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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欠盡天下風(fēng)流債(古言NP)在線閱讀 - 第一百三十二章:解局

第一百三十二章:解局

    寒賦下定決心離仇紅,走出宮城的時候,卻在景運門外,撞上裴映山。

    不止裴映山。

    寒賦的腳步停在宮道上。

    內(nèi)醫(yī)局外頭,遠遠地站著一對人影。

    裴映山背對著寒賦,身形攏在大氅里,遠看過去,他的身影薄薄一片,瘦得駭人。或許是舟車勞頓,又或許是臨戰(zhàn)壓力,他看上去氣色不佳,整個人,像是隨時要傾倒。

    但是面對著眼前人,他還是盡量地柔和了面色。

    在他對面,站著的不是旁人,正是傅晚晴。

    她的氣色也算不上好,但比起裴映山便顯得正常許多,她正仰頭對著裴映山,張嘴,試圖說些什么。

    余光瞥見到樹下的寒賦,傅晚晴的面目流露出一絲錯愕。但她又極快地收好情緒,并不躲閃目光,對著裴映山道:“一路平安?!?/br>
    四個字,窺不出半點端倪。

    裴映山聞言,下意識地揚起一個笑來,那笑十分燦爛,卻因他頰rou全無,面容消瘦,眼下的紋路堆起來,把這個笑莫名地顯出些古怪。

    但傅晚晴完全沒有神情上的變化,她說完這句,便頷首與裴映山告辭,與裴映山擦肩時,沒有半分留戀。

    裴映山卻好像有話要說。

    他的目光追著傅晚晴去了,但張口卻無聲,目光在秋霧氤氳中閃動,最終他望著傅晚晴走遠,將欲說的話盡數(shù)吞咽了下去。

    寒賦仿佛窺探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含義都沒抓到。

    但無論是哪種,他都無心去細究。

    “一路平安”那四個字挑動了他的神經(jīng),他忽地就悔起來,一只手覆上左心口,掌下溫吞的心跳無力地搏動著。

    偃月營出征吐谷渾的那一夜,京城落了好大一場秋雨。

    皇帝并未親自前去送行。吐谷渾一戰(zhàn)雖來勢洶洶,但帝國對偃月營的信任無可比擬,裴映山為主將,仇紅為副將,百戰(zhàn)百勝的神話足以讓全軍士氣大振,沿街百姓夾道歡迎,整個帝京都籠在聲潮里。

    寒賦登上城樓,望著城門內(nèi)烏壓壓的人頭,又望向那逆流直驅(qū)的偃月營軍馬,將士手中紅纓成浪,蹄聲踏山。

    寒賦沒有刻意去尋仇紅的身影。他沉默地注視著偃月營出京,直到隊伍的影子在視野中,再瞧不見,他才回神。

    宮中傳來陣陣鐘聲,寒賦回頭,身后屹立百年的恢宏宮宇,在陰雨吞噬下,卻顯得無堅不摧。

    那個時候,誰都沒料到,這看似注定勝利的一戰(zhàn),會給后梁帶來覆水難收的重創(chuàng)。

    裴映山的死,是命運落在后梁血rou身軀上,殘忍的第一刀。

    血流如注,帝國的心臟霎時緊縮,陣痛穿破了金身,隨之而來的,是直沖咽喉的劍影。

    那一日,寒賦稱病避朝。

    丞相府雅居內(nèi),他于案前獨自安坐,為自己修印。指尖握捏扁刃,一下一下地在玉石上劃,陶案上有些狼藉,散著大大小小的玉屑。

    此間靜謐,他自日升坐到日落,玉印在他磋琢下已出雛形,唯獨邊角處鋒利被他盡數(shù)保留,置于手掌之時,硌得人疼痛難安。

    不及刻字,屋外忽地闖入一道慌聲——“寒相,不好了——前線急報,裴將軍戰(zhàn)死,吐谷渾軍大破昌州府,連奪三鎮(zhèn)......”

    寒賦沒將后頭的話聽進去。

    他安坐著,姿態(tài)未變,手中的相印被握緊,五指一寸寸地收攏。

    宮人膽戰(zhàn)心驚地齊齊下跪,雅居內(nèi),燈火的影子凌亂。

    唯獨寒賦不動如山。

    在朝廷之前,他便知曉了裴映山的死訊。

    前夜,傅晚晴在夜雨潮濕中闖入相府。

    “寒相,此番吐谷渾挑起戰(zhàn)火,看似是要爭奪土地,實則有詐!前線的態(tài)勢不妙,是因為朝中有人弄虛做鬼!”她直直地跪下去,烏發(fā)和身體全部被雨水打濕,她卻一動不動,“這些人絕非善類,您絕不能坐以待斃,我們必須有所反應(yīng)......”

    寒賦無心聽她的話,轉(zhuǎn)身欲走。

    卻聽傅晚晴悲憤交加的聲音穿破雨幕:“裴映山已經(jīng)被他們害死了?!?/br>
    她道:“仇紅是下一個?!?/br>
    延英殿。

    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大臣們,跪了一地。

    皇帝一身中衣,面色鐵青。

    致命的靜謐快要殺死在場的每一個人。

    吐谷渾主將,在陣前殺了裴映山,此訊給了所有人當(dāng)頭一棒,幾乎是須臾之間,本來平和的夜晚霎時被推向深淵,皇帝出了一身的冷汗,雖面目冷靜,雙眉卻難舒展。

    裴映山死了,他來不及去想別的,眼下燃眉之急越燒越旺,逼得他心肺疼痛。

    誰能代替裴映山。

    邊防駐軍不可輕舉妄動,放眼朝中內(nèi)外,還有誰能勝任這一職以安軍心?

