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鄙蛟诇芈暤?。

    “這樣啊?！痹谀腥藢γ孀?，許知意拆開信，確實是老師的筆跡，而且信里對面前這個年輕人多有贊賞，言辭間頗為親切。

    看完信，她重新把信折好，收入信封：“想問什么？問吧。”

    沈元白直入主題：“十七年前，一位叫林漪的孕婦是不是您接生的？”

    許知意略微思索，“是?！彼龑@位孕婦印象很深刻，一個人提著臉盆毯子，羊水破了還硬是從軍區(qū)走到縣醫(yī)院。

    “林漪同志生的是龍鳳胎，”她蹙眉：“不過因為第一個男嬰很久才生出來，肚子里的女嬰缺氧，出生后渾身青紫，沒有動靜?！?/br>
    沈元白微笑頷首：“后來呢？”

    “拍了很久女嬰才哭。但是聲音很微弱，而且呼吸很輕，林漪同志已經(jīng)昏了過去，我讓護(hù)士抱著孩子去清洗，就去忙別的手術(shù)了?！?/br>
    “在這名產(chǎn)婦住院期間，您沒有去查看情況嗎？”

    “沒有，”許知意嘆了口氣：“當(dāng)時我是婦產(chǎn)科主任，每天進(jìn)產(chǎn)房的時間很長，后續(xù)情況是由其他醫(yī)生跟進(jìn)的?！?/br>
    “您還記得是哪位醫(yī)生嗎？”

    “葉蔓。”婦產(chǎn)科當(dāng)年就那么幾個醫(yī)生，加上她對林漪印象很深，所以現(xiàn)在還記得。

    沈元白眸色漸深。

    他在檔案室查看的資料中有這位葉蔓醫(yī)生，巧的是在他mama生產(chǎn)的同時，這位葉醫(yī)生也在產(chǎn)房。

    而且她接生的那名產(chǎn)婦的孩子幾乎與青雪同一時間出生，有意思的那位產(chǎn)婦也姓葉，葉惜。

    “您對一位名叫容嵐的產(chǎn)婦有印象嗎？也是在十七年前的七月十八在縣醫(yī)院生產(chǎn)，晚上九點產(chǎn)下一對龍鳳胎。”

    “這不可能?！睅缀跏悄腥嗽捯魟偮?，她就開口否定：“容嵐是我的同學(xué)，她是部隊的軍醫(yī)，我被分配到縣醫(yī)院，她生完孩子后我剛出手術(shù)室，還去探望過她。”

    “她生的是一個男孩，沒有什么龍鳳胎，時間也不對，應(yīng)該是上午七點?！?/br>
    “她本身就是醫(yī)生，對調(diào)理身體很在行，生完孩子后沒有住院直接抱著孩子走了，當(dāng)時她丈夫也在?！?/br>
    沈元白輕笑了下，“這就對上了。”

    “什么？”許知意沒有聽清。

    沈元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起身：“麻煩您了許醫(yī)生，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答案了?！?/br>
    “對了，”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許知意忽然想起來：“林漪同志的一雙兒女背后都有青色月牙胎記?！?/br>
    男人單手扶著門框，身形微頓：“謝謝您?！?/br>
    第23章

    第二天一早，容嵐就把東西揀好要回去了。

    蘇定邦倒是想多待會兒，可昨晚因為毛衣的事，媳婦兒對老娘意見很大。

    “這老太太也真是，囡囡給她毛衣接著就是了，非得挑三揀四一會兒說領(lǐng)口太緊，一會兒說花樣不好，我家囡囡一針一線織了半個月，還特意上了刺繡?！?/br>
    容嵐疊衣服的時候十分不滿，“囡囡給我織的衣服我都舍不得穿，孩子多費心思啊?！?/br>
    她把折好的衣服一股腦扔床上，怒聲道：“蘇定邦！我現(xiàn)在跟你說話都不耐煩聽了是吧？”

