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玉(重生)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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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淳載七年以來傅瑤第一次出宮, 她著著一身單調的素色衣衫,臉上略施薄粉,頭發(fā)挽起, 只配一根素簪,看上去活脫脫是個病美人。 蕭楷捉住她的手, 即便已經是夏季也觸手一片冰涼, 就用掌心的溫熱給她捂著:“吃了這么多藥, 怎么還不見好?” 傅瑤將另一只手也放上去:“比之去年已經好多了?!?/br> 蕭楷道:“鎮(zhèn)北王府人多事雜, 進去之后一定要讓綠蕊和衣子橖跟著你, 你身子不好, 要格外小心些。” 傅瑤點頭:“殿下不必擔心我?!?/br> 車簾被風撩起, 傅瑤恰好側目看去, 只見櫛比鱗次的酒樓茶肆, 這長街依舊是她最熟悉的模樣, 卻不知是心境不復從前還是時移世易, 她總覺得這繁華的長街后透著一股頹敗之氣。 “瑤瑤, 你……” 傅瑤回頭看向蕭楷,蕭楷卻道:“沒什么?!?/br> 傅瑤坐端正了:“殿下,聽聞父皇要建摘星樓?” 淳載帝一向喜好奢靡,正值戰(zhàn)亂之際,便想建摘星樓,一則宣示大靖國力昌盛,二則通達天意,祈求仙人庇護。 傅瑤不知如今世道如何,卻知從前稅賦便不曾輕過,百姓對花溪圍場早已心存怨言,更何況是這除了燒錢毫無用處的摘星樓? 蕭楷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煩悶:“本宮已經勸過父皇,別擔心?!?/br> 話雖如此,傅瑤卻是更加擔憂起來,從蕭楷的反應來看,怕是勸不住。 · 邊境,正午的陽光炙烤著寸草不生的荒漠,空氣中生出一股燥熱。 年輕的主帥側臥在沙丘后面,他卸了甲,只著一身單衣,衣領松松垮垮的,看上去有些頹廢。 蕭靖鈺手中握著一只半舊的酒壺,仰頭將烈酒灌入喉中,燒刀子順著咽喉而下,在肺腑間灼燒著。 那里仿佛有一團濁氣,驅不散也吐不出,迫的人難受至極。 “我還以為你會領兵回京,又或者借送鎮(zhèn)北王棺槨潛伏入京,攻其不備,想不到你竟躲在這里喝酒。大帥,你這可是違反軍令了啊?!?/br> 蕭靖鈺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只悶聲不語,又飲下一口烈酒。 許雁秋在他身旁坐下:“你怎么想的?” 蕭靖鈺五官深邃,帶著說不出疏離和戾氣,他冷眼盯著那無窮無盡的黃沙:“我大靖,寸土不讓?!?/br> 這是于維的原話,他少年時鮮衣怒馬,征戰(zhàn)沙場,后被君王忌憚,懷才不遇數(shù)十載,如今死于戰(zhàn)場之上,最后只留下一句——“我大靖,寸土不讓!” 許雁秋嘆息一聲:“我說的是別的?!?/br> “別的?”許憎飲完了最后一點烈酒,“傅瑤遲早是我的?!?/br> 許雁秋:“……”就多余問這一嘴。 蕭靖鈺扔了酒壺,起身往帥帳而去。 許雁秋無奈搖頭,征戰(zhàn)數(shù)月,百姓稅賦不斷增加。淳載帝又好大喜功,在主帥死后,依舊命人偷偷修建摘星樓,還有那每年大量人力財力維護的花溪圍場,都夠養(yǎng)幾個大靖鐵騎了。 昔日天下太平,即便積貧積弱尚能粉飾一二,如今正是交戰(zhàn)之際,淳載帝依舊驕奢yin逸,不知收斂,簡直是怨聲載道。 聽說兩廣之地,甚至有百姓因稅賦過重舉家遷離。流民漸多,土地荒廢,長此以往,豈是國泰民安之兆? 這些他知道,蕭靖鈺知道,于維又何嘗不知? 于維心系大靖子民,死前將大靖鐵騎托付給蕭靖鈺。他當了一輩子的忠臣,做不來亂臣賊子的勾當,卻把兵權交給一個痛恨淳載帝的人。 他明知蕭靖鈺的狼子野心,卻還給了蕭靖鈺可以一戰(zhàn)的力量。 