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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庶妹替嫁后 第73節(jié)

    不過天色蒙蒙亮, 街道只余馬蹄聲響。

    韓祎閉著眼,看不清情緒, 郁桃卻知這半年,他本該與諸位皇子侍疾宮中, 再不濟一月也該有個幾日在太皇太后身邊敬敬孝心。

    但幾番都被擋回, 得幾次近前探望的機會, 四遭也都是宮女、老嬤嬤、太醫(yī)或是公主皇子不斷,圣上之心顯之昭昭。

    郁桃想起那日,段歧生又要納一美妾, 郁苒帶著幼女朝郁歲游哭訴, 那段歧生自從朝中下了官職, 又何曾懼過她?

    只管領(lǐng)了美妾上門,說這妾一是出自郁苒身邊,二是懷有身孕,如何抬不得妾呢?莫不然將來讓外人所知,那孩兒的母親不過是個灑掃婢?

    鄭氏禮佛,上山給祖母點燈去了,郁歲游無法,去閆韓侯府請郁桃回來。

    郁桃站在廳堂上,看雙眼紅腫、身形瘦削的郁苒,又看跪在地上裊裊一縷煙似的美妾。

    她卻忽而想笑。

    許是那日在普華寺許的愿當真靈驗了,這段歧生自郁苒生產(chǎn)后便接二連三的往房中納人,先是沁水,后是雪柳,再是這個連名兒都喚不上的灑掃婢。

    “既是身懷有孕,又是meimei的家事,還是請父親做主為好?!?/br>
    郁歲游眉頭皺攏,面色很是不愈的樣子,但未等他開口,就見郁苒身前一個婆子上前一步福身道:“何須勞煩親家老爺,咱們大夫人自臨安來了信兒,允過咱們大爺納這房妾,卻不想少夫人不知禮,一大早哭哭戚戚回來告狀,讓別人知道還以為咱們段家苛待媳婦吶!就是咱們段家心善,婆母不曾給新婦立規(guī)矩,不然換成別家,哪還有嫁出去的沒事往娘家跑,還找回來另一個嫁出去的姑娘來管娘家……”

    郁掀她一眼,便垂頭輕拂蓋碗,翹楚一個健步,將這左一個‘段家’右一個‘嫁出去’的婆子扇出幾步遠。

    婆子被扇的一個趔趄,滿臉不可置信,“......你個小蹄子竟敢打我?”

    拾己厲聲呵道:“段家府上是無人了嗎?哪里來的潑皮老虔婆,膽敢這般與閆韓侯府世子夫人說話。”

    郁桃在閆韓家,身邊的丫鬟亦是見識愈多,修養(yǎng)出幾分本事,不說殺伐果斷,但那說話出手的氣勢,如何看有幾分沙場血性,一時堂上無人敢言,連郁歲游都被震懾住。

    婆子匍匐至段岐生腳下,身子瑟縮著,嘴上卻道:“......老奴是段家大少爺?shù)哪蘭ama,你們閆韓家再了不得也好伸手來管別人的家事,不知道那侯夫人可知自己嫁入門的新媳婦在外頭這般,拿著閆韓侯府的名頭這般威風,當真是官大欺人,我不過是草草臨安段家大爺?shù)哪蘭ama,你們這般仗勢欺人......唔......唔......”

    她滿嘴歪理,又以下犯上,翹楚氣的厲害,招來兩個世子配在夫人身邊的內(nèi)院侍衛(wèi),指著地上哭喊成爛泥的婆子道:“你們將這婆子押出去,咱們夫人自入閆韓家門,便有誥命在身,冒犯誥命夫人,該當如何,你們便按照律法如是去辦,她口口聲聲說是段家大爺?shù)哪蘭ama,我在這里倒是想問段家姑爺一句,貴府仆婦如此目中無人,對世子夫人不敬,便是對世子不敬,又當如何向閆韓家交代!”

    偌大的罪名壓下來,武侍干脆利落的捂住婆子口鼻,她苦苦拽住段岐生的袍角,后者不過皺著眉掠開,并不想為其求情的模樣。

    婆子聲氣兒漸遠,郁桃撥了半天的茶,抿一口,才覺蓋碗撥的過久,茶已經(jīng)涼透了,實在不宜入嘴。

    郁歲游蹙眉之間,雖不滿長女越過他行事,但看到段歧生氣焰被滅,心里還是舒坦的。他看一眼郁桃,不過短短幾月,長女似換了人一樣,早不像從前咋咋呼呼,身上淡然處之的勁兒,怎么瞧都和那閆韓世子幾分相似,再看哭成淚人的小女兒,這嫁了人反而過得不成樣子,當初那婚事……唉!

