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也潮流不到哪兒去啊。贏了幾局就得意忘形，周孟航懶得挖苦她了，隨她去。

    可惜周栗的新手手氣沒有維持太久，后面幾局戰(zhàn)況急劇轉(zhuǎn)變，把她輸?shù)猛弁劢小?/br>
    “怎么這樣啊？”她指著周孟航，懷疑他剛才在故意放水，扮豬吃老虎，玩先抑后揚的把戲。

    周孟航冤枉。這個玩法他也很少玩，全憑感覺，就跟喝酒搖骰子一樣。只是他每次胸有成足的樣子，旁人都誤以為他是老手，其實不然，周孟航的游戲規(guī)則永遠(yuǎn)只有一條：愛開不開！

    然而大抵是他心態(tài)夠穩(wěn)，每回都能把對手整得很慘。周孟航行走江湖多年，還沒吃過虧。局勢逐漸向“財源廣進(jìn)”發(fā)展，一塊錢一局的小賭局，周孟航愣是贏了三十多塊。

    周栗徹底不干了，完全忘了是自己先提議賭錢的。

    “愿賭服輸吧?！敝苊虾匠惺?，掌心朝上，指尖向里，是要錢的姿態(tài)。

    周栗手里還拿著撲克牌，當(dāng)即躺下裝死，把毛毯扯來往自己臉上蓋。

    “土匪入土了?！?/br>
    沒見過這么無賴的！周孟航被噎住，她蒙住自己整個腦袋，只留幾根頭發(fā)絲給他。

    帳篷頂上掛了盞照明燈，她的長發(fā)在燈下格外柔軟。周孟航端詳一會兒，食指扯住一根，力道沒控制住，直接把她一根頭發(fā)扯斷了。

    “呀！”周栗還悶在毯子里，說話聲音不太清晰：“賠錢啊周孟航！”

    話剛說完，柔軟面料被人從上方掀開，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消散在她鼻間，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檸檬清香。周孟航單手撐在她身側(cè)，她看到“氣勢洶洶”的討債鬼。

    “誰欠誰的??？”周孟航垂眸瞪著她，被她顛倒黑白的本事氣到，故意板起嚴(yán)肅表情。

    兩人從十幾歲起就打鬧慣了，周孟航叛逆期的時候拽得像個二百五，人人都怕他。奇怪的是，無論他在外面怎么兇，周栗都不怵他，甚至還能笑瞇瞇地逗他玩。現(xiàn)在也一樣，周栗舉起手上的撲克牌，剛好是爆牌的 22 個點，直接就往他臉上貼，她嘻笑著，聲音清亮：“賞你的！”

    她臉皮太薄，本就容易臉紅，這會兒剛從毯子里被“解救”出來，兩頰更是飛起明顯的粉。

    周孟航倏地想起那天的“臺風(fēng)?！薄?/br>
    人的主觀意識是不可控的，是面對當(dāng)下情境的第一反應(yīng)，誠實得讓人無處可躲，周孟航也沒想著躲。

    比如那天窗外狂風(fēng)暴雨，她跌在床上，周孟航看到她通紅的臉，聽不到外面的海風(fēng)呼嘯，卻能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比如那次徹夜談心，她最后笑意盈盈地問他“覺得成績好的怎么樣”，外頭天光大亮，他應(yīng)該是舉起相機的，可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過分跳躍也過分安定。

    又比如此刻，她泛著水光的雙眼澄凈靈動，周孟航能看到她眼睛里明晃晃的自己的倒影。

    吾冬縣稱得上窮鄉(xiāng)僻壤，山頂是夜晚觀星的最好視角，他開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特意過來收集景色，甚至在半個小時前，他才把攝影機收起。只是在這一刻，再閃耀的星光也無法浮現(xiàn)在他腦中了。

    她的手心還貼在他臉上，帶著笑意的雙眼比星辰更奪目幾分，劫走他的注意力。周孟航盯著她看了幾秒，接著緩慢地、沉默地抬起手，扣住她的手。

    他們最近肢體接觸漸多，周栗不覺得別扭，周孟航更不覺得——

    雙方都心無旁騖的時候，肢體接觸是輕快的、自在的，是出于對彼此關(guān)系的信任和安全感，除非一方心里有鬼。

    周孟航心里有了鬼。

    獨屬于女性的柔軟被他攥在手里，周栗掙了一下，沒掙開。她又開始“誒誒誒”地亂叫：“別動手動腳??！”

    周孟航捏了捏她的手背，沒放手，只悶聲笑起來，側(cè)眼看她：“動手動腳又怎么樣？”