或許他早就看透了什么,想借蕭靖鈺的手來完成不能親手做的事。 可蕭靖鈺呢?整日陰沉沉的,一句話都不肯多說,別說透露一點心意了。 許雁秋一拍大腿,罷了罷了,他一個大夫,cao心什么家國盛衰大事? 于維死后,大靖鐵騎士氣銳減,與州耶王的交戰(zhàn)中勝少敗多,鐵騎拱手相讓十個城池,眼看就要將鎮(zhèn)北王的功績敗光。 消息傳回京中,淳載帝不淡定了,以為是主帥無能,當即派了監(jiān)軍和副帥前往邊境。 可監(jiān)軍和副帥剛到前線,就見兩軍正打得如火如茶,主帥親自帶兵,三天三夜連奪十二座城池。 監(jiān)軍和副帥一臉懵,鐵騎忙著安營扎寨,主帥在新城池睡得天昏地暗,他們只能灰溜溜地寫了奏章,上報朝廷。 兩人之后隨軍數(shù)月,卻一直都未見過主帥許憎,只是從作戰(zhàn)風格看出此人行事狠辣,善于誘敵,是個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大靖鐵騎且戰(zhàn)且進,一路勢如破竹,到淳載九年的冬天,已經打到北狄國門,兵臨城下。 鐵騎在北狄國門下安營扎寨,身為主帥的蕭靖鈺正坐在帥帳中,他盯著大靖的地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許雁秋裹著厚棉袍,揣著手進來,在帥帳門口將靴子上粘的雪跺掉:“川耶王送來了求和書?!?/br> 蕭靖鈺也沒看他:“告訴他,我要卅毋?!?/br> 許雁秋看向他,突然覺得這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冷情冷血,說著什么百姓疾苦與我何干?還不是速戰(zhàn)速決,直搗黃龍? 蕭靖鈺眉頭微皺:“暖和夠了嗎?” “哦,夠了夠了。”許雁秋連忙拿著求和書出去了。 “夠了夠了?!痹S雁秋連忙拿著求和書出去了。 按道理,蕭靖鈺應當上報朝廷,由圣上裁定是否接受議和。若要議和,還要派文臣前來。 這么一折騰就是數(shù)月之久,蕭靖鈺卻完全沒有要折騰的意思,直接兵臨城下,向川耶王伸手要人。 州耶王沒辦法,只能將州毋和降書一并奉上。 監(jiān)軍見軍中有異,就趕來查看,卻只見被關在籠子里的川毋和北狄使臣奉上的降書。 他當即斥問:“北狄送來了降書?為何不上報朝廷?” 許雁秋回頭瞥了他一眼,實在不想讓蕭靖鈺徒增殺戮,就對兩邊揮揮手。 兩名隨從立刻一左一右捂了嘴,輕車熟路地將人拖走了。 北狄使臣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蕭靖鈺才不緊不慢地從里面出來。 此時是正午,陽光傾灑在蕭靖鈺臉上,能片看出眉骨間有一道不甚明顯的疤痕,給他平白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川毋瞪著他,挑釁十足,并不認為他敢怎么自己。 北狄使臣則奉上降書,用有些整腳的中原話道:“我王愿奉上降書,向大靖俯首稱臣。” 蕭靖鈺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設祭臺,砍下世毋人頭祭奠鎮(zhèn)北王?!?/br> 他手下親衛(wèi)一點也不含糊,當即去倒酒設祭臺,順帶在北狄使臣面前磨了個刀。 那些使臣被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卻又不敢多嘴一句,只能站在原地。 蕭靖鈺倒是一點也不含糊,當著他們的面,不顧冊毋的威脅,手起刀落,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就滾落在雪地中。 親衛(wèi)挑了人頭擺上祭臺,蕭靖鈺唇線抿著一言不發(fā),連敬了三碗燒刀子,心想:“老頭,大靖的疆土我替你奪回來了,卅毋的人頭也砍下來送給你了,放心去吧?!?/br> 使臣等他祭奠完,才重新遞上降書:“還請大帥過目?!?