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
江南的官員被罷免了一批又一批。 眼見著要入冬了,趙欽明終于收到了連吟山寄來的蘇協(xié)的畫像。 他緩緩打開,那畫像上的人與他記憶里的人,是一樣的。 他收起了多年來的疑慮,見到宮中新進的錦緞,忽而囑咐內(nèi)侍給他取出三匹花色來。 只是他不知道這畫軸在進宮前,就被上弦月調換過了。 按理說這些日子他是得意的,周遭的事都平靜下來。 他把收起來的錦緞送到崔府,崔岫云從翰林院回來時見到了他在后門癡癡等著,斂眸上前抱上他給的錦緞。 “不冷???”她柔聲說著。 趙欽明搖頭,偷偷吻了她。她眨著眼,雖不閃避,但也沒有回應。 “你最近……”趙欽明皺眉,總是覺得她有些冷待。 她抱著那錦緞,又見他笑,從前的驕矜在私下里剩的不多。 “殿下,”她頓了頓開口,“我向吏部請了命,去云州?!?/br> 如今大姚和本朝通商的章程已經(jīng)商定,邊境新建的都尉府正缺人手,她便自己請命了。 云氏族人回了云州,她總要回去看看能不能幫著安頓。 而且此時此刻,她不知要如何面對面前的人,還不如去遠處散散心。 她拿了這個主意,趙欽明是想得通的,但他還是冷了臉。 “你該和我說一聲的?!?/br> “我知道,但怕你……不許?!?/br> “一去三四年?!彼櫭肌?/br> 她笑笑,吻在他臉頰上,匆匆進了府門。 三天后她收拾好行囊,都不打算跟趙欽明辭別就準備離京,卻被吏部攔了下來。 “通商之事,陛下交給太子殿下了,他即將帶人去云州,你就隨行吧。”吏部的人說著。 這旨意來得糊里糊涂,也不是趙欽明自己請愿的。 想不通,但皇帝這般說了,他們只能這樣聽。 山遙路遠,是她的歸鄉(xiāng)路,但大概趙欽明是不愿意再走這條路的。 云州左部軍營。 姜笙才cao練完,問著侍衛(wèi) :“今冬的衣物都到了嗎?” “朝廷發(fā)的還在路上,不過……”侍衛(wèi)露出一副笑臉來,姜笙不問也懂了。 她來云州半年了,這半年里那本賠了全副身價的秦宛不知怎么又賺了盆滿缽滿,每回軍營里少了什么東西,他都要買來湊個熱鬧。 本來不該收,但有時候物資的確是缺的,姜笙不得不收。 一來二去,軍營里的兵士是弄明白了,這秦宛是對他們的將軍有意思,平日里沒少打趣。 姜笙離了軍營,到了城中秦宛的鋪子前,見他在里頭坐堂,放上一袋銀子。 秦宛抬眸見是她,笑說:“衣服的事不必謝了,你這錢也不夠。” “我要買些藥材,我嬸嬸……”是姜遙的新婚妻子,姜笙低眸接著說,“有孕了。” 秦宛微楞,收下了錢,叫人備一些名貴的藥材。 “留下吃酒嗎?”秦宛問。 姜笙忽而冷了臉,轉身就要走。 秦宛低眸笑。 上回吃酒她喝醉了,抱著他喊著“小叔”,一頭睡在他身上,醒來了還說他無賴。 “最近看軍營有動靜,怎么了?”秦宛問。 “嗯,太子殿下奉命來督促通商之事,要抽調兵士去護衛(wèi)他?!?/br> 秦宛聞言撥動算盤的手微滯。 那夜姜笙還是留下來吃酒了,吃著吃著,看秦宛心神不寧的樣子,忽而湊近。 自回到云州后,他幫襯她不少,偶爾兩人也坐在一處喝酒。 她輕啄一口在他唇角的時候,他望向她迷蒙的眼。 “姜笙,別裝醉,”秦宛笑著推她回凳子上坐著,“你叔叔嬸嬸琴瑟和鳴,嬸嬸有了孕,你有火氣,別撒我身上?!?/br> 趙欽明再到云州后,的確是心神不寧了好一陣。 他猜不透皇帝想干什么,這時候支他出來,說不過去的。 通商互市的事正在做著,沿線的少民寨子也還在說服。 入了冬以后,崔岫云的膝蓋就疼得越來越厲害了。 她是真想坐上馬在云州的草地上跑兩圈,卻是坐不上去。 這一日才接待了過路的幾個商旅,她正要回公廨,半路被人拽著手跑了。 “你把它帶來了?”崔岫云看著趙欽明手里牽著的馬,是她小時候為他馴服的那匹飛霧。 “嗯,走?!彼像R,在這夜色漸深時,荒涼草地上只有他們這道影子。 她腿不敢用力,趙欽明就死死抱著她,奔策一陣見她笑了后,他才慢了下來,讓飛霧慢慢走著。 “腿還疼?”他問。 她點頭:“季天風說,我這膝蓋傷得厲害,若不好好養(yǎng)護,恐怕四十多歲時就要走不動路了?!?/br> 還好她不是白受傷,撕開的那道口子,總算有用,事后被侵占的土地都被退回,貪污的事也被整治了。 他伏在她肩頭:“你走不動了,我就抱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抱不動你了,就找人做個椅子,推你走?!?/br> 眼睛一酸,她回眸看他,恍然天地間長長擁吻著。 云州的變化很多,崔岫云在城中的街道里迷路幾回了。 看著城中建的育嬰堂,還有學堂,聽到街上的人用鄉(xiāng)音說著這些地方都是云州之亂后趙欽明在時修建的。 這里的人倒是挺喜歡他的。 城中的宵禁不如京城管的嚴,也因為來往的商人多,最近幾天夜里熱鬧得很。 策馬回來后他們到城中的糕點鋪買了奶酥。 久違的味道在嘴里漾開,崔岫云眼睛一熱。 倦鳥歸舊林,她趴在桌子上望著這方天地,對著提著一串糕點的趙欽明歪頭道:“多謝?!?/br> “什么?”趙欽明抬頭。 “多謝殿下讓云州回到了原本的樣子?!彼郎\笑。 到了云州后,當?shù)胤龀制饋淼膸讉€大族官員就拉著趙欽明去看軍營演練,一別數(shù)年,這倒真成了他的老巢。 通商的事還涉及好幾個鄰國,邊境上說各類語言的人都有,同僚卻發(fā)現(xiàn)無論哪種崔岫云都能說上兩句。 “常混跡于胡市,瞎學的?!彼晚忉屩?,總不能說她云氏作為百年的云州之主,家中子弟從來都是從小學這些的。 趁著一日休沐,她雇了一輛馬車就出了城,按著一方村名找了過去,在村頭望了許久,人煙凋零的地方才出現(xiàn)了幾個好奇的人。 “姑姑!” 是邱邱的聲音,她穿著一身粗布衫子招手,挎著一個小籃子就跑過來牽上她的手:“你真的來了。” 云氏被釋放后,回了當?shù)匾舶粗鴳艏纸o了土地,在這地方,當年的百年大族終歸是要從頭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