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京越關山 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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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傅司簡的面色略微好看了些。 他不會因為意料之外的橫生枝節(jié)懲罰手下,卻不會容忍馬虎大意帶來的失誤。 “待會兒自己去領罰?!?/br> “是?!?/br> “查出刺殺鐘先生的是什么人了嗎?” 小五搖了搖頭,摸出那兩個黑衣人擲出的暗器遞上去:“還沒查到,這暗器太過普通,幫著屬下的那個黑衣人也再沒出現(xiàn)過。” 傅司簡翻來覆去看了看這幾枚一絲標記都無的暗器,又思考著小五所說的那個不知是敵是友的黑衣人,突然想起他剛到北疆時遇刺的那一回。 那時他以為,那個蒙面人是想等迷藥再起些效果,或是想讓他死在將軍府外,才一路跟著他遲遲不動手。 可若是那個蒙面人本就沒有存殺心呢? 傅司簡雖然記不清當時打斗的具體情形,但最終他手上和腰腹所受的傷著實稱不上嚴重。 而且那個蒙面人見了將軍府的人就跑,這番作為可絲毫不像是敢來刺殺攝政王的死士。 蒙面人和黑衣人會否是同一個人?若是同一個人,他又是為誰做事?他們是否就是五年前刺殺皇兄的人? 不過,傅司簡能肯定的是,刺殺他的人和潛進鐘嶸書房的人,一定是同一個主子。 畢竟鐘嶸是他的老師,那些人必然會懷疑鐘嶸來北疆是聽從他的命令。他們不敢再對他動手,便盯上鐘嶸。正是因此,先前他才派小五暗中保護鐘嶸。 傅司簡閉了閉眼,他總覺得,他離真相可能不遠了。 他會為皇兄報仇,會鏟除一切心懷不軌。 “你先下去吧?!?nbsp;他抬手擺了擺,聲音平淡得沒有半點情緒。 “是?!?/br> - 湯泉室里濕霧繚繞,高臺上燈盞的光亮在縹緲的熱氣中散得柔和而繾綣。 傅司簡雙臂伸展搭在池沿上,視線望向前方影影綽綽的水面。 京城偌大的王府雕梁畫棟,朱甍碧瓦,飛閣流丹,無一處不是瓊林玉樹,無一處不是和璧隋珠。 可是都不如北疆。 不如書院里那處局促的院子,也不如山腳下簡陋的營帳。 洶涌的思念一時開了閘,放肆地占據傅司簡的腦海。 嫣然含笑的,狡黠作怪的,任性撒嬌的,英姿颯爽的,佯裝嗔怒的,甜甜軟軟的…… 全是他朝思暮想之人,全是他的小姑娘。 他在幽州時,雖然也不能時時與她在一處,可他知道她在軍中,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不像如今,他們相隔千里。 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1 天長路遠,孤燈不絕,望月長嘆,難度關山。 除夕那天夜里,他看見京城絢爛璀璨的銀花火樹,想的卻是她在煙火盛放時轉過頭對他露出笑顏。 不能與她共賞,再美的風景都失了斑斕。 留給小姑娘的信里,寫了那天他被打斷沒有與她說完的話。她看到信知曉他的身份,必定會生氣他的隱瞞。 傅司簡原本想著,等京城事了,便回幽州厚著臉皮賴在她身邊與她解釋,只要小姑娘別不要他就好。 可現(xiàn)在,那封信壓根沒有送到她手里。 他的小姑娘以為他不辭而別,會擔心他,會以為他忘記告訴她,會難過。 光是想想她的委屈和不安,傅司簡就覺得自己的心被攥緊。 他怎么能讓她受委屈呢? 雖然信被毀是意外,可說到底是他離開時太過匆忙安排不當。 傅司簡倚靠在池壁上無聲嘆了口氣,是他的錯。 只是如今,他想重新送一封信,卻是難辦了。 - 據戶部尚書長子交代,他爹進宮摔斷腿后,他氣不忿兒,懷疑皇上送那塊玉佩是故意的。 一開始他并沒有向皇上下藥的狗膽,是被那舞姬誘著才一步步釀下大禍。 他時常去醉花樓,是那舞姬的入幕之賓,只不過平日里舞姬對他比較冷淡罷了。 好像是他與舞姬抱怨過皇上下令讓他爹在家休養(yǎng)三個月,言辭之中多有不滿和不屑后,舞姬突然就對他熱情了起來。 經常給他留房不說,床榻之間還變得頗為妖嬈大膽花樣繁多,甜言軟語,藕臂柳腰,哄得他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要不怎么說戶部尚書長子是個混蛋玩意兒呢。他爹受傷躺在床上起不來,他在醉花樓溫柔鄉(xiāng)里舍不得回府。 聽了幾句恭維的話,便真覺得他自己是世家里頭一份的公子哥兒。 他也不知那一日是喝醉了還是被舞姬誘導,不知怎么就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我非得給他個教訓讓他知道,不靠世家,他這皇帝什么都不是。” 那舞姬更是附和著將他捧上天。 沒過幾日,舞姬就拿來一瓶藥,趴在他懷里嬌聲道:“公子不是想給皇帝一個教訓嘛,這藥能讓人困頓昏睡,三日后才發(fā)作,公子將這藥悄無聲息地下在皇帝身上,到時候京城亂了,那些世家還不是得唯尚書府唯公子您馬首是瞻。