云何探出頭來。 “大人,隱姑娘走了,聽門房說離開的時候臉上還有淚。夫人已經(jīng)歇下了,但我想明日她就會來找你算賬。” 宴云何擺擺手:“知道了,讓你吩咐后廚做的吃食,可做好了?” 宋文提起手里的食盒:“做了,特意在高湯里放了參片,特意給虞大人進補用的?!?/br> 宴云何滿意點頭,他接過宋文手里的食盒,那是一碗素面,只是侯府即便是素面,那湯也是用各種珍饈熬制而成。 將面推到虞欽面前,宴云何說道:“先用膳吧?!?/br> 虞欽沒有動,宴云何皺眉道:“可要我喂你?” 說罷他真拿起筷子,夾起面條往虞欽嘴里送,虞欽卻側(cè)過臉,避開了。 宴云何有些苦惱,回想起他爹哄他娘時,從來都是做小伏低,任勞任怨。 但今夜虞欽氣的不是他,受著這折磨的卻是他。 雖然只要同虞欽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好的。 “虞寒初,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宴云何故意遲遲不說后半句,如愿地看到虞欽朝他看了一眼,似乎在打量他是否真的在生氣。 宴云何露出笑顏:“我就親你了?!?/br> 這般不正經(jīng),叫虞欽再次轉(zhuǎn)過臉,不再瞧他。 宴云何站起身,繞到他面前,彎下腰道:“娘子為何不看我?” 虞欽好像忍無可忍:“宴云何!” “誒,娘子有何吩咐?!毖缭坪螒?yīng)得極快。 虞欽憋了半天,才說道:“我并非女子?!?/br> “我知你不是,還有誰能比我更能體會,你到底是不是郎君嗎?” 宴云何認真道:“只是我想與你成親,想死后與你共葬同陵。我知你做不成我的娘子,也當不成宴云何的夫人?!?/br> “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有這樣一個人,想著你,念著你,想同你過度余生。” 他從不遮掩自己的愛意,他只害怕他表達得不夠多,不夠讓虞欽心軟。 心軟到……愿意從原本定好的路上回過頭,來到他身邊。 第七十七章 宴云何說完,便瞧見虞欽慌張地移開了目光,耳垂倒是漸漸紅了。 他什么也沒說,卻乖巧地拿起那雙筷子,無需宴云何多言,就低頭吃面。 虞欽看著好像始終沒法適應(yīng)宴云何的甜言蜜語,又意外好哄。 宴云何肚子醞釀了一籮筐的話,尚未拿出來用,這人就被哄好了。 也不能說是哄好,畢竟招惹虞欽的人不是他。 想到成景帝,宴云何就覺得太陽xue隱隱作痛。 成景帝如今不過十八,卻久浸深宮朝堂,歷經(jīng)明爭暗斗,又不像從前還有個太子佑儀暗中教導(dǎo),性子愈發(fā)極端。 任用虞欽和白茵這兩兄妹,卻一個在錦衣衛(wèi),一個放皇城司,還不叫他們相認,這一手棋便落得極差。 換個脾性剛烈些的,不再管這勞什子江山社稷,于冬狩上調(diào)轉(zhuǎn)槍口,即使不叫成景帝滿盤皆輸,但置身險地亦是有可能的。 宴云何安撫著虞欽,心里其實也煩,誰能沒有私心,宴云何也有。 只是在大義面前,再多的私心也只能放下。 他從不問虞欽究竟在為成景帝做些什么,因為便是知道了也沒什么用,在仇恨面前,一切的情感都會為之讓步。 宴云何不會勸說讓虞欽為他放棄仇恨,他能做到的便是竭盡全力地幫助虞欽達成目標。 在虞欽完成一切以后,悵然若失之時,他來成為他的歸處。 見虞欽吃著面,一舉一動間都十分賞心悅目。 “你真好看?!毖缭坪斡芍钥涞?。 虞欽用茶水漱口:“怎么,又想說我是月上掉下來的仙子?” 宴云何愣了愣,什么月上仙子? 見宴云何滿臉茫然,虞欽用帕子擦拭唇角,卻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電光火石之間,一些被埋藏許久的記憶,仿佛都通過這些字眼,再度喧囂而來,瞬間充斥著他的腦海。 “我……那不是夢嗎?我、我以為是夢!” 宴云何本來拿起茶壺,想要給虞欽續(xù)茶,這下也拿不穩(wěn)了,瓷器哐當?shù)卦以谧郎稀?