    他咳了兩聲,吩咐一旁的丫鬟:“還不去取了干凈的帕子來給你家夫人凈面?!?/br>
    清官也難斷家務(wù)事,他心中嘆一聲,才朝那不爭氣的女婿道:“終究是一家人,哪里要鬧得這般難堪?當初我將阿苒嫁與你,便是瞧著你人品俱佳,才貌雙全,卻看現(xiàn)在不過一年罷,你房中已納三人,我兒都替你張羅著,又生有一女,哪里不算賢惠呢?何況賢婿莫忘了,如今在朝為官,大丈夫心系天下,清廉自潔最要緊,可莫要為了兒女私情分了心啊?!?/br>
    說罷,他轉(zhuǎn)頭又朝哭泣不止的郁苒道:“哭一回該停了,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婢女,歧生一時迷糊,你為正室合該規(guī)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兩夫妻為何要鬧成這樣,因此傷了彼此的情分?納了便納了罷,待孩子生下,就養(yǎng)在阿苒膝下,歧生你覺著呢?”

    段歧生拱手,道:“岳丈如此安排,甚好?!?/br>
    那婢女聽得一句‘納了便納了罷’,臉上聞之一喜,卻又在‘養(yǎng)在阿苒膝下’,喜色全無,半響怯怯抬頭,那眉眼如波似畫含著一眶淚,半掉不掉的凄凄道:“能跟在大爺身邊,纖藝便別無所求了,至于主母要我肚中這孩兒,也是他的福分,日后只求主母容我在您身邊服侍著,能瞧著孩兒一眼我便心滿意足了?!?/br>
    “誰要你這賤婢生的狗雜種!”

    郁苒一口氣喘不上來,胸口起伏,素日里文雅周全、人人稱道的郁家二姑娘,聲音尖利刺耳,指著段歧生嘶聲大叫:“你段歧生當真是負心涼薄,當日求取信誓旦旦說此生只我一人,可結(jié)果呢?我房中的丫鬟哪一個你不曾沾惹過?便是我懷胎十月,你前后納了沁水和雪柳,便是我叫近身的棋霜去伺候你,也是來者不拒,如今你連那登不上臺面的灑掃婢也要了。我只問你一句,你段家便是如此門風,當初說的話有如屎尿一般!”

    段歧生面色一變,慌亂起來,呵道:“你胡說什么,現(xiàn)下長姐岳丈也在,怎么不說說那日私會我,你是如何在我面前哭的楚楚可憐懇求我娶你?你說長姐是嫡女,自有父母心疼,還說長姐乖張跋扈,日后定與我不和睦。而你不過是孤苦庶女,日后嫁與我定事事依我,如今看你這個粗鄙夫人才是不守婦道,滿嘴胡言!”

    兩人撕咬起來,竟是連體面都不顧,互相攀扯,將替嫁、脅迫一來二去那檔子事交代的清清楚楚,最后郁歲游面色鐵青,直呼孽障。

    郁桃更是不愿與他二人扯上干系,只道:“此事與我無關(guān),出來久了,婆母不免擔心,我先回去了?!?/br>
    擱下茶杯便往外去,誰知那郁苒扯了她的衣裙,仰面獰笑,眼中含恨,“阿姐以為自己得了一段好姻緣,便可安然嗎?”

    郁桃心下只道‘不然呢?’,奈何衣裙被扯住,一時得聽她一敘。

    郁苒手骨泛青,譏諷道:“堂堂閆韓侯府,如何看得起你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你也只是誤打誤撞,恰逢閆韓侯府需避鋒芒的時候罷了,待有他日韓世子要抬哪一位,只怕都是高門世家,jiejie連哭的時候都沒有,又或是……”

    她咳喘著冷笑兩聲,恨恨道:“…….那閆韓家根本等不到那時候……”

    那日郁歲游是如何怒氣沖沖,一腳踹翻郁苒,大罵‘孽障’,郁桃已然忘了,郁苒口中那句話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公爹如今尚在邊關(guān),非召不得歸,不過太皇太后國喪,應(yīng)當是要回京奔喪。

    冷風自窗口進,吹得她唇色泛白。

    “怎么了?對著外面吹冷風?!?/br>
    韓祎察覺她的不對勁,包住她冰涼的指尖,一面將小毯子將上提。

    郁桃搖搖頭,輕聲:“只是在想,父親何時到京。”

    韓祎凝視她:“可是聽到了外面什么風聲?”

