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四點半，天還是黑的。

    夜幕中掛著零星星光，但碼頭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一艘艘捕撈船陸續(xù)靠港，港口的露天魚市人聲鼎沸，每家漁民商販像劃山頭一樣，瓜分著偌大的廣場。

    新鮮漁獲在捕撈船上已經(jīng)分門別類好，經(jīng)由小船運至碼頭，搬運工們光著膀子或穿著背心，無論高矮胖瘦，都大汗淋漓。

    地上擺滿一筐筐海鮮，不同的商販中間只留出細(xì)窄的過道，同樣滿頭大汗的客人摩肩擦踵，來回穿梭，吆喝聲競價聲此起彼伏。

    白的紅的藍(lán)的魚筐里，躺著白的紅的藍(lán)的海鮮，碎冰鋪在上方，經(jīng)過時腳踝會有絲絲涼意拂過。

    滕枝忍耐著四處彌漫的二手煙味，像個好奇寶寶四處張望。

    葉寅人高馬大，走在她身側(cè)替她擋著一些沒長眼的路人，還時不時要提醒她注意腳下，別被凸出來的魚筐刮到腳。

    周圍太吵，說話都要靠喊，喊著喊著就成了吵架。

    有幾個男人方言粗口一句接一句，幾乎要大打出手。

    滕枝哪曾見過這陣仗，忍不住佇在一旁看熱鬧，還湊近葉寅身旁，偷偷問：“為了幾筐魚就吵成這樣?。俊?/br>
    “正常，天天吵?！?/br>
    葉寅微伏下背，貼近她耳邊，“這里的魚老板個個脾氣暴躁，如果只是來湊熱鬧、問了兩叁次價格沒有要買的意思，老板就不理你了?！?/br>
    他抬手，大掌輕罩住滕枝的頭頂，扶著她的腦袋往旁邊轉(zhuǎn)，語氣鬼祟神秘：“喏，看那邊，有個拍視頻的要被罵了?！?/br>
    滕枝推了推眼鏡望過去。

    葉寅讓她看的是個拿著gopro的年輕男生，穿著精致，還做了妝發(fā)，和這片市井明顯格格不入。

    許是因為他為了拍vlog多次問價，魚老板被惹惱，直接招呼他幾句生殖器粗口并叫他滾遠(yuǎn)點，男生竟不怵，還把gopro懟著老板拍。

    兩人果然吵了起來，越吵越兇。

    眼見圍觀群眾越來越多，還有看熱鬧的人開始舉起手機(jī)錄視頻，滕枝心一驚，莫名心虛，往葉寅身后躲了躲。

    葉寅環(huán)顧四周，手往后牽住滕枝的小臂：“走吧，我們?nèi)ト松僖稽c的地方?！?/br>
    滕枝下意識地動了動手臂，居然掙脫不開。

    男人已經(jīng)帶著她往前走，滕枝只好由得他牽著。

    人來人往，紛紛攘攘。

    海風(fēng)海鮮咸腥，汽船尾氣沖鼻，煙味汗味濃厚，攪成陌生復(fù)雜的空氣，裹著滕枝的身與心。

    握住她小臂的那只手掌溫燙，慢慢往下，不知不覺變成箍住了她的手腕。

    滕枝又扯了扯，還是扯不動，葉寅的手指還收緊了幾分。

    她晃了晃手：“喂……我可以自己走?！?/br>
    葉寅頗有自己的“道理”：“人那么多，你個頭又不高，等下被人撞到、或者走丟了怎么辦？”

    滕枝皺鼻尖：“我才沒那么笨?！?/br>
    話音剛落，旁邊就有兩個路人如盲頭烏蠅般地朝她撞過來。

    葉寅猛抬手，一把擋住對方的背，大聲喊：“喂，看路！”

    路人連“抱歉”都沒講就走開了，葉寅沖滕枝挑了挑眉，一臉“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

    滕枝沒轍，沒什么力氣地瞪他，隨他去了。

    他們從魚市的一頭走到另一頭，再往回走去取車。

    快五點半了，東邊的天空開始泛白，部分漁船重新出海，賣完貨的魚商開始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人，還沒賣完的仍在賣力吆喝。

    但人潮沒有散去多少，而腕子上的手卻在此時松開，僅留一圈濕熱。

    滕枝松了口氣，卻察覺，有另一種情緒從她的心里深處往外滲。

    不過還沒等她感受清楚那股情緒，那手又伸過來，牽住了她。

    這次葉寅是牽住她的手，從手背到手指，都被他攏進(jìn)手心里。

    滕枝猛地抬頭，恰好，葉寅也側(cè)著臉看她。

    “快天亮了，去看日出嗎？”

    男人眼里平靜坦蕩，認(rèn)真詢問她意見的聲音也如黃昏落日，安安靜靜地往下沉。

    海風(fēng)從兩人中間穿過，牽起耳側(cè)發(fā)梢，還意圖掀開心上一角。

    滕枝穩(wěn)了穩(wěn)呼吸，點點頭：“看的?！?/br>
    取了車，他們離開喧囂市井。

    葉寅開得飛快，沿著海岸線，十分鐘不到就抵達(dá)五公里之外的一處海邊度假村。

    滕枝穿的是運動鞋，葉寅先下車，從車尾箱翻出一雙他的洞洞鞋，問：“你想穿我腳上的人字拖，還是這種涼拖？”

