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灣剪影 第21節(jié)
“你下樓。”周栗講話很慢,有氣無力的:“廚房的罐子里有紅糖,幫我泡一杯紅糖水,加點姜片?!?/br> 周孟航點點頭,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大少爺周孟航,哪里做過這樣的事,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地燒好開水,按照周栗說的步驟,把紅糖水泡好,端到樓上給周栗。周栗看到他還給自己配了個勺子,扯著唇笑了,一笑身體牽動得又疼,她趕緊收起笑。 周孟航把她當老弱病殘,站在她床邊,問了個白癡問題:“要不要......喂你?” 周栗:“......” 最后是把杯子放在了床邊,周栗身殘志堅,自己靠在床頭,小口小口喝掉了大半杯紅糖水。 她沒精力招待周孟航,周孟航也不見外,坐到她書桌前的軟凳上。 她的書架上藏書量驚人。周孟航一眼掃過去,都是一些他看到名字就避之不及的,有大學時候老師在課堂上列過的必讀清單,也有一些小眾的他從沒聽說過的書籍,塞滿了一整面大書架。 周栗喝了半杯紅糖水,半躺著緩過去那一陣,周孟航還在端詳她的書架。 他聽到她的動靜,沒回頭,仍然面向那一排整齊的書籍。 “好多書。”他說。 周栗也看過去,她懶得做出表情,只說:“從初中開始,一年年攢下來的?!?/br> 周孟航收回目光,重新走到床邊,問她要不要吃飯。周栗掀開被子下床,她不喜歡在房間里吃東西,拿上飯盒跟周孟航去了客廳。 二樓客廳有一個很小的冰箱,是前陣子周儼兌換積分領(lǐng)的,周栗坐在沙發(fā)上,伸手給周孟航取了一瓶冷飲。她的唇色還是白,但比剛才好了很多。 周孟航把食物袋子打開,她看到里面疊著兩份飯。 “我也沒吃?!敝苊虾浇忉尅?/br> 周栗點頭,隨便挑了部綜藝下飯。 她今天胃口一般,只吃了一小半就擱筷子了,剩下的留給周孟航。男生胃口大,周孟航硬是把兩份飯都掃得精光。周栗能量補給結(jié)束,有了力氣說話。 “混子?!?/br> 周孟航收好飯盒,睨她一眼,她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神采,他便等著聽她放屁。果然—— “你有女朋友嗎?” 周孟航目光停在半空,涼風對著他吹,他感覺到自己的背脊慢慢挺直。 第25章 z&z 周栗看他一直沒回話,踢他一腳,力道都比平時小了許多:“問你話呢周孟航?!?/br> “沒有,怎么?” 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變得異常簡短,周栗也沒發(fā)現(xiàn),自顧自道:“你知道嗎?我們初中同學,下面那個村的,成績很好的那個,都結(jié)婚了?!?/br> “......”周孟航僵直的后背霎時松動了些,電視機里的綜藝節(jié)目開始播廣告,他才回答她:“知道,他孩子滿月酒也喊我了?!?/br> “那你去了嗎?他現(xiàn)在什么樣啊,真不可思議?!?/br> “沒去,朋友圈看過照片,比以前胖了點。”周栗正可惜嘆氣,又聽周孟航問:“有什么不可思議的?” “我倆都還在家里無所事事呢,同齡人孩子都有了?!?/br> “誰無所事事?哥在賺錢的。”網(wǎng)約司機如是說。 “切......”周栗不屑。 這么長時間過來,周栗已經(jīng)摸清楚周孟航的作息了。他起來去跑單的時候,周儼已經(jīng)跑一趟城際車回來了,晚上休息得也早,他每天和周儼約著打籃球,周儼打完還會去外面跑一陣,他直接回家歇息。 周栗沒見過這么清閑的網(wǎng)約車司機,生怕賺到錢似的。 “你之后什么打算?” 周孟航瞥她一眼,像是很意外她會這樣問。 “你問我?你自己都沒想明白?!?/br> 他想起了她房間里那些書。 周栗沒什么力氣地瞪他一眼,她現(xiàn)在的樣子太脆弱,一點震懾力都沒有。 “你要是吃飽了就滾去上班。” ......再脆弱也會暴躁,原來這就是生理期的女人,周孟航又長見識了。不止暴躁,還過河拆橋,罪加一等。 周孟航被氣到,讓她往外看看外頭的驕陽似火:“你知道現(xiàn)在外面幾度嗎?我飯都沒吃就給你送飯來了,紅糖水誰給你泡的?” “……” 好吧,周栗容許他在這兒多賴一會兒。 兩個啃老仔,只要不提未來規(guī)劃,都還能融洽相處。周栗靠在沙發(fā)扶手上,把剩下的半碗紅糖水喝完,身體暖和起來,人也舒服了,伸出一邊腿懶洋洋地屈搭在沙發(fā)上。 沙發(fā)短,她的腿快挨上周孟航的腿了。 周孟航看她一眼,說了句和林清女士一模一樣的話:“你看你現(xiàn)在哪兒還有點從大城市回來的樣子?” 周栗:“……” 她確實是返璞歸真了,變成地道的沿灣野娃娃,她那位顏控中毒的好朋友要是有幸看到她如今的樣子,大概會當場跟她絕交。 