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皇后
裴雋柳話說完便沒了下文,自顧自吃上了茶點(diǎn),仇紅聞言,卻暗自為越嬪捏了把汗。 因一個外人生妒,此事不大不小,后宮常有,可事情壞便壞在,越嬪生妒也就罷了,卻因此擅自傷了腹中龍子,那可就是招致禍患無窮的大罪。 仇紅雖與越嬪非親非故,但若新年便迎此不幸,既失了孩子,又引皇帝厭棄,她將來的日子只怕是如履薄冰,仇紅不得不替她傷懷。 她出神的間隙,裴雋柳在一旁順嘴道:“我今日正要去宮中同皇祖母拜年,如今想來也是去不成了,還是躲躲風(fēng)頭吧,不然一會兒圣駕回鑾,宮中指不定又要怎么......” 話未說完,羅漢床對面的仇紅卻忽然站起身子,一整衣衫,對她道;“你要入宮?不妨帶我一起?” 裴雋柳“啊”了一聲,摸不清仇紅想干什么,一時舌橋不下,呆愣地望著她。 “反正順路?!背鸺t揉了揉手腕,“你不是喜歡看熱鬧嗎,還等什么?” 裴雋柳本不想動,但聽了仇紅這話,也覺有理,微微擦了擦嘴角的殘渣,便答應(yīng)與仇紅作伴。 一路上二人暢通無阻,裴雋柳時不時拉著仇紅說話,可方一入了宮門,她便自覺安靜,整個人都規(guī)矩了起來。 兩人就這樣各自安靜地邁入立政殿,殿門口正掛著遮雪簾,一群新服綾羅的女人正垂首低眉,立在殿前的石階上。周圍的宮人站得丈把遠(yuǎn),整個畫面仿佛凝住了一般。 立在最前面的女子儀態(tài)出眾,膚白若雪,遠(yuǎn)遠(yuǎn)的,仇紅便能瞧見那一身緞繡玉蘭氅衣,在雪色之中亭亭的模樣。 這便是后梁的文皇后,宋允之的生母。 裴雋柳一見著這場面,暗道不好,心里直打退堂鼓,但又因旺盛的好奇心作祟,強(qiáng)壓下了恐懼,還沒來得及跟仇紅通氣,一旁的人將這殿外的架勢掃了一眼,竟對她說:“我便送你到此處,你好好同太后拜年?!?/br> 這就想跑? 裴雋柳眼疾手快,拉住了仇紅的手腕,強(qiáng)硬地把人留住,一邊拉一邊咬牙切齒:“都走到這兒了!你怎么能卸磨殺驢!” 仇紅沒料到她反應(yīng)這么快,早知道方一入宮就該把她甩掉,但仇紅絲毫不慌,一面躲著裴雋柳抓她的手,一面有理有據(jù)反駁道:“第一,你不是磨也不是驢,切莫自降身份,第二,我本來就只是順路,我都送你到這兒了,已經(jīng)仁至義盡,這位施主還是快些放我走吧?!?/br> 但她顯然低估了裴雋柳的難纏程度,她越說裴雋柳便糾纏得越起勁,本來她自己也有些害怕,想著要不就打道回府得了,結(jié)果現(xiàn)在看仇紅這副模樣,她今天還非得看這戲不可了! “沒門兒!你今天偏就得留下來!我要是放你走我就不姓裴!” 這一聲動靜太大,引得立政殿宮人聞聲呵斥:“何人在此喧嘩!” 裴雋柳一聽這聲音,更來勁了,嘴上嚷嚷著:“來人??!來人!快來人!快來助我一臂之力......” 卻沒如愿把宮人叫來,而是把文皇后從殿前喚了過來。 正在糾纏的兩人瞥見那抹窈窕身影,都是一驚,旋即各自松手,安分下來。 “何人在此吵...仇大人?”文皇后本面露急色,匆匆地趕來,卻沒想到會在此地見著仇紅,免不了一怔,話也啞在喉口,正困惑間,旋即又瞧見她后頭的裴雋柳,登時了然,眉眼間的憂色一散,“原是雋柳帶著大人入宮了。” 仇紅想走走不了,只得與裴雋柳齊齊行禮,道:“參見皇后娘娘。” “免禮?!?/br> 文皇后擺了擺手,垂眼看向仇紅。她實(shí)在有些恍然,她在宮中的時日待得太久了,已有許久許久未見過仇紅,如今猝然一見到她的模樣,時間仿佛便從身體里倒流,她恍惚又想到了經(jīng)年之前的一些時光,不知不覺聲線放得極輕:“...我與大人,也已有多年未見了。大人近來身體可還安好?” 仇紅還是那副模樣,待人待物,卻規(guī)矩了許多,聞言,躬身道:“多謝皇后掛懷,臣一切都好?!?/br> 一切都好么。 這分明是假話。 政務(wù)上的事情,她雖不干涉,卻也多少有些耳聞,仇紅的遭遇,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那都是要扒層皮削斷骨的, 皇后心中一嘆,面上卻微笑,道:“那便好。今日大人入宮,可是有事?” “皇后娘娘,是雋柳與大人有約在先。”裴雋柳先一步截了仇紅的話,“本想等雋柳同皇祖母拜完年,我與大人可以一同去校場,大人可以在武教開學(xué)前教我叁招兩式。卻不想皇祖母不在,興慶宮的宮人說皇祖母來了您這兒,還說越嬪出事,宮里頭的娘娘們都趕了過來?” 