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58節(jié)
寧倦微微一怔,臉色微沉,伸手捏住陸清則的下頜固定住,將藥喂進他口中。 不料陸清則的反應(yīng)更大,漆黑的鴉睫顫著,蒼白的眉心深蹙,抗拒地扭過頭。 一勺藥飛濺而出,潑灑到寧倦的手上。 長順趕緊拿起帕子,湊過來擦拭:“哎喲,這是怎么了?陸大人頭一次這么不配合,徐大夫吩咐了,這藥一定得喝下去啊!” 寧倦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啪地斷了,面無表情地坐著,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陸清則幾乎毫無生機了的臉龐,待長順擦好了,才淡淡出聲:“出去?!?/br> 長順嘎了聲:“啊?” 寧倦扭過頭,冷厲的眼眸寒星般,長順被看得縮了縮脖子:“是、是。” 長順壓根不敢多想寧倦讓他出去是要做什么,一溜小跑出了屋,順道把門也緊緊合上了,死死守在門邊,決定今晚誰也不放進去。 屋內(nèi)只剩下寧倦和陸清則。 冰盆已經(jīng)融得差不多了,本就昏暗的室內(nèi)又遮得嚴(yán)密,蠟燭的光昏蒙蒙的,幽幽躍動著火光。 寧倦不再急著把藥強行喂下去,把陸清則輕輕挪到自己懷里半靠著,目光流過他蒼白的唇瓣,心生不喜,伸出指尖碾磨過去。 花瓣般柔軟的唇瓣被蹂躪了一下,血色漫上來,像是沾了女兒家的口脂,嫣紅一片。 陸清則臉上的病氣奇跡般消退了許多,像是生機煥發(fā),與顴骨邊的病態(tài)紅相映著,更像是醉了酒,淚痣那一片也泛著紅,兩相交映。 平時唯有清艷的面龐,便顯得詭艷起來,有種勾魂攝魄般的好看。 但下一瞬,那張唇瓣的顏色又恢復(fù)了蒼白,失了紅潤血色,了無生息。 寧倦忍不住又伸了出手,卻在下一瞬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閉上眼,感覺胸口像是有一片火在燎燒,憋得他呼吸不暢。 很早之前,他就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奇怪。 在對陸清則的事上。 那種手足無措、既害怕觸碰又渴望靠近的奇怪心思。 因?qū)庣呐f事而惶惶不安想要逃避的心思。 因禁忌悖德,試圖將一切劃定在師生安全范疇的心思。 都因陸清則的一場大病而化為齏粉了。 那股不知何時而起的扭曲的、不斷膨脹的占有欲,只想讓陸清則注視他一個人的陰暗念頭,在這幾日的擔(dān)憂恐懼惶惶不安被消減后,再次攀升了出來。 寧倦審視完自己,又審視了一番閉眸沉睡的陸清則。 內(nèi)心壓抑燎燒著的東西沖破了藩籬。 這個人太脆弱了,他要把他緊緊地鎖在手心里。 哪怕他不愿意。 寧倦伸手扣住陸清則的下頜,迫使他唇瓣微啟,眼底是一片濃墨般的沉黑:“老師,你不愿意喝的話,我來幫你?!?/br> 燭光忽然“啪”地跳動了一下,躍動著映出床頭交疊的身影。 寧倦抿了一口藥,低下頭,覆上那張溫?zé)岬拇桨?,將藥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耶,中果果明白自己的心思啦! 以及(陸某本人并不知情的)初吻。 第四十章 陸清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意識如同陷進了層層蛛絲之間,世界扭曲變化不停,找不到一個出口,渾渾噩噩的不知西東。 身體像被放在蒸籠上蒸著,窒悶的高熱,酸軟的四肢,混沌的神志甚至無法調(diào)動一根手指。 他還以為自己會就此迷失,無邊的霧氣之中,卻忽然伸出一雙手,將他狠狠地拽了出去。 酸澀的眼皮慢慢睜開時,陸清則對上了一雙疲憊的眼睛。 見到他睜眼的瞬間,那雙眼睛霎時熠熠生輝,明亮得璨若星斗。 耳邊也傳來喜極而泣的哭聲:“陸大人,您總算是醒了!嗚嗚,奴婢真的好擔(dān)心您,幸好您沒有染疫……” 昏迷了好幾日,陸清則的腦子還有點亂,眩暈不已,遲鈍地分析著那道聲音和近在咫尺這雙眼睛的聯(lián)系,忽然就被身前的人俯身抱住了。 是個小心翼翼的擁抱,仿佛他是件珍貴脆弱的瓷器,需要輕拿輕放。 眼前還在發(fā)花,熟悉的氣息涌入鼻端,陸清則眨了一下眼,感覺到少年灼熱而細(xì)碎的氣息燙過自己脆弱的咽喉,雖然對方一言未發(fā),那種得救般的慶幸卻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陸清則又眨了一下眼,垂下眼,抬手,慢慢拍了拍他的背,嗓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礫磨過:“別哭?!?/br> 幾日的昏睡讓他十分虛弱,落在背上的力道輕若鴻毛。 寧倦本來沒有想哭,感受著那股力度,喉間反而一下哽咽了:“……我沒有哭?!?/br> “是嗎?”陸清則的唇色依舊蒼白,喉嚨稍稍牽動一下就會發(fā)痛,所以說話的聲音很低,幾乎是氣音,帶著些許柔和的笑意,“讓我看看?!?/br> 少年埋頭在他頸窩間的腦袋頓了頓,半晌,終于抬起了臉。 熟悉的俊美臉龐映入眼簾。 