    地痞流氓似的。

    “動一下三十塊錢！”周栗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可惜打不敗土匪。

    周孟航松手，無奈嘆氣。

    這一次碰上好天時，第二天他們在山頂看到了日出。

    他們和許多一起在山頂露營的年輕人一樣，享受這片刻遠(yuǎn)離喧囂的寧靜，耐心等待著太陽破開厚重云層，直至大地折射出第一道金光。

    日照青山的時候，周栗站在崖邊，既畏懼又出奇鎮(zhèn)定。

    總要克服恐懼，才能看到更高處的風(fēng)景。

    周栗一直是愿意攀登的人，但“愿意”并不代表“勇于”，她缺少一些一往無前的勇氣，也多了一些瞻前顧后的猶疑。這是她的本性。

    “還怕高嗎？”

    耳后傳來一道聲音，周栗偏頭，周孟航就站在她身旁。他們比肩而立，身姿同樣筆挺，傲如驕陽。

    “不怕?！彼穆曇魣远ā?/br>
    只有自然萬物能給人帶來永恒的震撼，周栗深有體會。

    ——

    回程時堵了一會兒，車開了將近三個小時，兩人才重新看到沿灣的路牌。

    沿灣不是城市，只能算作基礎(chǔ)設(shè)施稍微完備一些的城鎮(zhèn)。只是他們從吾冬縣開回這里，竟也有一種從清冷回歸熱鬧的過渡。

    街上車流不息，人人都忙碌奔波。

    周栗望著窗外，接連打了三個哈欠，突然感慨：“好像跟著你，我出門的幾率都高了?！?/br>
    周孟航眼看前路，沒看她，“感覺怎么樣？”

    “當(dāng)然......”周栗刻意拖長尾音，車開進(jìn)無人的小路，周孟航側(cè)頭看過來，她高聲說：“好?。　?/br>
    周孟航?jīng)]忍住，嗤笑出聲。

    快到她家門口了，周栗又連打兩個哈欠，周孟航看她一眼：“一會兒回去補個覺吧你?！?/br>
    “你不用補覺？”周栗怏怏地抬起眼皮。

    昨晚兩人都沒睡好，帳篷和毯子都是單件的。下午的時候睡了一覺，晚上他們都精神得很，玩膩了撲克牌，又接著玩了幾個小時的猜畫游戲。周栗后來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好好躺在帳篷里側(cè)，周孟航則在門邊坐著。

    周栗猜測他大概一晚上沒睡。

    此時他臉上倒是看不出多少倦意，只有幾分平日里常見的懶態(tài)，周栗再次感嘆攝影師的精力無限。

    車停在周栗家門前，周孟航解釋說：“中午要去一趟青州。”

    周栗手都摸到車門把了，又縮回來，她回頭，警惕地看向駕駛座的人：“你最近打雞血了啊？”

    周栗有從林清口中聽說，周孟航從年前回來就一直呆在家里了，但也經(jīng)常鄰市鄰省地跑，有時候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周栗剛回家那陣子碰上他，它便是剛從鄰省回來地。這兩個月倒是很少見他出門了，最近看上去倒是相當(dāng)忙碌。

    這也算是師承他父親周啟文，成天神出鬼沒。

    “不是……”他再次被周栗莫名其妙的勝負(fù)欲逗樂，兀自笑了好一會兒才說：“去幫朋友拍一個片子，應(yīng)該兩三天就回來?！?/br>
    “今天要出門，那你昨天還去爬什么山??？”周栗聽了他的解釋，罵他瞎折騰。

    “看風(fēng)景還要挑時候嗎？”他答得理所當(dāng)然。

    “……”周栗沒法反駁，干脆不再跟他繼續(xù)扯，開門下車去了。

    回到家里，洗了澡躺下，想象中的混沌睡意卻遲遲沒來。周栗睜著眼側(cè)躺著發(fā)呆，不知怎的，腦中想起周孟航那一句“看風(fēng)景還要挑時候嗎”。

    又翻了個身，她徹底沒了睡意，重重嘆一聲氣，怨周孟航這個文盲總能隨口說一些大道理。她認(rèn)輸般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去書桌前打開電腦。

    太久沒用，電量已經(jīng)耗沒了，周栗插上電源，過了一會兒，電腦重新啟動。

    ......

