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此刻，他還在的話，會對她說什么呢？

    繪梨想象不出來，她只是想被擁抱，像是小時候那樣，被可靠的爸爸抱進(jìn)懷里，被親吻面頰，當(dāng)一個無憂無慮的小甜心。

    在高背椅上坐了好久，恍惚間聞見了煙草的味道。家里的男人都喜歡抽煙，大哥會被大嫂趕去外面，二哥會避開小孩，父親只在書房抽雪茄，她小時候一直以為香煙就是那樣香香淺淺的味道，后來才知道，那種香味更多來自于他們身上的香水。

    房間里黑沉沉的。

    所有的物件都好像打上了一層黑色的漆影，有一種墜.落的感覺。

    然后手機(jī)屏幕亮起來。

    低頭看，是神子大人的消息。

    一張自拍，戴著墨鏡，身后是正在清掃庭院的小惠和甚爾。

    別人在忙，他在前頭滿臉輕松地比著耶，杰滿臉無奈地看過來，像是在勸他一起參與勞動。

    [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整個院子都淹了欸。沒辦法，為了避免女主人回家的時候不慎滑倒，只能好好打掃一番啦~別在意后面的三個清潔工，專心看你老公就好^^]

    ……

    她把手機(jī)收起來，沒有回復(fù)。

    走進(jìn)自己的臥室，認(rèn)真抽開每一個抽屜，里面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沒有想象中留給她看的遺書，也沒有任何一個禮物，阿陣干干凈凈地死掉了，什么也沒有給她留下。

    關(guān)掉燈，慢吞吞地走出去，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降谷零站在夜色里抽煙。

    街燈朧朧，煙霧繚繞，他低著頭，側(cè)臉沉進(jìn)陰影里，顯露出一種絕對的冷，使人不敢上前搭話。

    聽見腳步聲，他看過來，眼里好像即刻有了溫度。

    “zero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在組織里染上的陋習(xí)。”本來已經(jīng)戒掉了，但后來她不在身邊，煙和酒也就愈發(fā)頻繁地出現(xiàn)在了世界里。

    “我會很快戒掉的?！?/br>
    “嗯……”

    她拉開他的外套拉鏈，把腦袋裝進(jìn)去。

    里面沒有染上煙味，香香的。

    “zero……”

    “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會，輕輕說：“我感覺自己好貪心……”

    “嗯？”青年停頓了兩秒，思索著說道：“貪心嗎？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追尋感官上的體驗(yàn)，有的人想要自己的靈魂變得豐滿，有的人追求金錢和權(quán)力，有人想要達(dá)成自己的理想，還有的人，上述的全部都想做到。”

    “這樣的人，被定義為成功的偉大的人?！?/br>
    降谷零感覺自己正隔著歲月，和自己的小幼馴染對話。

    他已經(jīng)長大了，成為了合格的大人，而這家伙還在迷茫的青春期，會說一些可愛的傻乎乎的話。

    而現(xiàn)在的自己能夠容納她的一切，不會再像從前那樣無能為力了。

    這實(shí)在是太好了。

    他輕輕撫摸她的后頸，感受著她可愛的顫栗，感覺到心里剛剛在黑暗里等待時滋生的陰暗情緒，平和、緩慢地消失了。

    “繪梨想要的是什么，才會讓你覺得自己很貪心呢？”

    她沉默了一會，哽咽地說：“我餓了，我要吃東西。”

    “抱你去？”

    莫名其妙被抱了起來，坐在他的臂彎，感覺世界忽然變得渺小了許多。

    她看了看他的眼睛，不說話，悶頭把腦袋埋進(jìn)他的肩膀。

    被摸了摸腦袋，聽見他輕輕笑。

    “小朋友想吃什么呀？”

    “關(guān)東煮?！?/br>
    在美國吃了關(guān)東煮。

    味道怪怪的，有點(diǎn)太甜了，夜間的冷空氣灌進(jìn)袖子里，她低下頭，小聲說自己什么都沒找到。

    降谷零沉默了一會，告訴她洛杉磯有一套房子，放在她哥哥的名下，實(shí)際上是黑澤陣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在進(jìn)入組織之前，他經(jīng)常過去住。

    洛杉磯。

    她和阿陣的一周目……兩個人在逃亡的時候，曾經(jīng)討論過摧毀組織以后的生活，她那時候滿心只想著怎么死掉，隨便提了一句洛杉磯。

    西部最大的城市，被稱作天使之城的地方，好萊塢的所在地，在美國長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會向往這里。

    那周目他們沒有去。

    洛杉磯不會下雪，半山上的空氣很好聞，帶著植物和泥土的自然香，阿陣給她的房子，漂亮得超乎她的想象。

    哥哥雖然是超能力者，但從來沒有用自己的能力獲取什么資源，神子大人也不曾揮霍過自己的權(quán)力，阿陣是她認(rèn)識的人里面，最會享受的那一個。

    如果說成長是瞬間的事，如果說成長痛真的存在。那么長大，就需要很多很多個疼痛的瞬間。

    整個房子呈現(xiàn)出一種暗調(diào)的氛圍，穿過餐廳，自動門打開，是滿墻的酒柜和一個半圓形吧臺。

    臺面由一整塊翡翠石打磨而成，在底下，藏著一些調(diào)酒的用具、一雙手套，和一把手槍。

    把槍握在手里，閉上眼，好像還能體會到他手指殘留的溫度。

    用槍口抵著喉嚨，感覺到一種期待和緊張。

    你在那時候抱著什么樣子的心情呢？也一樣期待著嗎？

    開槍是一瞬間的事情，飛馳而出的子彈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死亡也是。

    在等待死亡的時候，你有一點(diǎn)點(diǎn)后悔嗎？

    吃過藥以后，心里好痛好痛，好后悔，好舍不得，所以不想死掉了，想要把藥從喉嚨里摳出來，想活下去，想抱你，想要更多、更多地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