自我認知歸自我認知,從周孟航嘴里說出來,周栗就不愿意了。她小腿抻直,不輕不重地給周孟航來了一腳。 “現(xiàn)在有勁兒了?”周孟航看到她光裸的小腿。 她一個夏天都在穿短褲,腿倒是沒曬黑多少,尤其腳踝白得出奇,大概是襪子捂的。 他盯著她的腳踝看。周栗下意識想縮起腿,被周孟航及時攥住。他的手掌寬大,蓋住一整截潤白的腳踝,手上的繭落在皮膚上,有點癢。 周栗的腳踝在他手上轉(zhuǎn)了轉(zhuǎn),掙不開,她沖他喊:“你干什……” “這樣膚色就均勻了?!?/br> 周栗:“……有病?!?/br> 腳踝在他掌心里又掙了一下,周孟航松手,柔嫩的觸感從他手中溜走。周栗躺累了,直起身,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一些,周孟航還側(cè)著臉看她。 “你還說我呢?!敝芾醪桓适救酰讣馀錾纤拿济骸澳忝济嗑脹]修了?” 男人毛發(fā)都粗重,周孟航的眉毛尤其濃黑,眉形鋒利,只是因為太久沒修剪過,兩邊迫向中間,快要連到一起去了。 不細看還好,一端詳,著實有幾分突兀。 他平時不怎么注意自己臉上的變化,以前在工作室,化妝師偶爾會順手給他修剪。后來回家,也只有周期然看不過去的時候會幫他修理一下,其他時候就任其野蠻生長了。 周孟航聞到她手上那陣洗衣液的淡香,“平時都是小然給我修的,她最近沒在家?!?/br> 周栗一聽,眼睛亮了亮:“我給你修怎么樣?” “......” 無事獻殷勤,周孟航一臉防備地看她,可她似乎真的只是想找點事情做,看上去并沒有捉弄他的意思。 “……行。” 周孟航按她的指示,去她房間拿修眉刀,收納盒里雜七雜八地堆著化妝工具,但沒有修眉刀。 “哪兒呢?”周孟航在她房間里朝她傳話。 “沒找到嗎?”周栗思考片刻,突然記起:“你看看有沒有在書里,我可能順手把它當書簽了。” 修眉刀當書簽……是周栗會做出來的事。 周孟航目光巡視一番,在桌上找到了周栗說的那把小刀,夾在一本本子中間,他翻開本子,突然動作一滯。 視線也跟著凝在上面,接著,他另一邊空著的手握成拳,抵著唇笑了。 泛黃紙張上周栗的字跡青澀而秀麗,幾個字母在空白頁中格外顯眼—— z&z 落筆時間:2014 年 4 月。 正是兩人“在一起”的時間。 周栗在客廳里催他:“找到?jīng)]?。俊?/br> “找到了。”他的聲音帶著笑意。 過了會兒,他從房間里出來,周栗轉(zhuǎn)過頭,想說他找個東西磨磨嘰嘰,聲音在看到他手里的本子的瞬間戛然而止。 “……” “……” 兩人對視,周栗遲鈍的大腦這才意識到些什么,而周孟航已經(jīng)邊笑著邊走了過來。他似乎努力想克制住臉上的表情,但實在是收不住,一雙眼睛彎成天上的殘月地下的鐮刀,周栗恨不得磨刀霍霍殺人滅口毀尸滅跡! 周孟航到她面前來,攤開那本破舊的日記本,臉上笑容稱得上惡劣,果然—— “土匪,我怎么不知道,原來你那會兒就對我情根深種了呢?” 被攤開的本子毫無保留地展示在她眼前,上面的內(nèi)容她當然熟悉,就是她本人親自寫的,在八年前。 但她當時寫下這一頁,可是一點旖旎心思都沒有的。 周栗初中的同桌是一位資深言情小說讀者,小小年紀,閱文無數(shù)。那會兒小女孩都會寫日記,甚至沒什么保密意識地互相分享。 周栗和周孟航“在一起”后的第一周,她慣例和同桌交換日記。同桌那天異常激動,滿懷八卦心思把她一周里寫的日記翻了一遍,最后不可置信地質(zhì)問她:“怎么沒有戀愛日常??” 周栗:“……” “一個字都不帶周孟航?我的 cp 一點糖都不給我撒?周栗你好狠的心?。 蓖来笫?,泛著淚光痛斥她。 周栗繼續(xù):“……” 最后在同桌兩眼冒星的期待下,周栗翻了個頁,大筆一揮,寫下她和周孟航的縮寫。 z&z。 極其幼稚,極其非主流,極其讓二十三歲的周栗惡寒。 從好友手中重新找回這本日記后,周栗有空就會看一看自己從前寫的東西,很厚一本,都是她的青春記憶,她一天看一點,權(quán)當樂趣。 前幾天剛好翻到這一頁,她看一眼就起了起皮疙瘩,本來想“毀尸滅跡”,但私心又不想讓完整的本子出現(xiàn)缺漏。 這下被周孟航捉住把柄嘲笑,周栗后悔不迭。 周栗把日記本合上,臉都紅了,大罵周孟航:“神經(jīng)病?。。?!” 沙發(fā)下陷,周孟航坐到她旁邊來,已經(jīng)收住笑了,但眼眸里還閃著光——笑出淚花來了。他眼里的光晃人,把淺綠色外殼的修眉刀遞給周栗,回歸正題。他假意道:“那我就給你一個跟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吧?!?/br> 這人就是趁她病要她命,她現(xiàn)在戰(zhàn)斗力減半,沒力氣對付他。周栗手里拿著修眉刀,盤腿坐起來,“你小心我刀下無情?!?/br> 周孟航便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