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歡而散
(不太懂為什么放文上來格式就變了沒法調(diào),有明白的友友能支招一下,感謝) 思緒回籠,仇紅抬眼看向亭中自斟自飲的人,面前權傾朝野的寒相,和那日雨中收骨的寒賦,如此天差地別的,分明是兩個人。 她心神混亂,卻又迅速開解。 他自始至終是寒賦,她無非無意之中闖入過他淋的一場雨,僅此而已,如今他每日都是晴日風和,無需她費心。 這樣想著,仇紅仍拒了寒賦先前的邀,她不打算與他單獨相處,他們二人,實在沒有相處的必要。 “你我終歸是兩路人,還是少見為妙?!?/br> 仇紅轉(zhuǎn)身欲走,剛背過身去,身后便傳來寒賦似笑非笑的聲音。 “你走一步,方才那女子明日醒來,身上就會多一刀?!?/br> 簡直無恥。 仇紅牙關緊咬,簡直想啐他一口,“你也下得去手?!?/br> “我不喜無禮之人,既然她家中無雙親相教,我代為管教,讓她嘗點皮rou之苦,不是剛好?” “那你便去!” 仇紅憤然,轉(zhuǎn)身轉(zhuǎn)得更為決絕。 寒賦好整以暇,“我倒是并無意見,只可惜明日新婦醒來,便要為她胞妹哭悲了?!?/br> 見仇紅身影不動,寒賦給她拾階,道:“坐吧,我只有幾句話想說。” 仇紅最終還是留在亭中。 她倒要看看,寒賦到底有什么話想說。 坐下才發(fā)現(xiàn),寒賦面前酒杯凌亂,已經(jīng)喝下不少。 林無隅大婚,寒賦卻在此地買醉?仇紅解不出此景,抬眼卻正對上寒賦一雙清明的眼。 “......” “你倒喝得怡然?!彼鲁鲆痪淠畎?,“也不怕喝多了失態(tài)?!?/br> 寒賦面無表情,“縱使我失態(tài),今日有誰敢說出去半字?” 仇紅:“......” “你到底想說什么?” 與寒賦嘴上交鋒,她討不到半點便宜,只能開門見山,讓他速速把話說完了事。她實在不適應與寒賦相對而處。 寒賦卻不急不緩,反而問她:“為何睡在檐上?” 哪壺不開提哪壺。 仇紅面上一熱,剛要脫口而出一句“關你何事?!庇窒氲綄γ媸呛x,與他較勁不如直接坦白,少受點精神折磨。 但全說實話也不可能。 正措辭間,寒賦卻問她: “你余情未了?” 五個字,擲地有聲。 仇紅真希望寒賦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她越是不想聽的話,他越直白脫口得來勁。 總是這樣,他們永遠無法平寧相處,即使往來不過幾句話,彼此之間的鋒利也會毫不留情地傷到對方。 仇紅眼前寒光一閃,壓下怒氣,反而從喉嚨中發(fā)出一聲笑,將問題拋還給他,“丞相以為,我與林尚書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寒賦看也不看她,把回答說得輕蔑,“我不屑啟齒的關系?!?/br> “不屑啟齒。”仇紅把這四個字嚼了一番,“卻又偏偏要問。” 她笑得明媚,唇角卻噙著令人驚心動魄的寒意,“寒相何必如此犯賤。” 她存心要折辱他,卻沒想到寒賦冷靜自持,未被她的話激起一分一毫的情緒。 “這句話,你只該對今日大喜之人說?!?/br> 寒賦盯著她雙眼,目光平和,一字一句。 他話里有話,仇紅卻聽不懂,她微蹙了眉,想要他說個明白。 “什么意思?!?/br> 寒賦冷笑一聲,“你既有嘴,為何不自己去問?” “在這一點上,林無隅比你,勝之又余?!?/br> 仇紅以同樣冷漠的態(tài)度回敬寒賦,道:“我倒不知我需要勝過林無隅什么?” 哪知寒賦目光比之前還冷上幾分,啟唇,譏道: “你不敢認自己有情?!?/br> 仇紅怔在當場。 你不敢認自己有情。 一句話說完,像是大仇得報,寒賦心中竟有前所未有的暢快,他看著眼前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揚起一個殘忍的笑來。 仇紅喉嚨梗塞,被這句話當頭一棒,心海翻涌,竟找不出任何話語回擊。 一時之間,他們二人所在如同硝煙燃盡,只余寂靜寥落,誰也沒有話講,誰也掏不出更多的溫度。 *** 林無隅頭一回被天子賜婚,是十一年前。 那是貞徽二十年的冬天,寧王府的嫡女,梁帝當親生女兒疼惜、撫養(yǎng)的玉竹郡主剛過了二八年紀,為其擇覓良夫,便成了朝內(nèi)外頭等大事。 本該細琢慢磨的駙馬人選,梁帝心中卻早已有了答案。 圣旨初降林府,天子為媒,親自賜婚,莫大的榮耀再度光臨林氏門楣,更何況許配之人還是身份尊貴的郡主大人,林無隅所受天子寵愛,有眼之人都看得清。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向順天子意的林無隅,竟然抗旨了。 