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秋虹(前夫哥劇情)
仇紅跟著那一眾后妃,正要往正殿去的時候,她目光掃過頭頂那片灰得快沉下來的天,腳最終在門檻外打了個轉,往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裴雋柳并沒注意到她,她正忙著細聲細語安慰前頭心慌哭啼的妃子。 那后妃同她差不多年紀,卻已嫁入深宮,少時活潑的打扮都已被這深宮的規(guī)矩徹底改變,眼眉之間粉黛妝容,都是這宮墻之內的烙印。 裴雋柳頗有些難過,見她哭啼,顧不得旁的,主動伸了手挽她,溫聲細語地安慰起人來。 仇紅目視著她們二人并肩入了殿內,這才轉了腳步,往殿外而去。 她一路走得極快,立政殿很快便被她拋在了身后,眼前雪的影子凌亂, 但除了鞋底與青石板摩擦的聲音外, 再無別的聲音,天光暗得仿佛剩下最后一絲了,但仇紅的腳步卻越發(fā)輕快起來。 離立政殿越是遠,便越是覺得松活。 越松活,便越急迫。 腳下一刻不停,穿行在網(wǎng)錯的宮道之中,仇紅目不斜視,只覺心快要飛出喉嚨口。 直到視線之中足以瞥見那樓閣的一隅。 她才一點點緩下腳步,允許自己放慢動作,一點一點地前去靠近。 行到此處,宮中的人影已至荒蕪。 宮門之后,只余一座數(shù)年無人問津的寢宮。 推門而入,便可見凋敝的門樓,落寞宮闕碎瓦殘壁,青石板中荒草叢生,沒有一處,不透露著蕭索和破敗。 仇紅踏入此間,微微抬眸,目光從那樓閣之上空寂的花窗,飄向石券門面上飾雕的纏枝鎏紋...最終又避無可避,落向那懸在樓閣之上匾額上剛勁有力的字樣。 ——秋虹齋。 這一刻,仇紅心中無法自抑地,默念起那個她許久都不敢提及的名字。 十一。 她的十一。 這漫長無邊,痛苦無望的日子,終于在這一刻,因為再次踏入這個曾與他相關聯(lián)的故地,而有了一絲值得的滋味。 她走上石階,仰頭望向那黯淡的匾額。 秋虹齋三個字,在分外沉寂的天色之下,卻顯得那么刺眼入目,幾乎要刻進她的眼底,剜下她的心rou。 今天。 新年的第一日。 “阿硯,我來看你了?!?/br> *** 仇紅第一次踏入宋池硯的寢宮之前,這地方本沒有名字。 這里從前是流華殿的一間偏房,從前用作下棋飲茶之所,宋池硯入宮以后,念及國庫吃緊,便強行將此間改成了寢宮。 總體而言并無大的格局好動,就只在中間放了一座紫檀木雕云紋屏風,屏風后置床榻妝臺,前安條桌圈椅,又在西面的窗戶下擺了花草瓷瓶。 這陳設相比其他皇子而言格外清貧,但宋池硯本身便是個毫無需求的人,寢殿對于他而言無非是個起居之地,富麗堂皇無需與之沾邊,簡潔足夠即可。 宋池硯一直奉行這樣的生活原則,卻不想不久以后,他便開始后悔自己的選擇。 不為別的。 仇紅頭一回賞光他的寢殿之前,宋池硯便飛快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寢殿之中可供歇腳的地方,就那單單一張圈椅,仇紅要來,他們二人便必有一人要站。 宋池硯絕不會在這事上虧待她,但又不愿她在這種細節(jié)上與自己軟磨硬泡,于是趕在她光臨之前,宋池硯便從日常的課業(yè)時間之外擠出空閑,親自動手改了一座長榻,她來時,便可靠在那里歇息。 夜夜動工是很耗費心神的事情,宋池硯盤算著仇紅入宮的時間,定好計劃按部就班。 卻不想在宋池硯為那張長榻熬完第三個大夜后,仇紅便看出了端倪。 宋池硯本有意隱瞞,但仇紅只要稍稍一抬了眉,面色稍稍得有一點不對,他便招架不住,乖乖地全盤托出。 “那長榻做好之后,你便能好好歇一歇?!?/br> “我不想你累。” 他十分誠懇地說著這話,為防仇紅生氣,他提前側了身體將她離開的路堵住,微垂著頭,毛茸茸的額發(fā)在暖光之下鍍上一道柔和的金邊。 仇紅就沉默地看著他垂下的頭,一言不發(fā)。 她越沉默,宋池硯越是忐忑,眼巴巴地抬眸望著她,試圖求饒乞憐。 仇紅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其實早已經(jīng)不氣了。 她只是喜歡宋池硯朝她賣乖的模樣。 畢竟他從前可是對她愛答不理的一把好手,現(xiàn)在肯這樣乖乖服軟撒嬌,她可不得多嘗點甜頭么。 她越是使壞,宋池硯便越是上套,整個人都快往仇紅身上倒了,但顧忌著宮廷禁地,還是克制住了沖動,只能可憐兮兮地去勾她的小指。 “將軍......” 他拿指腹蹭著她的,“我保證沒有下次。” 仇紅是個見好就收的人,宋池硯開口叫她“將軍”的時候,她便招架不住,松口了。 長榻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但宋池硯后面幾日,卻更加不見蹤影。 