她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仇紅聞言,不知道是先苦笑裴雋柳將來要做她的學(xué)生,還說先嘆息她現(xiàn)在真是退無可退,無處可逃了。 只得面上不漏破綻,微笑示意。 文皇后聞言,伸手憐愛地?fù)崃藫崤犭h柳的頭,道:“雋柳有心了。的確是越嬪出了事,現(xiàn)下太醫(yī)正在殿內(nèi)醫(yī)治,太后也在內(nèi)守著?!?/br> 她沉默半晌,眉眼間又聚了些愁,淡聲道:“你既來了,便也在外頭一同候著吧,太后今日心氣不順,見著你也能高興些?!?/br> 末了,又對著仇紅道:“只是多勞煩大人你了,還得在此處等候?!?/br> 裴雋柳目的達(dá)成,樂不可支,面上卻乖乖收斂笑意,對著文皇后溫聲道:“多謝娘娘?!?/br> 仇紅有氣無力:“臣多謝娘娘?!?/br> 立政殿外,本沉默候立的一眾后妃遠(yuǎn)瞧著皇后一行人入內(nèi),皆是面面相覷,卻又無人敢作聲。 裴雋柳像是見慣了這場面,輕車熟路地帶著仇紅往隊伍末走去,兩人正站好,只見一宮人慌里慌張地便迎上文皇后,壓低嗓子通稟了些什么。 裴雋柳作勢欲偷聽,被仇紅捏了后脖頸往后提。 兩人視線之內(nèi),便之內(nèi)瞧見文皇后的臉色微微一沉,旋即又側(cè)過臉輕聲詢問了些什么,那宮人聞言搖搖頭,旋即又擦了擦額上的汗,撩袍往殿內(nèi)去了。 裴雋柳心里著急,低聲嘟囔:“說了什么啊?” 仇紅沒去管她,只專心致志地看著視野之內(nèi)的文皇后。 她遣回了宮人后,便側(cè)面,朝東角樓的方向看去。 仇紅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處是佛堂, 此時正擺香案。明明是新年初日, 這天色卻暗淡得化不開,香案之中的白煙也仿佛被壓制在下,積化不散。 仇紅只覺心頭更為悶重了幾分。 她今日不該來的。 無論最后越嬪的結(jié)果是壞是好,她都不該來的。 究竟還是不該動那一點(diǎn)僥幸的心思。 她這樣想著,心頭又梗住幾分濁氣,正不痛快的時候,立政殿的宮道上傳來一聲勢如山倒—— “皇上駕到——” 聞聲,一眾人軟了雙腿,齊齊下跪,在殿門前請安。 皇帝的黃金攆停在殿門的石階前,吳守忠將皇帝迎下來,低頭看著這跪地的一群妃子,人影重重迭迭,莫名地讓他有些脊背發(fā)涼。 今早宮里頭一來消息,吳守忠便從心肚子里嘆出一口長氣。 這可是新年第一天,這越嬪怎么就想不開,要去犯這種彌天大錯? 明明身懷龍裔,整個后宮那就是一人之下的尊貴,皇帝怎樣優(yōu)待都還來不及,偏偏要去犯這種蠢,爭這種寵?還如此不識相地牽扯上了皇后?想著,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皇后,心中一嘆。 今早越嬪尋死覓活的消息傳到皇帝耳根子里時,吳守忠替皇帝更衣的手都沒顫過一回,意料之中,皇帝聽聞此事,雖然生怒,卻也沒真動氣,直到那傳事的小太監(jiān)提及了皇后,說太后因越嬪出事罰了皇后,讓她帶著一眾后妃在殿外頭守著,越嬪不見好便不許離開,皇帝才真正沉了臉色,當(dāng)即從摘星閣返回京中。 皇后身子骨一向弱,當(dāng)年冒死生下太子爺以后,就更是傷及了根本,最初的那幾年,一到寒冬,差點(diǎn)便熬不過來,都是皇帝費(fèi)盡心思,尋遍名醫(yī)為皇后療養(yǎng),皇后這些天才眼見著一點(diǎn)點(diǎn)好回來。 太后今日一罰雖是事出有因,且念及她身體沒讓她跪,但就只是讓她在外頭挨凍,也足夠傷她的身子骨了。 回京的路上,皇帝的臉色就沒好過一分。 吳守忠那時便知道,越嬪這一回,就算是僥幸保下自己,保下孩子,將來的路,那也是兇多吉少。 果不其然,皇帝方一下攆,便急著朝皇后所在而去。 可越走近,那動作卻越慢,皇帝的視線往跪著的人群掠過,百人之中,忽地有一道身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像是沒料到這些人之中還有一個仇紅,皇帝微微一怔,他并沒有刻意去發(fā)現(xiàn)這個人,她只是站在那里,一群燕環(huán)肥瘦之間,她一身素樸,整個人甚至顯得有些寡淡。 他卻還是一眼便瞧見了她。 這使他的臉色微微有些和緩。 仇紅倒沒正眼看皇帝。 她今日入宮,并不是為了看這場戲來的。 也自然不想見皇帝。 所以連眼都懶得抬,只低著頭。 仇紅(高貴版):別來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