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 第8節(jié)
好熱,好熱。 好像做了一個極香艷的夢,有人摟著我親,聲音沙啞地喚我秋荷。 只是夢中那張臉,適合四書五經(jīng),卻不適合風(fēng)花雪月。 章秋荷!怒吼聲同夢里的那聲音融匯在一起,我猛地睜開了眼。 殷九清一拳頭砸進(jìn)錦被里,氣得聲音發(fā)抖:你就非要如此嗎?你就非要自輕自賤嗎? 頭痛欲裂地睜開眼,面前就是這幅景象。我看著近在咫尺的殷九清和滿身紅痕、不著寸縷的自己,瞬間懵了。 環(huán)顧四周,不熟悉的屋子,不熟悉的陳設(sh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夜我喝了點酒,然后,然后……是章錦燦! 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這種事,你就這么下賤嗎?殷九清的情緒在暴怒的邊緣游走,連帶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自愛自重,這樣的事你究竟要做多少次? 原來他以為,這次又是我故技重施。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張了張嘴,連辯解的話都顯得那么無力。 發(fā)生了什么,章錦燦是怎么將我弄到這里的,我一概不知,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太子殿下,該起了——宮女推開門,手里盛著水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刺耳的尖叫聲響了起來啊——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我渾渾噩噩被壓跪在地上。 殷九清跪在我的前面,被皇后一巴掌扇偏了臉頰:混賬!你竟敢作出這種失德之事,你是要讓朝臣戳著你的脊梁骨罵你嗎?當(dāng)朝太子,德行有虧,竟敢在選妃期間同一個賤婢無媒茍合,你是嫌你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穩(wěn)嗎? 越說越氣,皇后將手邊茶盞大力摔碎,瞇著眼打量我,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在身上。 她陰沉著臉來到我的面前,突如其來一抬腳,重重踹在我的心口上:賤婢,竟敢如此勾引太子。 殷九清往前跪了兩步,恰好擋在我身前,頭埋得很低,違心的話一字一頓從喉頭艱難擠出來:母后,兒臣傾慕秋荷已久,一時歡欣,情不自禁。 廢物,你就一刻都等不得?本宮告訴過你,待太子妃定下之后,你想要誰,本宮絕不阻攔。你就連這一時半會都等不得?非要讓未來的太子妃生生受了這奇恥大辱?我怎么生出你這個廢物。 又是響亮的一巴掌。 殷九清垂下了頭:母后,事已至此,兒臣會給秋荷一個名分。 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屎篁嚨糜炙ち艘粋€杯子。 不知過了多久,皇后收拾了心情,沉沉道:今早知曉這件事的宮女,就地格殺。太子,你記住,是你害死了這七條人命,今后的每一日,你都得為今日犯下的錯懺悔。 說罷,她頭也不回轉(zhuǎn)身離開了,行至門口時又轉(zhuǎn)過身憤憤然道:快些把這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弄出去,別讓本宮再看見她。讓燦燦也滾回家,本宮再也不想看到這個扶不上墻的廢物,她以為本宮就非她不可嗎? 不是我,這次真的不是我。被踹的心口隱隱作痛,我跪在殷九清身后,臉上熱意翻騰:是章錦燦害的我,這次真的不是我。 是我一時情急,錯怪了你。殷九清捏了捏眉心說:青芷宮的人送來了一壺酒,說是你從家中帶進(jìn)宮的。 章錦燦竟會如此,誰能想到章錦燦會如此? 他臉上通紅的巴掌印還很清晰,然而他只是起身理了理衣袍說:走吧,我送你和燦燦回去。 第24章 章錦燦用這種低級的方法,無非是在無聲地反抗,她要告訴皇后,她對太子妃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倆被遣送回家,家中人都很震驚。 大家都明白,章錦燦與太子妃之位無緣了。這時殷九清卻跟我爹說,他會給我一個名分。 我爹不知臆想出了什么,在殷九清走后,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逆女,你竟敢把主意打在太子身上,他本該是你的姐夫!你自幼心比天高,什么都要和燦燦比,如今竟干出這種不知廉恥之事。給你相看的青年才俊你一個也看不上,原來你早就有了別的主意—— 夠了。我從地上爬起來,摸著麻了的臉頰,大笑不止:你問問你的好女兒,你問問她做了什么,是你要我給章錦燦當(dāng)丫鬟,是你要我陪著她進(jìn)宮的—— 縱然如此,你也不該因此心生怨懟,更不該借機勾引太子。 他冷眼看著我,三言兩句便輕易給我判了罪。 你以為宮中是什么好地方?你這樣的性子,在宮中能活過幾日?既然路是你自己選的,以后你活成什么樣子都別抱怨。 抱怨,誰會聽我抱怨,我又何曾在這個家里得到過一點關(guān)心。 章錦燦,你為什么不說話?我像瘋了一般騎在她的身上,啪啪地甩耳光,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她并不反抗,就這么乖乖任我打,惶恐地睜著眼睛流眼淚。 章秋荷,你瘋了不成?章照衡大步從外面進(jìn)來,怒吼一聲將我推倒在地,摟過章錦燦,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我,一臉嫌惡:做出這種不知廉恥之事,還敢對燦燦動手,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章錦燦像是被嚇著了,被哥哥摟在懷里一個勁兒地掉眼淚。 