這一回,仇紅懶得問話了,所以不請自來,直接到了他的寢殿。 梨木雕化屏風擋住越水而來的大半日光,宋池硯正在書案上趴睡著,眉眼舒展,整個人籠在那柔和的光影之下。 仇紅走到書案后,小心翼翼地繞開睡著的宋池硯,伸出手去,試圖撐開他掩在肘下的字卷。 她一邊盯著那張賞心悅目的臉,一邊格外輕手輕腳。 她不想打攪他的清夢,但實在好奇,除了那張長榻,他這些時日還在“偷雞摸狗”些什么。 手方一觸到紙頁,掀起一點,正趴睡著的人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笑盈盈地盯著自己。 仇紅本以為是紙張摩擦的聲音暴露了,宋池硯卻說,他只是聞到了她。 “人如何能聞到。” 仇紅嘴上不信,臉上卻已笑得無法自持。 竟然人都醒了,那就無需遮掩,她要光明正大、大搖大擺地偷看宋池硯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看了?” 宋池硯沒阻止,他有許久沒見她,只想好好地借著這大好的陽光多看她幾眼。 字卷一攤開來,仇紅目視著那滿頁重復的兩字,頗有些怔然,“...秋、虹?” “父親說?!彼纬爻幝赝忉?,“我這寢殿到現(xiàn)在還沒有題名,是該有個正式的牌匾了。禮部那邊并無提議,父親便說,題什么字,可以由我自己選?!?/br> “所以你選了......”仇紅腦中一陣發(fā)白,她一時有些無措,“可這......” 宋池硯接她的話:“可這很合我意?!?/br> 他點了點紙頁上他已練習過千百遍的秋虹二字,對她道:“我很喜歡?!?/br> 宋池硯盯著仇紅的眼睛。 仇紅從來沒有覺得,那雙眼睛會如此深情款款,又明亮萬分。 “因為仇紅就是我的家?!?/br> 他這樣真誠地剖白。 仇紅一個字也說不出。 正當她眼熱心燙的時候,宋池硯微微垂眸,將書案上的筆送進她手心。 “所以...將軍肯賞臉,賜我這新居兩字,供我參考一二嗎?” 仇紅怔住了。 方才的溫情蕩然無存。 她手足無措地看著掌心里的筆,只覺得手心要燒起來。 宋池硯還在期待地看著她。 而她只覺心虛。 畢竟...誰能想到,名聲在外的仇大將軍,其實...算個不通文墨的白丁呢。 她剛入行伍的那段時間,只是憑一張看上去像讀書人的臉唬到了所有人。 但其實。 她根本不會寫字。 只會照貓畫虎,有樣學樣。 她不確定自己能在宋池硯這里寫出什么樣子的字來,只覺得手指要被手中的筆燙出火星。 她不想在宋池硯面前出丑。這是實話。 但心中又十分坦然,在他面前,哪怕露怯也是可以的。 于是對上那期待已久的眼神,微微抬臂,想也不想地揮筆而就。 ...果然在雪白的紙頁上落下幾道歪七扭八堪比爪印的字跡。 她寫完就后悔了,忙去抓揉,試圖毀尸滅跡。 宋池硯卻先她一步,一只手牢牢握了她兩只手,放在懷中,另一只手抬起那紙頁,頗為正經(jīng)地審視起來。 他垂眸,仔細端詳著。 他越是認真,仇紅臉上便越是燒得厲害。 快憋死人的沉默之后,宋池硯終于開口了,他的視線仍停在那歪七扭八的兩個字上,仇紅緊張地看著他唇齒開合,吐了兩字。 “好看?!?/br> 分明是來討好她的。 但仇紅卻怎么也生不起氣。 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但她總是低估,在宋池硯心里,她又有多少的分量。 “你這樣偏心?!彼行┭蹮幔ぷ右哺l(fā)顫,說出來的卻還是不正經(jīng)的話,“我可要親你了?” 身旁的人果然頓時亂了分寸,臉紅到脖子根,連帶著眼睫都跟著顫動兩下。但牢牢抓住她的手卻沒有松動的跡象。 “我說笑的?!彼@反應極為好玩,于是仇紅起了心思,故意得寸進尺地逗他,“我怎么敢在這里對十一殿下撒野,微臣很惜命的?!?/br> 她一面說,一面抬高手做求饒狀,饒有興味地去看宋池硯因為害羞而垂下的眼。 “十一殿下行行好,放過微臣吧,微臣再也不敢......” 話未說完,宋池硯抬起了眼。 天光將漏盡,他又是背光而立,身上那件氅衣的銀線繡折出些碎暈來,烘出他眼中深邃而靜謐的柔情萬種。 “你敢。” 他說著,氣息亂了,連禮數(shù)都不顧,甚至伸手去抓仇紅的腰。 “我準你敢?!?/br> 字音往她耳邊砸。 他的手比尋常男人要纖瘦,一握住她的腰,那骨感就切實地渡給了皮膚。 皮rou相接的時候,兩人都是一顫。 他遷就地將她拉下來,往自己雙臂中送,甚至做得更親近,更...越矩。 徹底將她納入懷中的時候,宋池硯在心里暗罵自己。 一張圈椅...足夠了。 他這樣想,眼色盯著她泛紅的唇,抱著她,喉結滾落幾遭,最終毫無猶豫地,吻了上去。 圈椅:瞧不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