    “洞洞鞋吧，你那人字拖太大啦?！?/br>
    洞洞鞋其實更像兩艘烏篷船，滕枝趿拉著涼拖，走得搖搖晃晃。

    “小心摔倒?！比~寅低笑著牽起她的手，這次滕枝還是抽不出手。

    海灘不算特別干凈，有許多垃圾殘留，不說煙盒煙蒂飲料瓶子，還有燒烤竹簽或玻璃渣藏在沙子里，滕枝小心翼翼走到海旁，才敢脫了鞋子光腳踩沙。

    整片沙灘上還有幾對和他們一樣觀日出的游客，交纏的足印被海浪推平，又印上新的。

    大海朝南，初升朝陽并不在正前方，而是在沙灘的盡頭。

    海風(fēng)濕潤，晨曦漸現(xiàn)，云很薄，很快，綻放的曙光將沙灘和海洋染成金黃。

    滕枝走在前，葉寅跟在她身后叁四米處，在海浪追過來之前，他踏上她的足印。

    葉寅凝視著她的背影。

    她的身型并不纖瘦骨感，卻叫勻稱有度，風(fēng)鼓起寬松T恤下擺，能瞧見讓牛仔褲緊裹的桃臀，馬尾拆了，長發(fā)隨風(fēng)飄，褲腿往上折起，露出的一截腳踝白得發(fā)光。

    浪涌過來時，她偶爾會起了玩心，踩進(jìn)浪里，抬腳踢出串串晶瑩水珠。

    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葉寅提提嘴角，無聲地摸出手機(jī)。

    前面的滕枝忽然轉(zhuǎn)身：“你之前有像這樣在海邊看過日出嗎？”

    葉寅及時放下手機(jī)，想了想，說：“專門來沙灘看日出呢沒有，但以前小時候上王隆冬家的船，晚上出海捕魚，回程時就有看過日出。”

    火球在海天交際線熊熊升起，頗為壯觀。

    滕枝驚詫：“王生不是開酒店的嗎？”

    “他家上幾代都是漁民，他從小就跟家里的船出海了，是后來出了些事才開始經(jīng)商?！?/br>
    葉寅走近她，手插褲袋：“你呢？以前有這樣看過日出？”

    “唔，算是有吧?！?/br>
    滕枝慢慢倒退著走，雙手在身側(cè)張開，像海鳥展翅一樣感受著海風(fēng)，“我和李天成的蜜月去的是巴厘島，去之前我列了一大串‘想做的事’，其中一項就是到海邊等日出，然后還要跟李天成在晨光中接吻……”

    她吐舌做了個干嘔的表情，逗得葉寅咧嘴大笑：“然后呢？”

    “沒然后，那幾天的早晨李天成都在睡大覺，起不來，我自己一個人去看的日出?！?/br>
    滕枝勾唇微笑，“我還是第一次跟異性一起看日出?！?/br>
    嘩啦啦，嘩啦啦。

    葉寅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腳下的沙子，那些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被海浪輕輕一推，就平整了。

    太陽越升越高，很快開始感到炎熱。

    兩人折返，準(zhǔn)備回酒店吃個早餐，小憩一會兒，就動身前往水山市，能趕上午飯時間。

    回到車旁，兩人的腳上都掛著不少沙子。

    滕枝側(cè)身坐在副駕駛位上，腳伸出門外，彎腰清理腳掌的細(xì)沙。

    葉寅從車后取了礦泉水，邊擰蓋邊說：“別用手了，我這有水?！?/br>
    滕枝“哦”了一聲，伸手想接來礦泉水。

    沒想到葉寅直接蹲下身，一聲不吭地握住她的腳跟，往腳背上倒上清水。

    礦泉水沁涼，激得滕枝打了個顫，小聲驚呼：“我自己來就行了……”

    “誰來都一樣?！?/br>
    葉寅手大，能輕松攏住她的腳丫，拇指輕揉，腳心和指縫間的沙粒被洗去。

    很快一雙腳被得洗干凈，濕漉漉的。

    滕枝想轉(zhuǎn)身找紙巾，這時，葉寅站起身，伏背探身進(jìn)車內(nèi)，驀地扣住她的后腦勺，在清晨的陽光中吻住她的唇。

    滕枝不備，陣地失守，被他溜了進(jìn)來，攪出黏熱臺風(fēng)。

    一吻結(jié)束，兩人抵著彼此的額頭，呼吸聲重且急。

    忽然之間，滕枝噗嗤笑出聲，葉寅也跟著笑。

    葉寅輕嘬她的唇，低聲問：“第一次跟異性在日出時接吻，感覺如何??？”

    滕枝被吻得心軟，伸臂去勾他的脖子：“還不賴……”

    ————作者的廢話————

    尒説 影視：ρ○①⑧.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