    第32章 “你現(xiàn)在欠我60了。”

    說是兩三天，但周栗有將近一周時間沒看見周孟航。

    兩人平時見多了，不怎么習(xí)慣在社交軟件上聯(lián)系。

    這一周里周孟航倒是偶爾會發(fā)一兩張照片過來，周栗看一眼就放一旁了，她也忙得很。

    “好味”熱鬧了整個九月，在三十號這一天，店里又迎來一位新客。

    最近“好味”的事業(yè)有了新的進(jìn)展，有品牌方送了兩個鍋來，周栗正和林清湊在一起讀說明書。

    一輛黑色汽車停在店門前，車身擦得發(fā)亮，散發(fā)著價格不菲的氣質(zhì)。周栗看著有些眼熟，等人從車上下來，她終于知道了眼熟的原因。

    是之前在夜市碰見過兩次的李峻軒。

    職校大哥的氣質(zhì)變了幾變，氣場倒是一如既往。他個子不算太高——在周栗家兩位高個男人的影響下，周栗從小就很在意男性的身高。李峻軒天生自帶的氣場，總給人一種格外高壯的錯覺。

    周栗站起來，頭頂能跟他的唇部齊平。換做周孟航這個混子，她頂多只能到對方的喉結(jié)——

    等李峻軒走到她面前，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跑偏題了。

    “歡迎光臨！”周栗趕緊打招呼，起來給他拿菜單。明天國慶了，餐飲行業(yè)沒有假期，今天林清提前給曉怡放了假，她高高興興跟阿育約會去了。

    所以今天洗碗妹周栗復(fù)崗。

    李峻軒朝她笑了笑，找了位置坐下，簡單環(huán)視一圈。“好味”的店鋪雖小，裝修也有些簡陋，但勝在干凈，店內(nèi)“明廚亮灶”的玻璃擦得發(fā)亮，里面的鍋碗瓢盆、常用調(diào)料和備用菜品都一覽無遺。

    “國慶工作室放假，我過來‘探店’?！崩罹幗忉?。

    算是遠(yuǎn)道而來了，周栗自然歡迎，隨后問他吃什么，李峻軒點了一道店里的招牌。

    林清進(jìn)廚房里忙活，周栗坐到客人對面去陪聊。

    回家待足三個月，洗碗妹的業(yè)務(wù)是越來越廣了，并且日漸熟練。周栗本就是不怕生的人，基因里也捎帶點周忠仁的熱情好客，這熱情里又夾帶著周忠仁沒有的智慧，讓她的性格更為討喜。

    店里沒有其他客人在，唯一的客人又是“舊相識”，周栗臨時開拓陪聊業(yè)務(wù)。等林清把菜端上來，她已經(jīng)大致了解了李峻軒如今的工作。

    李峻軒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回家里來了。他人聰明，又有魄力，大學(xué)期間參加過大大小小的競賽，又和朋友一起創(chuàng)業(yè)，攢下不少錢，畢業(yè)后便帶著以前團(tuán)隊里的部分人回了川禾。如今在市區(qū)開一間工作室，做自媒體。

    他剛才口中的“探店”，算是他的日常工作。

    “好味”的宣傳平臺正是他工作室投放的平臺之一，他便是因此看到了周栗寫的推文。

    周栗聽完，已經(jīng)有點傻眼了。同樣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人家已經(jīng)創(chuàng)業(yè)賺錢，坐擁豪車了，她還在家洗碗！ 她驚嘆完，李峻軒笑了聲，看小孩子一樣看她。

    兩人之前的交集寥寥。第一回 在夜市碰面，聽他說自己剛畢業(yè)，周栗總下意識把他看作同齡人。然而他原本就比周栗年長幾歲，年齡和資歷的界限在此時清晰了起來。

    “你們這是正常的軌跡，和我不一樣。我以前不太懂事，浪費了太多時間，所以只能更珍惜時間，比別人多辛苦一點。”他的語氣很坦誠，即使眼下兩人的身份來說，周栗才是“學(xué)姐”，但他仍然有一種過來人給年輕一輩建議的真誠。

    “我也只是比別人多了點幸運，也大膽一些，一直都有抓住機遇。當(dāng)然，也試過很多次錯，但走到今天，收獲還是比失去要多得多?！?/br>
    可哪有說的這么簡單呢？光是“抓住機遇”這件事情的前提，就得有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的自我準(zhǔn)備和潛心等待。

    周栗由衷佩服他。

    “遠(yuǎn)道而來”吃一份餐，李峻軒也秉持著不浪費的原則，把一份飯消滅干凈了。但他吃飯很快，將相當(dāng)大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和周栗的交談上，頗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他終于放下筷子，提起他今天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