他不僅抗旨,還抗得毫不留情面。林無隅堂而皇之地在紫宸殿前跪著,梁帝一日不收回成命,他就一日不起。 郡主顏面、天子之恩被他丟了個干凈,梁帝降怒,而林無隅卻毫不在乎,一心只求圣上更改心意,為郡主重覓良人。 梁帝又怎可能輕易回轉(zhuǎn)心意。林無隅跪了叁天叁夜,連梁帝一面都未曾見得,內(nèi)侍總管反而捎來口信,他再多跪一日,婚約便提前一日。 京中沸騰。 寒賦本不關心這事,旁人婚嫁喪娶與他無關,只是沒想到,一個小小郡主竟被堂堂尚書視作洪水猛獸,避如蛇蝎。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林無隅慌不擇路,竟親自登門丞相府,求上了自己。 “寒相?!绷譄o隅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平日里謫仙似的風雅人物,到他面前,竟是連尊嚴也無。 他牙關輕顫,拱手作揖,若不是旁人扶著,他早已站不住身子。 “還請幫無隅,勸梁帝收回成命?!?/br> 寒賦卻動也未動,只道:“你求錯人了?!?/br> 一句話,便像是抽了林無隅的魂。 寒賦眼瞧著林無隅倏地雙肩坍塌,一身皮rou被博金抽骨,眼目無神,竟是失了心氣。 趕人之前,寒賦問他:“你為何抗旨?” 林無隅笑中帶淚,坦誠道:“我此生只鐘情一人,若無法與她相守,也寧死不娶他人?!?/br> 倒是個癡人。 “很好。” 寒賦目不斜視,“那你便去死。” 林無隅到底是沒死成。 梁帝金口一開竟也真的收回成命,旁人無從知曉到底何事扭轉(zhuǎn)了此局。但寒賦明白,從此林無隅除了做梁帝的走狗劍刃這一條路外,其余的路,都是死路。 寒賦不懂情,從他明白自己此生所逐天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將七情六欲從身體全部勾除。 林無隅這樣為情所困的人,他只覺得蠢。身在局中,還明目張膽地愛人,將自己軟肋暴露,落了個任人拿捏的下場。 他對林無隅的人,對林無隅的情,都是輕蔑而視,不屑一顧。 可事到如今,他有些可憐林無隅。 可憐他愛而不得,可憐他事與愿違,可憐他一顆真心只遭辜負。 可憐他愛的人是仇紅。 *** “你說完了?” 亭中冷風拂面,仇紅總算找回了些思緒,她打破沉默,當即要走。 寒賦卻不許,他站起身來,比從前更果決地,止住她離開的動作,五指張開,毫不費力緊扼住她的手腕。 仇紅反手去掙,動作間右手指腹卻觸到他腕上一條猙獰疤痕,她一時恍神,眼底略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兩人對峙間,她聽見寒賦沉聲問她:“你真心祝他么?” “...什么?” 寒賦身上的冷意直逼她眉心,仇紅只覺得她腦中轟鳴,又聽寒賦唇齒逼緊,一字一頓問她道—— “你,仇紅,你真心祝他林無隅,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寒賦可憐林無隅,這番問脫出口,他卻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為了林無隅。 他等著仇紅的回答,又像是等著一場意料之中的凌遲。 仇紅的沉默足以殺人。 寒賦垂目,去找仇紅的目光。 她實在有一雙太過漂亮的眼睛。 就連并無情緒也是好看的。 月色破碎,落在她長睫輕顫。 他見過這雙眼睛悲哀,見過這雙眼睛雀躍,更多時候,見過這雙眼睛憤怒......本以為看過它千百種樣子,應該了卻所愿。 心底有個聲音卻在說,這遠遠不夠。 “若他只想愛你,愿和你共度這望得盡頭的一生,為你放下所有,只求與你所念不移呢?” 沉默之間,這一句幾乎是寒賦逼迫著自己問出來的。 而仇紅聽了,只覺得他今晚瘋得太過徹底,口不擇言,不知道中了哪門子邪。 她雙眉緊蹙,聽了他的瘋話反而松動了掙扎力道,任他箍住她腕處,她不掙不扎,仰頭對上他視線,只冷聲道: “丞相倒是替別人思慮得周全,但獨獨忘了一事——若我不想呢?” 若她不想呢。 是啊。 寒賦如夢初醒。 他幾乎是立馬松開了箍住她腕骨的手,那短短五個字振聾發(fā)聵,他躲之不及,清醒看清了眼前人。 沉默之中,他們相對而立。 亭內(nèi)大紅喜字高掛,也襯得寒賦千瘡百孔,一身鮮血淋漓。 仇紅就這樣背他而去。 良久,亭內(nèi)狂風掠頂,寒賦森然冷笑,啟唇,近乎低喃自語般開口。 “但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