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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但還沒等司陵吐槽完,門外突然傳來一種響動。 來人司陵認得,是這具身體的爹,也就是昨晚議事時的“大哥”。男人推門而入,面上表情似乎是憤怒與嫌棄,他手掌堅如磐石,一巴掌打在女人肩膀上。 女人瞬間被打得向后跌出去。 司陵心里一急:這逼怎么打女人?這難道不是他老婆嗎?司陵想上前攙扶,奈何這具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浚@一家子人真的都太怪了,簡直沒有一個正常人。 女人跪著往前爬了幾步,伸手拽住男人衣擺,低低哭求:“求求你了,放過浮郁吧,你放過他吧。我愿意帶著他離開司陵家,你們的榮華富貴我們半分都不要了,他只是個孩子,我……” “孩子?!若是你把他養(yǎng)在身邊,我司陵家還能有今日之榮耀?” “這是你兒子!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就不知心疼他半分?那祁烈是什么人物,九死一生,你也忍心讓浮郁去送死?” “無知婦人!你以為生在司陵家的孩子能如尋常孩童般天真無邪?這是他的使命,也是你的使命。放開我!” “司陵衛(wèi)權(quán)!你為了你司陵家的地位,真能斷送我兒一生嗎?他這一生已經(jīng)毀在你手里了,他…… ”女人凄厲的怒吼瞬間又低下去,被淚水浸得無助又絕望,“他被你煉成司陵家的人形兵器,你為了坐上天下第一的寶座,讓你的兒子活得像一具行尸走rou!司陵衛(wèi)權(quán)?。?!你真的還拿他當(dāng)自己的兒子嗎?” 司陵在旁邊看著,明明事不關(guān)己,但此時此刻,女人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心口。 砰,砰,砰。 司陵的手動了動,他想伸出去。 這具身體還是無動無衷。 115. 惶惶夢中,司陵覺得自己被一陣旋渦狠狠拉扯,四肢快要從身體上斷裂開,身體也變形成千奇百怪的模樣。一場場的夢,或者說一開始他還能知道自己在做夢,卻隨著夢中的又一個夢,逐漸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處于夢境還是現(xiàn)實。 他手持利劍的畫面像夢魘一樣反復(fù)重播,越來越清晰的是祁烈的眼神。 暢快、譏諷、不屑。 一代鬼王,馬上就要淪為階下囚,他憑什么暢快,憑什么譏諷,又憑什么不屑?但司陵浮郁不在乎,他的任務(wù)就是屠惡鬼、清人間,收劍利落,轉(zhuǎn)身也利落。 “好一個司陵家??!好一個司陵家,司陵衛(wèi)權(quán)!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會保我性命?。?!司陵浮郁,你跟你爹一樣,都是連惡鬼都不如的東西。司陵浮郁,今日你司陵家騙我的仇,我寇天定會加倍奉還!”寇天被祁烈的烈火燒穿了脖子,聲音喑啞難聽。 但司陵浮郁也不在乎寇天為什么這么說,他不知道什么保他性命之事,他的任務(wù)就是殺了祁烈,讓他不再為禍人間,讓天師界再沒有這個威脅,這是他的使命,是身體里流著司陵家的血的人必須承擔(dān)的責(zé)任。 “可憐。” 司陵浮郁聽見身后有聲音說。 司陵浮郁聽多了“卑鄙”、“自私”、“冷血”之類的評價,他心中從無半分波瀾,唯獨“可憐”。他曾經(jīng)從娘親的嘴里聽過,女人說他行尸走rou一般,多么可憐。 他不懂何謂可憐——司陵家穩(wěn)坐天端,萬民敬仰萬人膜拜;他司陵浮郁絞殺鬼怪無數(shù),功德無邊。為何可憐? 司陵浮郁轉(zhuǎn)過頭去,祁烈被他一劍刺進要害,此時靠著旁邊樹干坐在地上,都這副模樣了,還高高在上地說他“可憐”。 祁烈咳了兩聲,咳出一地暗色的血,語氣偏還是淡淡的:“冥頑不化,善惡不分。不過一介凡人,可曾想過死后功德?” “善惡不分?!彼玖旮∮衾淅涑雎?,“何為善,何為惡?替天行道,卻是善惡不分?” 祁烈卻笑出來:“替天行道。司陵浮郁,你口中的‘天’究竟是道義還是你司陵家的地位?” 116. 祁烈說他冥頑不化,善惡不分。實話實話,司陵浮郁根本不知什么才叫冥頑不化,更不知什么才叫善惡不分。 司陵浮郁好像沒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面對父親的“厚望”,他垂首應(yīng)是;面對師妹的關(guān)心,他冷眼相對;面對同門的詆毀,他事不關(guān)己;就連面對母親聲嘶力竭的哭吼,司陵浮郁也像一塊木頭一樣,毫不作為。 木頭。 “尊上,司陵木頭又來了。” 司陵腦中猛然想起來這么一句,似曾相識,好像他在哪里聽到過。猛然間他好像從司陵浮郁的身體里掙扎而出,沒了那個禁錮。卻再次置身桃花林,自己曾夢到過的那個場景,見到了穿紅色華服的男子跟懶懶趴在石凳上的白色狐貍。 他已經(jīng)完全分不清現(xiàn)在是夢境中的夢境,還是真的身處現(xiàn)實。 “我……”司陵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能開口說話了,但他面對這個這幾天幾乎朝夕相處的鬼,也是剛剛夢中自己親手刺進他胸口的鬼,好像滿肚子的話要講,卻啞口無言,只說出來一個字,便朽木一樣頓住。 祁烈手腕抬起來便有“叮當(dāng)”響聲, 鎖鏈的聲音。 他看司陵的眼神跟這幾天完全不相同,有玩味,有憐憫,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眼,讓司陵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 “浮郁仙尊,您已位列仙班,日日到我這階下囚處來,豈不是有失身份?”祁烈倒了一杯酒,送到白狐面前,白狐伸出來鼻子嗅了嗅之后竟然真的用舌頭舔了一下,舔了幾口后饜足地趴下繼續(xù)打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