/br> 蕭靖鈺接了降書,卻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撕了:“北狄使臣出爾反爾,在軍營行刺主帥,jian詐至極。我大靖拒不受降,誓要取下州耶王首級,以祭袍澤魂靈!” “你…··你無恥!”使臣全部愣在原地,指著蕭靖鈺一時語噎,不知該作何反應。 蕭靖鈺唇角勾出一抹譏誚:“回去告訴州耶王,他還有一個時辰來逃命。” 使臣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霸道無理的主萬帥,流氓到讓他們直接放棄用長篇大論來斥責,只抓緊時間往回跑,生怕跑慢一步就被殺了。 畢竟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這句話,看起來在這里不是太好用。 蕭靖鈺從一旁拿過一張大弓,不緊不慢地拉弦搭箭,而后對準正在逃跑的使臣,施施然松了箭。 “??!” 當即有人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其他使臣回頭看了一眼,被嚇得語無倫次,屁滾尿流地跑了。 許雁秋靜靜看著,心想:“好像越來越瘋了?!?/br> 許憎撕毀降書,擅自出兵之事傳回京中,朝中連上幾十道奏章彈劾許憎,淳載帝更是龍顏大怒,當即下旨,令主帥許憎立刻收手回京,將大靖鐵騎交由副帥統(tǒng)領。 關于許憎,就像是憑空殺出來的一樣,他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只是憑借一腔孤勇在戰(zhàn)場上廝殺出來。 這對于普通百姓而言是極為勵志的,他們受盤剝已久,如今又恰逢災年,只道天子昏聵,又言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哪里還存有擁護之心。 許多人甚至畫了許憎的畫像貼在家中,日日參拜上香。 正所謂功高震主,許憎仿佛是走了于維的老路。 淳載帝匆忙召他回京,想故技重施,削他的軍權,奈何許憎拒不從命,竟綁了監(jiān)軍和副帥,又在北狄國土占地為王,大有和朝廷對質的意思。 而此時的大靖,百姓難以忍受繁重的徭役,又遇雪災,兩廣流民日益增多,淳載帝撥了錢糧,卻只養(yǎng)活一群蛀蟲。 淳載帝本就多疑,對兵權更是忌諱得很,又加之有人故意挑唆,轉移矛盾,一時之間全都盯著遠在北狄的許憎,從而忽略了大靖內部。 眼看就到了年關,寒冬即將過去,可與春日融融一同到來的,卻是一場天下大亂。? 第46章 ◎“這一次,你又想騙我什么?又要殺了我嗎?!”◎ 起初, 流民越來越多,甚至有流民千里迢迢來到上京告御狀,無一不例外, 全被官員攔下。 后來, 開始零星發(fā)生□□, 兩廣流民更是揭竿而起。 當時淳載帝正帶著百官登摘星樓, 他身著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 立在高樓上,志得意滿地俯瞰整齊劃一的京城。 一名官員奉承道:“陛下勵精圖治, 使我大靖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如今又建摘星樓上達天意,實乃我大靖之福??!” 淳載帝聽后哈哈大笑,更顯得神氣洋洋。 傅琛眉頭微蹙, 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他默默后退幾步,離開了人群, 煩悶地下了樓。 他想起昔日讀書時, 曾心懷抱負, 想著習得文武藝, 貨于帝王家, 在朝堂上大展宏圖。而如今jian佞當?shù)? 自己卻無能為力, 心中愈發(fā)悲涼。 “大哥哥!” 傅琛抬頭, 只見傅瑤正朝他走過來, 臉上是不加掩飾的笑意。 “太子妃。”傅琛收斂了滿臉愁容, 先行了禮, 才問:“你身子不好, 怎么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