拿捏住皇室,誰人不高看公子?” 他一開始沒準備答應:“不行不行,這可不是說著玩兒的?!?/br> 可那舞姬將將撫著他讓他來了興致,聞言就退出他懷里,臉上神色似是受傷又像是嫌惡:“公子原是這般沒有擔當和抱負之人,枉我一片癡心錯付,以為公子是當世的英雄?!?/br> 他被捧了這么些天,哪能受到了這個,一把拉過美人兒軟言哄著:“本公子也沒說不做啊,可是給皇上下藥哪是那么容易的,我連宮中都進不去?!?/br> “那公子前些天就是在吹牛了?” “也沒有,我這不是得想想辦法嘛?!?/br> 后來,那舞姬在床幃之中狀似不經意提起:“我聽聞有位魏太醫(yī)欠了不少賭債,公子可以讓他幫忙嘛?!?/br> 戶部尚書長子哪兒還顧得上這個,順嘴答應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過,他回府后想了想,越想越覺得舞姬的話還挺有道理。 他一直都知道他爹在想方設法地改變朝堂上的力量平衡,想剪掉皇帝的羽翼和助力,讓皇帝不得不向世家讓步,給世家允諾更多好處。 削減顧家的糧餉就是為此。 東西兩地的將領是近十幾年才換上的忠于皇室的純臣,鎮(zhèn)南將軍則是兩年前先帝駕崩后由攝政王直接指派的。 唯有北疆的顧家駐守百年之久,是跟著高祖皇帝打下江山的武將世家,且北疆又時常有戰(zhàn)事,構陷顧家自然相當容易。 編撰顧家虛報兵員進而削減其糧餉、遲送糧餉并栽贓給攝政王,都能引得顧家懷疑皇上是否有卸磨殺驢棄信忘義的意圖。 一旦顧家對皇室沒了信任,再看見京城的旨意,為了自保也得多想三分。 如此一來,他們只需在朝堂上稍加煽風點火,就能讓皇上猜忌顧家擁兵自重,北地百姓只知顧家不知皇室。 等皇上想換掉鎮(zhèn)北將軍之時,他們便能趁虛而入,往軍中安插人手。 否則,世家手中一直沒有兵權,做什么都有徒勞無功的意味。 戶部尚書長子倒是并沒有如此清楚這些彎彎繞繞,他只知道他爹削弱顧家是為了削弱皇上的勢力。 那舞姬所說的給皇上下毒,豈不是最一勞永逸的法子? 等攝政王回了京,一切塵埃落定,攝政王就是坐上皇位,也得看世家臉色行事。 再加上正好有這么一個能為他所用的魏太醫(yī),在戶部尚書長子看來,幾乎稱得上是天時地利人和。 他自然想不到,這辦法要是能達到壯大世家的目的,他爹為何不用? 他也想不到,哪有那么巧會出現(xiàn)一個欠著賭債的魏太醫(yī)?不過是舞姬籌謀多日引誘魏太醫(yī)陷進賭場。 他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了結了魏太醫(yī)便再無人知道是他在背后籌謀一切。 而魏太醫(yī)則是覺得,藥不會立即發(fā)作,他便不會立即被抓??少€場的人可是給了他期限要他的命,有尚書府的人幫他還債再送他出城,天高皇帝遠,沒人找得到他。 羽林軍是審完戶部尚書長子才去醉花樓抓那個舞姬的,那時已經封鎖京城一天了。 據老鴇說,羽林軍封鎖京城的那天夜里,舞姬還在醉花樓出臺跳了舞,是第二日老鴇讓人去叫舞姬準備一下晚上跳舞的裝束,才發(fā)現(xiàn)人不見了。 那便證明,舞姬還在京中。 傅司簡覺得她既然籌謀這么多想攪亂京城,如今見京城并未像她所想那般,必然會不甘心而有所行動。 為了引蛇出洞,他打算讓裴昭繼續(xù)裝病。 裴昭的身體狀況只有勤政殿內的人知曉,京城那些官員皆以為皇上身體每況愈下。 那么舞姬便極有可能在百姓間散播皇上昏迷的消息,或是有什么別的舉動。 只要能發(fā)現(xiàn)她的動靜,羽林軍必然能順藤摸瓜抓到人。 - 傅司簡揉了揉緊皺的眉頭,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 這些事不能寫進他給顧灼的信里,不是想瞞著她,而是怕送信之人在路上又出現(xiàn)什么意外,導致他與裴昭的計策功虧一簣。 何況,還有他的身份,他這幾個月待在北疆的意圖。查案一事好不容易有所突破,若是信被人截下打草驚蛇,再想查就難得多了。 他如今能寫給她的,就只有讓她等他。 寫這么幾個字送過去,他的小姑娘怕是會更惱他。 現(xiàn)在,他只能等,等抓住舞姬,等穩(wěn)定局面—— 回幽州親自向顧灼認錯,厚顏無恥地哄著她求她原諒。 只是傅司簡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回去見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就來京城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作者有話說: 1唐·李白《長相思》 感謝在2022-03-29 17:49:27~2022-03-30 22:26: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薛定諤的貓主 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