我爹又將我關(guān)進(jìn)了祠堂,又讓我反省自己的過錯。 我反省了好久,我不該聽信章錦燦的鬼話,不該喝下她喂給我的酒,不該被她自稱的一句jiejie迷了心智。 其實想想,章錦燦也算是幫了我,間接幫我實現(xiàn)了我的愿望,我不僅不應(yīng)該恨她,反倒應(yīng)該謝謝她。 或許是矯情勁兒犯了,我實在開心不起來,那種被人踩在腳下凌辱的感覺又涌了上來,怎么壓也壓不住。 我跪在祠堂里,一會兒夢見李榮川撕扯我的衣裳;一會兒夢見我爹把柳朝明打死了;夢見殷九清橫眉冷對,罵我不知廉恥。 我也沒有那么想要權(quán)力和地位,只要沒人欺負(fù)我,我怎么都行的,如果能有人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那就能好了。 真羨慕章錦燦啊,她有爹有娘還有個哥哥。 而我,我什么也沒有。 祠堂潮濕陰冷,明明是六月,我卻凍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沒人給我送飯,到了晚上,我已經(jīng)有些發(fā)昏了。 舅舅,孤已經(jīng)說了,會娶她做太子側(cè)妃,你為何還要如此對她? 祠堂的門開了,我被人輕手輕腳抱了起來,他抱著我走得很穩(wěn),出了祠堂好像還看到了皎潔的月光。 意識已經(jīng)有些混沌了,可我知道他是殷九清。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但是沒關(guān)系,你說了給我名分,這就夠了,還是謝謝你。 纏上他感覺也還不錯。 他那樣的性子,無論多厭惡我,起碼在外人面前也會給我保留幾分面子,讓我沒那么難堪。 已經(jīng)夠了。 第25章 又過了幾日,太子妃的人選定下來了,選的是齊國公的嫡長女齊梅,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五。 這天殷九清來看我,午覺一睡醒,他就坐在我床邊。 做噩夢了?你方才喊了王嬤嬤,王嬤嬤是誰? 王嬤嬤是我娘的乳母,她特別會繡花做衣服,我的刺繡就是她教的,小時候她常常給我做衣服,八歲那年的冬天,她得了風(fēng)寒去世了。 殷九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話鋒一轉(zhuǎn)道:選的是齊國公的長女齊梅,日子定在了十一月初五。我已經(jīng)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側(cè)妃,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我們應(yīng)當(dāng)也是那一日。 說到這里,我是不是應(yīng)該表示些什么?比如,牽一牽他的手? 我笑了笑,猶豫著去夠他的袖子。 方一觸到他的手背,便被他輕輕反握住了。 之后,殷九清好像一夜之間轉(zhuǎn)了性子。 以前對我愛答不理,現(xiàn)在還會特意來看看我。 有時我還有些恍惚,仿佛我們真是心意相通的癡男怨女。 仔細(xì)想想,殷九清雖然為人刻板,還喜歡說教,但卻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嫁給他不比爹爹給我相看的親事好太多了嗎?已經(jīng)很好了。 有天殷九清又在午睡時來看我,我們?nèi)バ⊥ぷ永镔p荷。 或許陰天的緣故,剛睡醒卻還是很困。 我枕著殷九清的肩膀想事兒,慢慢地,手越來越不規(guī)矩,最后閉著眼緊緊將他抱住了:太子哥哥,你娶我真好。府上的人都不敢斜著眼看我了,我也不用去給別人當(dāng)后娘了。那次你說你傾慕我,我其實聽到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說喜歡我,那我也喜歡你吧。 空氣中是長久的靜默。 我等了好久,他都無動于衷。覺得有些沒面子,不想再抱他了,手剛一松,他卻突然伸出雙臂將我困在懷里。 睜開眼去瞧,他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但是頭卻距我越來越近,好像是想親我吧。 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殷九清也沒強求,放正頭沒了動作,視線從我的臉上轉(zhuǎn)到了池塘里的荷花上。 好好好尷尬,好好好糟糕,好好好…… 為了補救,我屏住呼吸,摟著他的脖子,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閉上眼,吧唧親了一下,手足無措說:太子哥哥,我,我喜歡主動。 話音方落,他將我換了個姿勢抱在他的大腿上,扣著我的后腦勺親了上來。 我的老天鵝,殷九清還能這樣?? 我的老天鵝,心臟撲通都快跳出來了! 這時候,我是認(rèn)真想過我們的以后。 可后來事情的發(fā)展脫離了控制,一發(fā)不可收。 因為八月初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可能是懷孕了。 第26章 六月十二在宮里同殷九清春風(fēng)一度后,月事一直都沒來。 想起小桃說我最近越發(fā)憊懶,我才隱隱有些慌張。 一夜我都沒睡好,又是擔(dān)心又是憂慮,這些情緒到最后都變成了巨大的驚喜。 這世界上沒什么東西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若是我真的有孕了,那么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會完完全全屬于我,不分緣由地向著我。 我偷偷去了醫(yī)館,白胡子老大夫說我真的有了的時候,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