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為奴
寫完信,囑咐李叔快馬加鞭地送至林府后,仇紅心頭如釋重負,解下了厚重的外袍,往臥房而去。 熏爐上燃著草木香,燈焰的灼燒之氣隨著人影而動。 臥房之中不設(shè)書案,仇紅懶得在休息的地方還見文字,但甫一邁進臥房,仇紅便敏銳地察覺到,屋內(nèi)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 她抬眼四周掃了一圈,只見木施的最上頭,正掛著一封極為眼生的拜帖。 拜帖的模樣十分周整,仇紅頓了頓,以為是哪門哪戶送來的新年賀帖,隨手一摘欲往食桌上放去,指腹方一觸及到拜帖上凸起的字紋,仇紅渾身上下的血液便在頃刻間盡數(shù)倒流。 她不敢置信地將手中冰涼的拜帖攤開,目光顫動地往那封頁上的文字看去。 她沒有記錯。 封頁上的“拜帖”二字。 正是吐谷渾國滅后,氐族人失落已久的文字。 五指下意識地退縮,掌心一松,拜帖便直直砸向地面。 “哐啷——” 仇紅心頭一震,她慌亂地向后一退,口鼻之中皆是凌亂的氣息。 怎么會。 這種東西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府邸?! 她眸間閃爍凌亂,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要逃,但鋪天蓋地的香氣已自散開的拜帖向她襲來,一股無形的力道將腳踝處的蠱毒喚醒,成千上萬只蠱蟲自休眠中破殼而起,蠱毒入髓,意識被迫推向了rou體之外。 鮮明的痛使仇紅的喉嚨立里一下子傾出一口血腥的氣。 她不無絕望地發(fā)現(xiàn),此刻腦海中最后殘存的一絲清明,也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被掠奪而散了。 *** 意識重回rou身的時候,仇紅眼前所見,是她此生再不愿踏足的鬼域之地。 雪山。 神廟。 祭臺。 她看見自己被捆縛在其中,手腳蜷縮,滿目是蒼茫的白。 這是蠱毒入體的第三日。 仇紅其實,已感受不到太多的疼痛了。腳踝的經(jīng)絡(luò)仿佛被麻痹一般,她無知無覺,但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聽見蠱蟲啃咬她血脈神經(jīng)的齒嚙之聲,那聲音令她頭皮發(fā)麻,她能感受到成千上萬只蠱蟲已經(jīng)鉆入了她的皮rou,通過四肢百骸,掠奪著她的身體,將她的五臟六腑變成它們的棲息之地。 “仇紅?!?/br> 她還能看到那個形似鬼魅的人,那張赤金面具下洞射深寒的眼睛。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受苦,指尖輕輕一揮,蠱蟲便浩蕩地追隨他而去,在她的血脈里混亂作祟,逼得她眼眶爆痛。 更可怕的是,這些折磨,還遠遠不夠。 男人似乎并不滿足于這些皮rou之苦,他漫不經(jīng)心,居高臨下地看著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咽喉里滲出,腳踝處破掉的皮rou被鐵鎖穿過,微一挑動,便可見筋rou之下的森森白骨,那駭人的場景就是連地獄修羅也要避之不及,他卻雙眸眨也不眨,全然不在乎,她的rou身之軀,此刻已到了何種瀕臨崩潰的地步。 他從容地看著仇紅失態(tài)的模樣,三日來的折磨已讓她喪失了理智,痛到極致的時候,她甚至?xí)ニ阂ё约旱耐蠊?,可即便這樣,她竟還在守著那一點虛無縹緲的體面。 她甚至不怕喊痛,不懼于在他面前露怯,可她被迫蜷縮于地,以低微的姿態(tài)彎折脊背,眼淚不止的模樣背后,一抬眸,卻仍是要同他拼命的灼怒。 這樣的冥頑不化,倒真是一點沒有變。 他垂首看著祭壇里仇紅的慘狀,喉中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還是不肯服軟嗎?” “到現(xiàn)在,還想著怎么殺了我,就是死,也要與我同歸于盡?” 對于他居高臨下施舍于她的“開恩”,混沌之間,仇紅只渾身發(fā)顫地吐出三個字—— “你做夢。” 她狠命地吐出一口濁氣,帶著血沫的唾液旋即噴濺在他冰涼的赤金面具上,仇紅看見那封霜的眸子閃了閃,眼底的驚濤凝成一道凜冽的寒。 她是害怕的,但恐懼并不足以使她低頭。 “同歸于盡?”仇紅逼迫自己去笑,肺中的疼痛逼得她咳出幾聲,“你配嗎?” “我們之間,只會有一個人,帶著屈辱和痛苦死去?!?/br> “而那個人,一定是你?!?/br> 費盡全力說完這句話,仇紅眼前一陣暈眩,在那雙封寒眼眸的注視下,她終究再度疼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人已被撤下了祭壇,神廟之中寂靜無聲,只有雪的呼號在響。 廟祝在神像之下冥想,感覺到她醒來,他仍未睜眼,只是嘆息一聲,臉上一根根的紋路便跟著舒展開來。 “你被放棄了?!?/br> 仇紅尚不明“被放棄”三個字有何意味。 