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凈 第89節(jié)
在宴云何沉默地打量著吳王世子的同時,這個病弱的少年,也在用冷靜的目光打量著他。 這時他清晰地看見,吳王世子抬起了手,緩緩作出了一個手勢。 這是軍中常用的暗號,也是一個簡單的信息——有埋伏。 …… 藥王谷中,虞欽經(jīng)歷了場折磨至極的藥浴。 周大夫的同門對他都十分感興趣,甚至有一位初次見面就好奇問他:“拖著這種身體,你竟然還能活著,這也太稀奇了,得好好研究一番?!?/br> 因此虞欽在藥王谷安頓下來,過上了每日被“研究”的日子。 他每隔幾日都會寫些書信,托隱娘寄給宴云何。 許多封過去以后,一直都沒收到回信。 還是隱娘告訴他,宴云何前往東平,人在軍營之中,怕是暫時收不到這些家書時,虞欽才作罷。 倒也沒有停止寫信,只是每日寫了之后,不那么急迫地想要寄出去,而是將那一封封的書信留了下來,打算到時再一同寄出去。 這日他寫信之時,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隱娘慌張地推門而入,看到隱娘神情的那刻,虞欽心悸了一瞬。 不等隱娘說話,手中的筆便落了下去,墨汁四濺,觸目驚心。 “可是淮陽出事了。” 在隱娘開口前,他率先問道。 隱娘抿住嘴唇,輕輕地朝他點了點頭。 第九十七章 宴云何有想過吳王府必然是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但沒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以世子為引,連同宴云何一起除掉。 如果之前只是猜測,現(xiàn)在基本已經(jīng)確定。 吳王身死,周重華身陷囹圄,周山河死于冬狩,世子身邊能用之人盡數(shù)出事。 暗處那些魑魅魍魎,就打上將世子取而代之的主意。 世子所乘馬車里竟然就埋著火藥,若非世子提前察覺,中途用水打濕了火藥藏匿的位置,說不定宴云何真會死在這里。 但為了保護世子,宴云何還是受了重傷。 那些人竟然有火銃,要不是宴云何早有防備,一行人都身著鐵甲,定會損失慘重。 但是即便如此,彈藥巨大的力道,還是將宴云何傷得不輕。 這是方知州沒有提供到的消息,皇城司的人也沒打探到這等辛秘。 難怪周重華對這支私軍這般信心滿滿,隊伍裝備十分精銳,和神機營所用的不分上下。 現(xiàn)在想來,若不是率兵的任職神機營提督的宴云何,這場戰(zhàn)役會在這恐怖的武器下迅速失敗,損傷慘重。 吃了敗戰(zhàn)倒也好說,要是成了戰(zhàn)俘,所領(lǐng)士兵被充入叛軍,一路打上京都,也未必不可能。 想要除掉吳王世子的人,是看到這支軍隊的巨大潛力,所以鋌而走險。 救下吳王世子后,宴云何也沒好好養(yǎng)傷。 此次是他過于輕敵,這全城百姓的性命還握在敵軍手中,耽擱不得。 尤其是他敗了,后果可能比想象得還要嚴重。 不僅無法做到成景帝所愿的那樣,將傷亡減至最低,甚至還會將戰(zhàn)火牽連到其他都城,引起大晉內(nèi)亂與動蕩。 這場戰(zhàn)役,只能成功,不能失??! 簡單地處理好傷勢,宴云何與將士們在帳營中徹夜未眠,討論最快攻入東平的方法。 商討了數(shù)條策略,都被宴云何一一否決,小六來報,說吳王世子求見。 宴云何想了想,讓人進來,世子瞧著仍是精神不大好,不過看著比在馬車上好了許多。 剛把人救回來那會,宴云何處理好自己的傷口,便讓軍醫(yī)給世子看了看。 軍醫(yī)仔細把脈了好一會,才得出一個讓人感到荒唐的結(jié)論,世子是被餓成這樣的,該是多日未曾進食,手上還有被捆綁過的痕跡。 可能在宴云何提出談判之前,吳王世子已經(jīng)被關(guān)了許久,險些被活活餓死。 世子被帶下去進了些水米后,便同身邊看守他的士兵提出,要見宴云何一面。 對于吳王世子,宴云何的心情是相當復雜的,當下救人全因本能,但看著跟虞欽這么像的人,心情還是很微妙。 忍不住地,宴云何將視線長久地停在吳王世子臉上。 世子好似已經(jīng)習慣了他人的視線,淡漠地垂著眼,無視了宴云何的打量。 再多看幾眼,就會覺得其實哪里都不相同。 本來對吳王世子究竟是不是先太子血脈感到存疑,但看著這么一張臉,怕是誰也不能否認,他與太子佑儀長得實在相似。 只能說王家血脈實在強大,先皇后與虞欽祖母王氏雖出自一族,但關(guān)系并不相近,她們的后代竟生的比一些人家的親兄弟還要相似。 而接下來世子表現(xiàn)出來的機警和冷靜,也讓宴云何覺得嘖嘖稱奇。 吳王世子開門見山道:“我知將軍對東平城的百姓是有愛護之心,所以才遲遲沒有攻城,將軍要是愿意保下東平百姓,我愿幫將軍一個小忙?!?/br> 宴云何不客氣道:“你不先問問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我又為什么要信你,要是早上那出不過是苦rou計,你們都是一伙的呢?” 吳王世子平靜道:“將軍會將我救下,又找來軍醫(yī)救治,這說明我暫且還死不了。