    “不是……媳婦兒你說得對，我娘她太過分了，怎么能這樣說呢，囡囡給我織的襪子我每晚都放在床頭，一想到是閨女給我的心里就熨帖得很?！?/br>
    容嵐不吃他這一套，豎眉道：“你是不是有毛??？我說怎么每晚床上那么臭，你自己是汗腳不清楚？！”

    蘇定邦不知道這火氣怎么就撒他身上來了，立馬噤了聲。

    徐秀給女兒收拾好東西，又給了她十塊錢：“去你二叔家聽話一點，以后大學(xué)畢了業(yè)政府給分配工作，到時候你弟弟就有依靠了?！?/br>
    蘇蕊胡亂點頭，心里卻在想為什么二叔二嬸從來不會對堂妹說這個。

    越想越覺得煩躁。

    見她媽喋喋不休，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我爸呢？”

    “啊，去大隊部找大隊長開介紹信和推薦信去了?！?/br>
    蘇蕊心里稍微好受一些，起碼爸爸從來不會對她說要多照顧讓著弟弟。

    吃早飯的時候，蘇老爺子對于兩個孫女要去讀大學(xué)很開心：“讀書好啊，老三就是讀書多才有了出息。”

    “現(xiàn)在的大學(xué)和以前的哪里一樣？”老太太不咸不淡：“也沒見多有出息，媳婦兒都沒娶一個，他哥家的孩子都要成家了，這個當(dāng)叔叔的還沒音信?！?/br>
    蘇誠沒有作聲。

    蘇家老大是個話少的，只顧埋頭吃飯。

    徐秀一直在往兒子碗里夾菜，“多吃點，以后我們小朗也去當(dāng)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br>
    容嵐眼風(fēng)都沒給她，因為昨晚的事現(xiàn)在還冷著臉，蘇定邦更加不敢吱聲了。

    蘇策一直在跟meimei說話，小姑娘溫聲回答，蘇馭時不時插兩句。

    見他們兄妹感情這么好，蘇蕊心里忍不住在想，如果蘇娉真的是撿來的，那堂哥知道嗎？

    吃完飯，蘇定邦他們就動身去坐班車。

    倒騰下來到家又是傍晚六點多。

    看到軍區(qū)分的家屬房，蘇蕊忍不住訝異：“meimei，你一直是住這樣的房子嗎？”

    “是呀?！碧K娉沒多想：“你有不習(xí)慣的可以跟我說，需要什么也可以跟我講?！?/br>
    “……好。”蘇蕊心里五味雜陳，看著她澄澈的眼睛，罵她虛情假意的話卡在嗓子眼說不出口。

    九月二十號，新生報到。

    蘇定邦和容嵐特意請了假，送女兒和侄女去學(xué)校。

    北城大學(xué)并不遠(yuǎn)，走路也不過一個半小時，他們是坐車去的，軍區(qū)外面早上七點和中午十二點都有一班去城里的車。

    蘇定邦提著女兒的行李，嘴里在說：“一定要買輛自行車，等囡囡放了假我就來接她。”

    學(xué)校是一個月放一次假，假期四天，其它時間都要在學(xué)校寄宿。

    容嵐點頭：“是要買一輛，咱家工業(yè)券還有不少，過幾天阿策休假讓他去百貨大樓買。”

    “成。”

    蘇娉穿的是白色長袖長裙，到腳踝那兒，腳上是一雙自己繡的布鞋，現(xiàn)在是秋初，她裙子有兩層，也不冷。

    不過外面還是罩了件針織長衫。

    走了一段距離，容嵐才想起蘇蕊跟在后面，看著這個貌似徐秀的侄女，語氣雖然不算疏離，但也不熱切：“在學(xué)校有什么事需要什么可以跟我們說?！?/br>
    “……謝謝嬸嬸?！碧K蕊扯出一抹笑。