    殿內(nèi)鴉雀無聲,皇帝的雙眉,在這沉默的氛圍中擰得愈發(fā)緊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聲音響起來——“寒相從前拜于劍南軍中,實力不菲,又有從軍之經(jīng)驗,為何不能由寒相出京,領(lǐng)軍馳援?”

    皇帝的眼瞳霎時削寒。

    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sao動。

    “你們只知道,寒相有從軍之歷,卻鮮有人知寒相身世?!被实坜袅宿裘夹模S是煩悶至極,他垂手落在膝上緊握,閉了閉眼,道,“他一家上下,全死在吐谷渾人手上,如今叫他領(lǐng)軍與之對抗,這是在誅他的心?!?/br>
    擱下軍報,封頁撞向御案,發(fā)出“叩”的一聲重響。

    同時道出兩字:“不可。”

    “陛下仁德?!钡钪辛硪坏缆曇繇懫?,“可眼下戰(zhàn)事緊急,寒相已是最好人選,皇帝體諒寒相,那為何不問過寒相意見后,再做決斷?”

    相府,雅居。

    寒賦聽完吳守忠的口諭,默了半晌。

    吳守忠站立難安,拿眼去探他的響動。

    寒賦一直垂眸看著陶案上的相印,玉身在燈火掩映下生輝。

    靜默之聲將此間籠罩。

    直到加急的邸報傳來,吳守忠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到寒賦跟前去,“寒、寒相,仇將軍...仇將軍下落不明了。”

    穿月關(guān)一戰(zhàn)中,偃月營副將仇紅遭長槍洞穿了肩骨,身受重傷,翻身墜馬。

    待休戰(zhàn)后去尋時,卻不見蹤影,下落不明。

    生死未卜。

    不知怎的,前夜傅晚晴帶著泣聲的話音,再次傳入了耳中。

    仇紅是下一個。

    寒賦閉緊了眼。

    他失措了。

    可明明,他早有預(yù)料,也在等這一刻不是嗎。

    他明明早就猜中了仇紅的結(jié)局,知道她定然不能得有善終,早死于前的不是嗎?

    就像看著無數(shù)個形形色色入局之人,被吞噬被湮滅,被推著走向末路亡途,他早習(xí)慣了不是嗎。

    可為何當(dāng)那個注定要的人變成了仇紅。

    他卻做不到坦然,并在這個問題里,徹底困住了自己。

    而自縛也僅僅是一瞬。

    幾乎是在真切聽聞仇紅生死未卜的下一刻,寒賦撩袍跪下,拱手陳詞。

    “臣寒賦,愿領(lǐng)軍前往?!?/br>
    西南關(guān)隘,風(fēng)沙中都是血的滋味。

    第一夜,寒賦并未宿在中軍大帳中,而是面對著仇紅從前的營帳,守了一夜,徹夜未眠。

    失去仇紅的痛,終于在天光大亮的一瞬有了實感。

    寒賦沉默地領(lǐng)兵赴前,關(guān)隘之上,烏壓壓的人影踏破了邊境的沙地。

    寒賦在日色逼迫下瞇起眼,視線所及,是吐谷渾軍囂張至極的戰(zhàn)旗鼓動。

    隊伍前頭,一人大馬金刀地縱馬盤桓,腰架鬼頭刀,頰上橫rou顫動。

    他正挑釁地看向城樓之上的寒賦,扯著嗓子用他不清不楚的漢話說著什么。

    “寒相...”守關(guān)的將領(lǐng)吞吞吐吐道,“此人,正是傷仇將軍的罪魁禍首?!?/br>
    寒賦握緊了拳。

    臨陣于前,他能聽見那狂徒囂張至極的聲線,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他刻意放慢了語速,讓自己的話準確無誤地穿進寒賦的耳朵里。他大聲地說著他是如何如何將長槍捅入仇紅的肩骨,如何將她掀翻,滾落下馬,如何令她痛苦扭曲的。

    寒賦面上的疲色一點一點,被狠戾取而代之。

    那一場仗怎么贏的,寒賦已記不清了。

    也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

    他只有一個念頭。

    揪住那個狂徒的交領(lǐng),將他的頭顱砸向黃沙大地,面目模糊、血rou成泥才好。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傷她。

    寒賦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殺到最后,渾身上下多少傷痕已經(jīng)無法令他疼痛,唯獨硝煙散去,吐谷渾的軍馬在視線中逃之夭夭的時候,他才恍然,竟是無法自控地要追上前去。

    “...把她還給我?!?/br>
    還給我。

    仇紅下落不明的這數(shù)月,令皇帝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

    也令寒賦幡然。

    原來。

    原來他也不能沒有仇紅。

    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毀掉,被吞沒。

    寒賦從前要做權(quán)臣,要只手遮天,要行自己的道。

    他下定了決心,算好每一步,他連自己的結(jié)局都想好了。

    每行一步,殺一個人的時候,寒賦便一直在想“下場”兩個字。

    卻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前路擔(dān)憂過。

    但面對仇紅的局。

    他卻無法這樣坦蕩,這樣置身事外。

    仇紅的局。

    他不想回避,也不愿只是旁觀。

    他愿來解。

    愿為她以孤掌響巨鳴。

    喜報:寒相他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