她只知道,接下來整整五天,她再被氐族人虔誠地送上祭壇之后,卻沒有一次再見到那祭蒼穹之上的幻影。 沒有見到他,身體里的蠱蟲也跟著安分得恍若無物。 但這詭異的狀態(tài)卻讓仇紅一點也輕松不起來。 氐族人將她從祭壇上抬回神廟中,廟??粗难凵瘢瑓s早褪去了從前的厭棄,而是帶著一種感傷的憐憫。 “我不殺你,你也沒有幾日的辰光好活了?!彼恼Z息都帶著空寂,“我會把你交給吐谷渾的軍隊,他們已在雪山腳下等候多時了,他們會送你去伏俟。” “被放逐的人,此生此世,不會再尋到內(nèi)心的安寧?!?/br> “這是對你最好的懲罰?!?/br> “你的一生,都會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對于廟祝的臨別之言,仇紅并沒有費心去解。 她不在乎什么懲罰,也不在乎什么內(nèi)心的安寧。 她只想殺了那個人,用刀一點一點剖開他的血rou,就像他對自己曾做的那樣,也要讓他體會到這切膚之痛,并且讓他跪地求饒,在自己的膝下痛哭流涕。 她只想要這個。 *** 吐谷渾的軍隊一路押送她回城。 卻并沒有如仇紅預(yù)料一般的那樣,給予她皮rou之苦。 而是將她以鐵籠囚之,手腳反綁高懸于城樓之上,如同一只受捕的雌獸,待價而沽,供人隨意輕賤觀賞。 他們說了些什么,仇紅聽不懂,但也依稀能從男人們毫不掩飾的惡劣笑容,和女人們紅著眼睛的控訴聲中,感受到來自于敵國百姓最深的恨意。 仇紅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不去聽。 還不到要死的時候。 她不希望自己就這樣被人心撕裂。 說來奇怪,越是這樣困難的時候,她反而越是冷靜自持,逼著自己好好地去想退路。 吐谷渾人每日只給她送來一道飯食。說是糟糠也算抬舉了,泥碗中攪成爛糊狀的食物腥臭撲鼻,仇紅無暇去想這里面有些什么,她只希望這些東西吃下肚子以后,對她恢復(fù)身上的傷有好處。 吐谷渾人從不給她喂水,仇紅便只能仰脖去舔舐鐵籠上凝結(jié)的露珠止渴。 這樣茍活了幾日,仇紅的體力已到了極限,一日黎明破曉,懸掛在城樓之上的鐵鏈終于發(fā)出了一道沉悶而刺耳的聲響。 囚門被拉開,迎面走來身高力壯的幾名吐谷渾戰(zhàn)士,他們不由分說地將仇紅架起來,一路押送她去往伏俟城的中心。 今夜,是吐谷渾的狂歡夜。 后梁在對抗戰(zhàn)中節(jié)節(jié)敗退,連失兩位主將令偃月營士氣大傷。 吐谷渾乘勝追擊,幾乎要將戰(zhàn)線延伸到魄門關(guān)之后,直指蜀州。 一切都在吐谷渾的掌控之中。 今夜,是他們犒勞將士,慰問百姓的勝利之夜。 想到這里,仇紅喉中便不由得生出苦澀。 臀上卻忽地挨了一陣鈍痛,一下子把她從失神里拽到了牙帳前的草地上。 這一下極疼,令仇紅猝不及防地痛喊出聲來。 “啊!”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囂張至極的臉。 卻不是令仇紅受俘的主將慕容云澤,而是他的胞弟慕容丘拓,這一對兄弟不僅長著相似的臉,而且品行也一樣的粗野魯莽,方才仇紅臀上那一下,就是他以馬靴踢下而致。 聽見這一聲呼痛,慕容丘拓雙眼放光,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事,道:“我以為,無往不勝的仇紅,是不會因為這點小傷而喊痛的?” 像是要試驗一般,慕容丘拓緊接著又沖仇紅的左面頰扇了一掌。 “啪!” 仇紅只覺眼前閃過一道金晃晃的光,疼得叫出聲來——“?。 ?/br> 這聲音瞬間點燃了在他們周圍錦衣華服引頸而望的人群,有人甚至鼓掌叫起好來。 人心的混沌在干凈利落的殿堂上被凸顯出來,沒有人同情她,沒有人可憐她。 仇紅頂?shù)媒┲钡募贡尺€沒來得及放松,第二下又緊接著沖她的右臉招呼了過來。 這一下,她的唇齒間滲滿了血腥。 卻沒有呻吟一聲。 慕容丘拓扯著她的頭發(fā)將她的臉拉離了地面,貼著她的耳骨道:“這一回不叫了?真是掃興。” “不過沒關(guān)系?!彼従彽卣酒鹕韥?,復(fù)又將馬靴踩在了仇紅的肩背之上,“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欣賞你的‘哀叫’。” “你以為,我大發(fā)慈悲將你從神廟里撈出來是為什么?” 慕容丘拓發(fā)著笑,狠力將仇紅一邊肩膀踩塌下去。 仇紅痛得面目扭曲,卻還是一聲不吭,生生忍了下去。 “那尺八老兒一心想拿你討好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蹦饺萸鹜匾贿叢戎募绨?,一邊俯下身,鞋尖勾了勾仇紅guntang的耳垂。 那處小巧的玉白因著疼痛正泛著血色,慕容丘拓覺得這景象極美,心中暢快,連語速也放慢了。 “我卻覺得,有些可惜?!?/br> “既然都是獻祭?!?/br> 他的腳尖從仇紅的脊背往上,重新踏上方才挨過疼的臀處,他狠戾地往仇紅腰間踏去,逼得她腰肢聳塌,臀部被迫高高揚起。 “你這后梁女將的滋味兒,我可沒有拱手讓人的寬宏大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