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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感仿若潮濕的空氣一般掙不脫,他只覺得頭腦和心臟都變得沉重起來,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十安,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喚他,心臟遲鈍地跳動起來,血液沖破藩籬,迅速而猛烈地從胸腔噴涌而出,他打了個顫,聲音生澀又燙:“思辰……” 他近乎急切地奔過去,拉住顧澈伸出的手,其實只要他們一人走出去,或者走進來……偏偏這層柵欄不可逾越。 顧澈好像什么也沒有變,只是眸中的悲傷水一樣的淌遍全身,手心竟然比他還要涼,他有些遲疑道:“你答應了他們什么?” 顧澈沒有回答,卻緊緊回握住他的手,說:“你會得救的?!?/br> “顧思辰,你答應了什么?”溫十安的心沉到了極點,冷聲道,“你若為虎作倀,就算今日救了我,我也絕沒有臉面再活下去?!?/br> “我沒有?!鳖櫝狠p輕搖了搖頭,用了些勁將他拽過來,然后與他十指交纏。 “一則百姓社稷大于兒女情長,二則……我若是替段馮賣命,豈不是辜負了十安的教導。”說話間,他眼眶紅了起來,聲音也克制不住顫抖,“只是……他們給了我見你和不見你的路,無論如何,我都對不起十安。”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這樣聰明,怎么會看不出,他們本就不想要我性命,只是以此來脅迫你做事,是我拖累你……”溫十安頓了下,壓住喉頭的哽咽,一字一頓道,“心中為念農???,耳里如聞饑凍聲。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①,這才是我想看到的顧思辰?!?/br> 若是顧澈真的在這個選擇題中選擇了他,他只會對這個人失望至極。他愛顧澈,更愛顧澈的大愛無私,若拘泥情愛,那便不是他一手教出來的顧少爺了。 有憲兵在催促著時間將盡,顧澈攥著他的手微微發(fā)抖,力度之大恨不得把他嵌進身體里,礙于憲兵在場,顧澈眸色閃了閃還是沒有做些什么。 溫十安似乎猜出了他的意圖,然后主動貼上他的嘴唇。 愛才不要寡淡,他們要大風過境,要落雪折枝,要水撞上山,泠乒作響,要將吻刻進花里,驚動人間。 此后萬古四季,夏再不敢燦爛。 眼淚落在嘴唇上,苦澀又被他們吻掉,溫十安直起身子,輕輕推了下他,氣息粗重,道:“走吧,別回頭了?!?/br> 顧澈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眼淚又不自覺地滾下來,“十安保重,此后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強健,三愿……”② 話說到這里,卻陡然頓了下……他們哪里還有相見的可能。 他擠出一個笑,道:“三愿余生長,堂前更種花。” 顧澈說完便轉身離開,當真一次頭也沒有回。 溫十安隔著柵欄目送他的身影漸行漸遠,有什么東西正在從體內剝離,他捂著心臟蹲在地上,卻疼得連呼吸都困難。 渾身的血液都抗拒這樣的結果,瘋狂地想要沖出體內,他猛地睜開眼,才發(fā)現自己渾身是汗地躺在床上,周圍是陌生的裝飾和環(huán)境。 沒有顧澈,沒有擁吻,也沒有離別。 心臟仍然在劇烈地跳動,像在抗拒過于悲痛的情緒,他干咳了聲,扭頭看見溫鐸之戲謔的神色。 “這是哪?” 溫鐸之在他床邊坐下,手里擦著當時按在他后頸的那把手槍,神色戲謔,“十安夢到什么了,怎么還哭了。” 他騰出一只手為溫十安擦去眼角將墜的淚珠,神色意外的溫柔。 見溫十安不說話,他又笑道:“夢到你的顧少爺了吧,這會他應該離開北京了,你想見他嗎?” 溫十安并不想回答。他想見或不想見,如今都是見不著的。 原來顧澈未來,也沒有擁吻,從始至終只有離別是真。 他身心俱疲地長舒了口氣,盯著溫鐸之緩緩道:“溫府沒了?!?/br> “我當然知道?!睖罔I之笑著替他摟了摟被子,“沒了就沒了,一座府宅而已?!?/br> 是,一座府宅而已,沒了就沒了。溫府沒了,可溫府帶來的陰影,他們此生都揮之不去。 “你可該謝謝我,我若不帶你出來,你就該永遠呆在牢里了。”溫鐸之低頭擦拭著槍管,邊道,“當阿哥的誠心勸你,從前在顧少爺那學的什么思想,還是拋之腦后的好?!?/br> 溫十安閉上了眼,大約也猜到了自己身在何處,果不其然,外面有人敲了敲門,問溫協統(tǒng)安。 溫鐸之收起了笑,神色回到了素日里的冷淡,不耐道:“進來?!?/br> 一個憲兵匆匆推門而入,頭也未抬,匯報道:“時先生找您?!?/br> 溫鐸之臉色沉了下來,將槍別進腰間,跟著憲兵一起出去了。 隱約有談話聲傳到內室,溫十安坐起身四處打量了下,才發(fā)現這里應該是溫鐸之在政府里的新住處,溫鐸之就在這間房間外和人談話。 溫十安對他的談話并沒有興趣,感受到身體的熾熱似乎緩解了很多,連頭腦也清醒了很多,他四下查看了下,想找到可以離開的地方。 整個房間除了面前這扇門,連窗戶也沒有,想要出去幾乎沒有可能。 外面又傳來了崩潰的叫喊聲,伴隨一陣東西砸碎的聲音,溫十安愣了下,手放在門把上,卻發(fā)現房間已經被鎖死。 溫鐸之這是要囚禁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