也就過了幾日,少年的氣質(zhì)似乎又變了些許,大概是成長了,變得更成熟鋒銳,眼底泛著微微的青黑,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疲倦,漆黑的瞳孔卻極亮,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般耀眼。 陸清則認(rèn)真觀察了半晌,微微彎了下唇角:“嗯?!?/br> 輕撫著少年背脊的手往上順了順,又摸了摸寧倦的腦袋:“老師沒事了?!?/br> 熟悉的手掌撫摸著自己,寧倦難以抑制情感,忍不住又收了收雙臂,將腦袋重新埋回去,喃喃道:“老師,你再不醒,我當(dāng)真要瘋了……” 徐恕估計陸清則晚上喝完藥,隔日一早就能醒,但現(xiàn)在是下午。 比徐恕預(yù)估的時間要晚了半天。 從昨夜到現(xiàn)在,這煎熬的十?dāng)?shù)個時辰里,他腦子里劃過無數(shù)個念頭,望向那幾個誤診的太醫(yī)時,眼底的神情都無比駭人。 萬幸,陸清則還是醒了。 長順縮在一邊,看著這幅畫面,眼皮跳個不停,簡直多看一秒都害怕,知道陛下這會兒大概也不想見到他,腳底跟走針尖上似的,提溜一下就跑出了屋,小心掩上門。 陸清則安撫了會兒寧倦,自個兒也逐漸找回了昏睡前的記憶,落在寧倦后腦上的指尖一頓,往下一滑,擰著寧倦的后領(lǐng),用力提了提。 他實在虛弱,用足了力氣,也輕微得像是狂風(fēng)里搖曳的燭火。 寧倦壓根不敢有任何抗拒,順著力道抬起腦袋,茫然地看向陸清則,看著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龐,聲音放輕:“老師,怎么了?” 陸清則冷下臉:“還敢問我怎么了?” 寧倦:“……” 躺著罵人很不方便,還得仰著看這兔崽子。 陸清則越回想越火大,試圖撐著半坐起來,卻因為實在沒有力氣,撐了兩下也沒能撐起來。 陸清則:“……” 丟臉。 寧倦愣了一下,看出他的意圖,殷切地伸出手,半扶半抱著陸清則,將他扶成半靠在床頭的姿勢,然后乖順地半跪在床頭,仰頭望著陸清則。 一雙眼亮晶晶的,活像只做錯了事?lián)u著尾巴無辜賣乖的小狗。 陸清則的心軟了一瞬間,理智又將這絲心軟壓了下去,嗓音冷下來:“我同你說過什么,你轉(zhuǎn)頭便忘了?你是君王,行不履危,坐戒垂堂!在不清楚我又沒有染疫的情況下,誰讓你沖動進來的!” 寧倦低著頭,抿了抿唇,不吭聲。 一副“我錯了,下次還敢”的模樣。 陸清則的語氣重了一分:“抬頭看我?!?/br> 寧倦抬起頭,如言將目光緊緊鎖在他臉上,眼底是隱晦的炙熱,臉上露出笑容:“老師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順子應(yīng)當(dāng)把大夫請來了,我叫他進來給你看看?!?/br> 陸清則給他氣得太陽xue突突直跳:“寧倦!” 寧倦怔了一下。 這似乎是從小到大,陸清則第一次連名帶姓地這么叫他。 分明知道陸清則是在生氣,寧倦?yún)s感到了一絲詭異的滿足——坦然直面內(nèi)心深處那絲絲縷縷見不得光的欲望之后,他反而渴望陸清則不要再叫他的小名了。 那代表在陸清則眼里,他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兒。 他不想那樣。 但他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連忙順了順陸清則的背:“老師別生氣,我知道錯了,要不要喝點水?餓不餓?” 這小兔崽子,敷衍他敷衍得一套套的! 陸清則怒極反笑:“你當(dāng)真知道錯了?那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你會怎么做?” 寧倦一下收了聲。 他不太想向陸清則撒謊。 陸清則火更大了:“說?!?/br> 要不是他現(xiàn)在沒力氣,他簡直想把寧倦拎起來抽一頓,讓他長長記性,但現(xiàn)實是他發(fā)了幾句火,腦子就又開始發(fā)暈了。 寧倦張了張嘴,忍不住道:“若當(dāng)日是我生了病,有染疫的風(fēng)險,老師難道不會想進來看看我、親手照顧我嗎?” “我想?!标懬鍎t面無表情道,“但我知道不該?!?/br> 寧倦臉色難看,身側(cè)的手無聲握了起來,半晌,起身道:“我去叫大夫?!?/br> 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陸清則闔了闔眼,提醒道:“陛下,不要忘記,您是皇帝?!?/br>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寧倦沉著臉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 長順已經(jīng)把徐恕請來了,但又擔(dān)心靠近屋子會聽到什么不該聽到的,特地把徐恕引到對面屋檐下,見房門開了,寧倦的臉色卻不好看,無聲打了個寒顫。 這、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