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這幾年野慣了，那個頭和力氣，哥你也看到了，我管不了她了?！备鹛鞂氉詮囊姷礁甬嫲嵊衩淄炼箍鹱幽芘e到肩膀以上就吃驚過，這個臂力腰力和他年輕時比不遑多讓。再看老四那個病秧子家瘦猴子的模樣，他有時心里又氣又急。

    “你也沒管過她?！备鹛禅P瞪他，“也就是這孩子運氣好趕上人資助才讀到了高三，成績好全村都知道的，家里活兒也沒少干。你是不是傻？”

    葛天鳳和這對夫妻算起了賬，“她今年十八，高考完了讀四年大學(xué)，外頭找份好工作還不是萬兒八千的？你這會兒和這孩子懟著來干什么？”

    “我沒想罵她，我是教訓(xùn)老三。”葛天寶還不服。

    “老三？剛剛你家老三說了想復(fù)讀個初三，被老四又是罵又是打，自家兄弟打jiejie你不管，你個做爹的不說一碗水端不平，教訓(xùn)孩子還拉偏架？表面上各打一棒子，暗地里你該心疼誰就心疼誰去，這你都不會？幾十年的鹽白吃了？”葛天鳳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雙胞胎女兒萬幸沒占兒子的戶口名額，長大各自成家后還特別孝順父母幫護(hù)弟弟，他心里有一套兒女經(jīng)可以說給葛天寶兩口子。

    “我知道宅基地當(dāng)年你們沒爭過別家，氣得連家也不回，一家?guī)卓诰腿ケ本┐蚬ぁ＠稁讉€孩子不容易，拼出了兒子才揚眉吐氣地回來了?！备饡涍@番話說到了吳芳心坎，她眼圈又紅了，生出葛爾康就是她為這個家做出的最大貢獻(xiàn)。

    “咱們葛村有三百多戶，姓葛的有快兩百戶，你算算有哪家是在女兒沒到年紀(jì)就急趕著嫁出去的？”他對葛天寶這事兒早就不爽，覺得葛燕子十六七就嫁出去是丟了姓葛的臉面——葛家人，哪個指望賣女兒換錢？“老大這事兒也就過了，幸虧你家老二還能爭口氣，老三要讀你就讓她讀嘛，考不出來是她自己的事，到時候該老實打工就去打工，該嫁人自然就去嫁人。達(dá)了普高線你硬是把孩子關(guān)家里干嘛？怕她跑了？你以為她不跑你臉上就有光？”

    “三年高中要花多少哥你也是曉得的。”葛天寶還在爭辯不給紫薇讀高中的事。

    “我曉得，撐死六七千塊錢。你家老四上個月在隔壁村一晚上牌九就輸了六千塊是哪個去交錢贖人的？”他又抽出一根煙，葛天寶忙給他點上火。

    “兒子女兒一碗水小處盡量端平，女兒能吃你多少用你多少？她們開開心心感恩父母，以后能少得了孝敬你們？蠢不蠢？就知道盯著眼前那點兒錢?！苯裉焖弥鸺掖螋[的事把心里憋的話說透了，“這事兒你們要是信我，就這么辦……”

    葛畫被叫進(jìn)屋子時，父母都沒正眼瞧她。堂叔葛天鳳一開口就讓她心里“咯噔”不已，“你也到了十八歲，這事兒要我辦，就直接去派出所?！?/br>
    要留了案底肯定對高考有影響。葛畫垂著頭捏著拳頭不說話，到底還是孩子，也不懂這里頭的深層利害。

    “你爸剛才哭，說到底是他親骨rou，怎么也不能送你去派出所。這事兒，你要在家里受罰，就算過去了。老二，你可認(rèn)？”葛天鳳這一手讓葛天寶和吳芳抬頭，“首先，要和你爸道歉。你就是再占理，出手你就錯了十分?！?/br>
    這話葛畫非常不解，難道有了層父親和女兒的關(guān)系，做爹的就能肆意打人，做女兒的就只能受著？

    她長眉皺了下，腫得只剩半只的左眼顯現(xiàn)出她在思考，且并不認(rèn)同葛天鳳的話。

    “做女兒早晚要飛出去這個家的，你爸你媽表面上嚴(yán)格，心里多心疼你我還不知道？他們還和我商量，說你要是考上好大學(xué)，怎么也要供你讀。”

    葛家二女兒的臉上現(xiàn)出不解之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出門，人家問起來，你就說和你爹頂嘴，被你爹打了。千萬不能說你打了你爹，這樣下去，你爹在村里怎么做人？你們家怎么做人？”葛天鳳這話讓葛天寶臉紅，他鼻子還在作疼，下臉頰也被女兒的嫩拳打腫了一片。

    葛畫想了會兒，忽然抬頭看著支書，“堂叔，那老三讀書的事兒呢？”

    “你這孩子怎么還討價還價起來了？”葛天鳳忽然想笑，發(fā)覺自己遠(yuǎn)方堂弟和堂弟媳還生出了個有腦子的孩子。

    “我讀大學(xué)自己可以貸款，但紫薇復(fù)讀和讀高中得我爸媽出錢。”葛畫揚起下巴，青紫色的嘴角又凝著血，“這樣花的比供我讀大學(xué)還要少?！?/br>
    她還有幾個月要住在家里，紫薇還有好幾年，再不就坡下驢，以后兩姐妹總歸日子不好過。說來道去，父親所謂的“面子”比女兒的未來還要重要?？劭鬯魉鞑辉敢獬鲎x高中的錢，現(xiàn)在要拿回“面子”，連大學(xué)學(xué)費都愿意給。

    葛天鳳看了眼葛天寶和吳芳，兩個人的眼神都遲疑了下，最后還是葛天寶說，“行。那也要她自己爭氣?！?/br>
    “葛爾康敗家敗個沒完時爸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备甬嫼敛豢蜌饨伊硕?，“堂叔，你說的我都明白，誰問起我，我都不會說今天的事。我知道打人不對，我給我爸道歉。”

    “好——好?！备鹛禅P慶幸老二是個明白人。

    “可是——”葛畫擦了下嘴角，“我爸也要向我道歉，葛爾康要和老三道歉。”她倔脾氣還是鉆在骨頭里，“我爸先動的手，砸了我?guī)兹瓫]停我才回手的。真按法律說，我這叫正當(dāng)防衛(wèi)。”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吳芳急了，站起來罵葛畫，被二女兒伸手止住，“媽，不是我不懂事，我就是要個公道。今天我爸不給我這個公道，你們以后別想從我身上討到便宜。”都是算計，那就把賬本擺出來算清楚，葛畫指了指自己的臉，“要是老四，我爸絕不會舍得下這么重的手。堂叔，您也別說什么父慈子孝，外頭人面前我會給我爸這份面子，但是他以后，包括我媽，還有爾康，都不能欺負(fù)我和紫薇了。有什么話，咱們攤開說。你們就是要以后女兒出息，可以供養(yǎng)父母。該我出的錢，以后我不會少一分。可前提是，今天這頓打，得兩清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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