    郁桃輕聲:“是聽到些許……”

    韓祎將人攬進懷中,用披風裹住,用力環(huán)抱住她,“不要胡思亂想,興跌本是世間常事,不足為懼?!?/br>
    “嗯……”

    馬車里燃了安神香,郁桃心里惴惴,頭靠著男人堅實有力的臂膀,漸漸覺得心里也安寧下來,慢慢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馬車外馬蹄之聲漸密,冬末初春的風嘯嘯,郁桃掀眼,竟見外面鵝毛似的飄下雪朵,不會兒,那馬車頂和房屋脊梁都頂著一層白。

    壽安門外車停,韓祎解了身上的披風給她系上,踏下馬車,茫茫天色與新雪積攢的地渾然一色,叫人站在空曠處,莫名生出悲愴之感。

    高門府邸的世家受召入宮不在少數(shù),行進的人皆著縞素,無人埋首落淚,倒是叫人瞧著十分真情實意似的。

    自太皇太后重病,宮中這些該備著的物件兒便都備著,四處都不慌不亂,唱喝的老太監(jiān)揚著聲,語調(diào)頓挫,下首跪著一眾人一聲兒接一聲兒的哭。

    郁桃跪在人群里,身上緊裹著披風,也還覺得冷,跪在蒲團上的膝蓋跟冷在冰碴子上一樣,她不覺打個哆嗦,不知自己為何落淚,滿心的傷感一陣一陣的涌上來,堵塞在心口,看周圍眾人,想起祖母去世,好似也是這般。

    寒風夾著雪吹來,將人眼睛掃的都睜不開,她恍恍抬頭,眼中虛虛晃晃的人影都變成刺眼的白光,胸口和腹部突一陣鉆心的痛……

    “拾己……”

    她掙扎著喊出聲,蒲團上人形兩晃,在悲天慟哭中悄然倒地。

    郁桃做了個夢。

    為何知道這是夢呢,只因夢里無她,她只是瞧著。

    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面色慈祥,眉間一點痣,悲憫眾生似的長相,朝一個站在一群孩子中的小郎子招手。

    “來,到這里來。”

    老婦人拿了桌上的糕餅,塞進小郎子手里,眉目柔軟,“你這般不愛說話,被人欺負了怎么辦?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虧嗎?”

    小郎子不言,只搖搖頭。

    老婦人嘆一聲,將他樓在懷中,雙眼望出窗外,“如此,你便和你父親一樣,去學武罷,以后便是我不在,也無人敢欺你?!?/br>
    ……

    這一場夢,她只瞧了這一段,后來那高聳的宮門閉上,她嘴里嘗到一陣發(fā)酸發(fā)澀的苦,佝僂著身子一陣咳喘,聽耳邊有人切切呼喚,半夢半醒間睜開眼。

    男人一向穩(wěn)著的手被袖遮著一顫,藥碗磕倒在案幾上,他幾乎是泄力般摟住眼前的人。

    這房中頂梁極高,大柱環(huán)抱,輕紗幔帳,香薰裊裊,應(yīng)當是仍在宮中,藥味混雜蘇和子的清冽。

    郁桃輕輕回抱他,“我將才做了一個夢?!?/br>
    他收緊雙臂,“什么夢?”

    郁桃望著裊裊煙霧,知道自己應(yīng)當是暈倒了,宿在這皇宮中,卻不覺得害怕,反而心中無比安寧。

    她緩緩眨眼:“我夢見以為一位極慈祥的老人,眉心有一痣,像極了蓮花座上的觀音,悲天憫人之態(tài)?!?/br>
    他松了些許力道,溫熱的手掌撫摸她單薄的脊背,耐心道:“那老人可與你說話了?”

    “未曾與我說話。”

    郁桃搖搖頭:“她在與一個小郎君說話。”

    “她說......”

    郁桃壓低嗓子,本就剛蘇醒來,嗓子低啞,學得八層相似。

    “你這般不愛說話,被人欺負了怎么辦?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虧嗎?”

    “如此,你便和你父親一樣,去學武罷,以后便是我不在,也無人......”

    到最后,她聲音愈見小了,倒不是因為忘了,而是抱著她的人沉默,肩上一陣明顯的濕熱,讓她不知所措。

    “你是想起太皇太后了嗎?”

    回應(yīng)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擁抱,郁桃心中跟著酸澀,學他的手法輕撫他寬闊的脊背。

    兩人不見處,一則明黃的袍角一閃而過。

    太醫(yī)躬身候在旁側(cè)。

    “里面如何?”

    太醫(yī)道:“夫人有孕已有月余,此是天寒地凍,太冷所致才會暈厥過去?!?/br>
    外頭風雪滿滿,里頭相擁的二人卻顯得極其溫馨,那隨侍的太監(jiān)暗嘆一聲,道:“韓世子還是如此性子,不善爭辯啊?!?/br>
    昏昏天光下,許久那人終于抬了眼,道:“天恩所賜,此孩兒來的巧啊......下旨讓他護送皇祖母的衣冠歸鄉(xiāng)罷,也好堵住那滿朝文武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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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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