    校園里到處拉了紅色橫幅——

    熱烈歡迎工農(nóng)兵新學(xué)員。

    林漪今天也送女兒來學(xué)校，提前兩天就問了小兒子，“要不要一起送meimei去讀書？”

    沈青雪當(dāng)時猶豫了一下，“部隊最近訓(xùn)練任務(wù)重，我抽不開身?！?/br>
    林漪沉默了會兒，說：“你最近很反常。”

    男孩沒有搭話。

    今天去學(xué)校之前，沈嬌還問：“大哥不是說過兩天就回來嗎？怎么這么久了還沒回。”

    差不多一個星期了。

    她是很想讓哥哥們都送她去學(xué)校的，之前以為二哥的冷淡是錯覺，可是最近這些天發(fā)現(xiàn)，二哥一直在避開她。

    有時候反鎖房門，喊好幾聲才應(yīng)。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家里的房間她都可以隨便進(jìn)。

    她覺得很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一樣。

    “mama?！鄙驄赏蝗婚_口：“我不想去上學(xué)了。”

    “嗯？”林漪發(fā)愣，擰眉問：“為什么？”

    見她一副不贊同的樣子，沈嬌連忙撒嬌：“我舍不得離開你和爸爸哥哥呀?！?/br>
    “嬌嬌，如果你早點說還有辦法不去，現(xiàn)在申請已經(jīng)通過了，花名冊上有你，我們就不能這樣做?！绷咒粽Z氣柔和道：“mama也舍不得你，每個月不是有四天假嗎？我讓哥哥接你回家，mama在家燉湯等你好不好?！?/br>
    沈嬌無計可施，只好點頭。

    學(xué)校是寄宿制的，管理很嚴(yán)格，家長把學(xué)生送到校門口登記完就要離校。

    來就讀的學(xué)生從青年到中年都有，進(jìn)了校園就是同學(xué)，老師們滿臉洋溢著熱情的笑容，讓他們很快融入這個集體。

    容嵐雖然擔(dān)心女兒的身體，但是想到她馬上能開啟另外一種生活，就替閨女高興。

    但還是忍不住再三叮囑：“藥丸和安神香在你行李袋左側(cè)，如果身體有什么不舒服及時告訴老師，爸爸mama會立即來學(xué)校?！?/br>
    “我知道了mama?！碧K娉吸了吸鼻子，眼眸水汪汪的：“好希望馬上放假呀?！?/br>
    “傻囡囡?！比輱剐χ了~頭，蘇娉作勢往后仰。

    蘇定邦開懷大笑，調(diào)侃道：“我們家姑娘這才剛進(jìn)學(xué)校就想著放假回家咯?！?/br>
    蘇蕊在旁邊看著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心里不是滋味。

    容嵐走之前又跟她說了幾句話，跟蘇娉一對比就顯得隨意很多了，都是客氣的場面話，蘇蕊低眉順眼聽著，乖巧點頭。

    等出了校門口，容嵐跟旁邊的男人說：“你大哥家這閨女看起來挺老實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喜歡不起來。”

    “蕊蕊？”蘇定邦撓撓脖子，“這孩子我倒是沒怎么注意，好像也不太怎么說話，看起來挺乖的。我好像被什么蟲子咬了，你回去幫我看看弄點藥？”

    見他一直撓，容嵐哼了一聲：“你老家風(fēng)景好，蚊蟲也不少。”

    蘇定邦本來想說這都回來好幾天了，不至于還扯上他老家，在老家又沒有癢。

    但是為了自己耳根清凈，還是點頭：“蟲子是挺多的?！?/br>
    這事才算作罷。

    夫妻倆正好和校門口的林漪碰上，互相打了聲打呼，“你也送孩子來讀書??？”

    “是呀，”林漪推著自行車，笑了笑：“本來想讓孩子去文工團(tuán)的，這孩子打小就嬌氣，吃不了苦，還是讓她在學(xué)校里多讀兩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