至于早上那是不是苦rou計,我想將軍心中早有計較?!?/br> 宴云何看著這年紀尚輕,意外沉穩(wěn)的吳王世子,竟覺得此人竟有幾分成景帝的影子。 難道是皇家盡出這種妖孽?怎么個個都不簡單。 不過吳王世子到底還是道行淺了些,不然也不會被底下的人犯上作亂,奪走兵權(quán),險些餓死喪命。 成景帝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設立皇城司跟太后對著干。 十四歲更是任命祁少連為統(tǒng)領(lǐng),奪回被韃靼攻破的五城,平定邊境。 吳王世子與其相比起來,還是差了些。 “我手中有東平城兵防輿圖,可以提供給將軍?!眳峭跏雷拥馈?/br> 這倒是宴云何急需的東西,有了輿圖,便更好制定策略。 “除了東平百姓,你還想用你手中的東西換取什么條件?”宴云何問道 吳王世子搖了搖頭,看著竟似真心只為了城中百姓,所以才將輿圖交出,哪怕自己如今的處境也很危險。 宴云何反倒高看了此人一眼,吳王世子送過輿圖,又安靜退下。 接下來的數(shù)日戰(zhàn)役中,吳王世子不時提供一些消息,例如領(lǐng)兵將領(lǐng)的性格與弱處,宴云何發(fā)現(xiàn)他記憶力相當驚人,連這些將士擅用的陣法都有研究。 這些人想要吳王世子死,反而給宴云何幫了個大忙。 幾場交鋒下來,宴云何不僅沒輸,甚至小勝。 只是現(xiàn)在叛軍占據(jù)了東平城,要是閉城防守,又遲遲強攻不下,宴云何擔心會走到最壞的境地,那便是不得不斷掉東平城的糧草,那最先犧牲的就是城中百姓。 而且宴云何的身體狀況,也在那日遭受了火銃的襲擊后,逐漸變得糟糕。 傷口也在盔甲的壓迫下遲遲未好,身體不斷發(fā)熱,要不是有強大的體魄撐著,說不準就要倒下。 戰(zhàn)事焦灼,宴云何的心也一天比一天亂了起來。 他再次尋到了吳王世子,既然強攻不下,那只能靠內(nèi)部瓦解了。 里面的叛軍既然能背叛吳王世子,想來不是什么忠心之輩。貪婪之徒總有弱點,使計離間,說不定能達到出其不意之效。 不過這計就算能成,也需要東平城內(nèi)有可用之人才能使上。 吳王世子倒是在東平城還有親信,只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消息很難遞進去。 宴云何便采取了擾亂之法,日夜令人去城門下叫囂,將守城叛軍擾得疲憊不堪,待到于一個深夜,才成功派人潛入城中,聯(lián)系世子親信。 聯(lián)系上吳王世子的那日,宴云何終于因為高燒不退,徹底倒下了。 宴云何告訴小六,必須封鎖這個消息,以免造成軍心浮動,只有親信才能進入他的帳營。 軍醫(yī)前來查看他的傷處,那里久治不愈,已經(jīng)潰爛,軍醫(yī)只能剜去爛rou,重新上藥。 為了止痛,宴云何飲下大量溫酒以及草烏散,昏昏沉沉感覺到軍醫(yī)在他身上用刀割下那些爛rou。 雖然用藥物麻痹了一定知覺,可是割rou的疼痛依然清晰。 宴云何疼得大汗淋漓,強撐到軍醫(yī)動作完,才徹底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天色已暗,高燒尚未褪下,宴云何感覺到有人進了他的帳營。 那人緩緩走到他病床前,什么也沒做,似乎是在打量他。 宴云何猛地睜開眼時,那人還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后退。 卻見宴云何迷迷糊糊間,竟然沖他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會在這里……” 說完,這個在外人面前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宴將軍竟然傻乎乎地晃了晃腦袋:“我又在做夢嗎?” 吳王世子緩緩上前,彎下腰:“將軍,你這是怎么了?” 宴云何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猛地把人拽到自己身前。 吳王世子下意識撐住了床沿,就發(fā)現(xiàn)自己與宴云何的距離,變得很近。 不等他反應過來,勃然大怒,就感覺到手上力道一松,這個宴將軍仿佛來從高燒所帶來的迷離中清醒過來,比他反應還要大,整個人往后縮。 吳王世子怕他牽扯傷處,下意識按住他的身體:“將軍,你再動下去,明日就真的就起不來了?!?/br> 宴云何皺緊眉:“你怎么會進來,小六沒在外面?” 吳王世子還未說話,就聽到到帳營處隱隱傳來談話的聲音。 有個女子在帳外道:“我是宴將軍的好友,你之前在祁府中見過我啊,他也是親眷,這是陛下欽賜的令牌,我們擔心淮陽才過來的,你攔著我們作甚?!?/br> 宴云何怔了怔,他竟然聽到了隱娘的聲音,難道夢還沒醒? 吳王世子站起身,走到帳外:“這是在吵什么?” 隱娘本來還擔憂焦慮的臉,在看到吳王世子的那刻徹底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