/br> 十年前,他在萬花樓因為虞欽,同那嘴巴不干不凈的楊業(yè)打了一架。 也是那一晚,才遇見虞欽,送生辰禮不成,最后只好下廚做了碗長壽面。 后來他痛打楊業(yè)之事,到底讓是讓永安侯知曉。 萬花樓那等地方最是人多眼雜,消息傳得飛快,不多時東林書院的弟子不但去喝花酒,還未花魁打架的事便傳得到處都是。 書院弟子雖不算正兒八經(jīng)的官,但對名聲的影響還是極大,那時不少夫子都向院長周重華提意,要將帶頭鬧事的一干人等,尤其是那宴云何,逐出書院。 永安侯聽說以后,為了此事,求到了東宮那里。 于是周重華在一次與太子佑儀下棋之時,聽到太子溫言勸道:“淮陽年紀還小,難免不懂事。還望先生再給他一次機會,日后我定會叫人嚴加看管?!?/br> 太子都這般發(fā)話,周重華便抬了一手,罰宴云何每日抄書,后院掃地,晚上還要去聽半個時辰的教誨,希望以此感化這個頑徒。 不止如此,宴云何還被永安侯召回府去,請了家法,狠狠打了一場。 臉上也是青紫交加,被扇的數(shù)個耳光,腫脹尚未消下。 為美人一時意氣出風(fēng)頭易,隨后而來的苦果承擔(dān)起來倒是難。 宴云何叫這么多人看了笑話,心里自然也有點難受。 他覺得丟人,幸好外面只傳是為花魁打架,沒再牽扯出許多事情。 要不然不只是他,連虞欽也要受其連累。 宴云何不覺得他為虞欽出頭,對方就得感謝他,說不定虞欽還覺得他是麻煩,又給他惹事。 好在現(xiàn)在傷未養(yǎng)好,暫時不用回東林受罰。 游良哭哭啼啼地來探望他,他也因為萬花樓一事,被他那大學(xué)士的爹提到了府里,抄書抄到手都腫了。 后來還是方知州登門拜訪,好好勸說了游伯父,才將游良放了出來。 難兄難弟湊在一塊,游良便提出一醉解千愁。 他正好從家里偷出了游大學(xué)士珍藏的愛酒,叫千日醉。 這酒的大名,宴云何早有聽聞,兩人一拍即合,晚上躲在臥房中飲酒。 宋文勸他們不得,只能出去為他們把風(fēng),好不叫旁人發(fā)覺,省得宴云何臉上的淤青未消,又要增添些顏色。 然而等宋文再度進房,就發(fā)現(xiàn)只有游良醉得東倒西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本該在房中的宴云何卻失去蹤影。 此時從侯府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宴云何,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東林書院外圍,試圖從墻上翻進去。 誰也不知道一個醉鬼,是如何趕了這么遠的路。 他翻墻的時候,反應(yīng)遲鈍,跌進了東林書院的竹林。 泥地松軟,沒有摔傷,卻還是將前些時日受過家法的地方,碰得生疼。 宴云何坐在地上,扶著腰低聲抽氣,昏沉間看到月亮越過竹林,越來越近。 他迷蒙著眼,自言自語道:“月亮怎么落了下來?” “宴云何?”一道聲音響在他耳邊。 宴云何揉了揉眼睛:“月亮還會說話?” “你在這里做甚?” 宴云何皺了皺眉頭:“我……我要做什么來著?” 那團白光照亮了來者的臉,仿佛一下撞進宴云何的心里,他癡癡地望著那人:“你真好看,是月上掉下來的仙子嗎?” 虞欽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你不是被罰在家中嗎,怎會出現(xiàn)在此處,還渾身酒氣。”說到后來,語氣變得嚴厲:“難道還嫌先生罰你罰得不夠?” 宴云何抿住嘴唇,沒有說話,臉上卻帶上了rou眼可見的委屈。 “我說錯了?”虞欽問他。 宴云何悶悶地點頭:“我是為了你才打架的,我知道你不想我多管閑事,可是……” 可是了半天,宴云何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最后委屈地把嘴一撇:“算了,你罵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