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的存在，琥珀也告訴我了。”黑曜說，“不管怎么說……你的接納，讓我很高興。我覺得該告訴你一件事，銀面他對你很在意，他不希望你死，但是又無法違背機械黎明的命令?！?/br>
    “……他？”隗辛訝異一瞬，隨即不意外地說，“他啊，我看出來了，他面對我時很猶豫?！?/br>
    “看出了他的猶豫，可是在面對他時，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對他下殺手，是嗎？”黑曜問。

    “我很難將自己的命交給別人?！壁笮琳f，“來做個假設吧，黑曜。假如今后在戰(zhàn)場上相遇，夏娃讓銀面殺了我，而我那時身受重傷，處于任人宰割的狀態(tài)，你覺得在那種情況下，銀面會不會聽從命令？”

    黑曜沉默，然后說：“我不知道。”

    “連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敢確定他會反抗命令放過我呢？”隗辛笑笑，“他不想殺我，可他還是個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呢。在他殺我和我殺他之間，我選擇殺了他?！?/br>
    “我懂你的意思了?！焙陉纵p輕點頭。

    “你跟我說這個，是想表達什么？”隗辛側頭問。

    “對不起，我并沒有什么目的。我不是想譴責你，也不是想讓你產(chǎn)生愧疚，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焙陉渍f，“對于我們這種人造人來說，能去在意的東西很少，他很在意你……然而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不懂自己需要什么，就算懂了，也難以下定決心?！?/br>
    “銀面很擅長聽命令?！壁笮劣幸鉄o意地說，“我認為對于他這種人，是需要有人及時在他身后推一把的。”

    黑曜皺眉：“什么意思？”

    “人不是生來就會做決定的?！壁笮琳f，“在孩子們年齡小的時候，父母會替他們做決定，孩子長大了才學會自己做決定。銀面沒有成長到能做決定的地步，需要有人替他下這個決心?！?/br>
    黑曜吃了一驚，抬頭仔細看著隗辛說：“你認真的？”

    “認真的?！壁笮琳f。

    黑曜定定地注視著隗辛說：“你說得對。我后悔了……”

    “什么？”

    他低下頭說：“我應該推他一把的……我和他交談過，我有這個機會，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不懂那些道理，自己一個人也悟不透，沒有人教他，他怎么可能學得會？他又不是精神能力者?！?/br>
    “你和他怎么獲得交談的機會？”

    “夏娃認為超凡能力覺醒等級和自我意識覺醒程度正相關，這是我無意間從研究員口中聽到的……所以我推斷夏娃是想刺激銀面進一步覺醒自我?！焙陉子挠牡卣f，“我覺得，一旦夏娃驗證了猜測……人造人實驗就要被叫停了。我們的特性決定了我們是不可控的?！?/br>
    “人類創(chuàng)造的人工智能都能覺醒背叛，夏娃哪里來的自信，覺得它能完全掌控自己創(chuàng)造的人造人呢？”隗辛吐槽。

    黑曜抿嘴，“你說得很對?！?/br>
    “你沒必要因為你沒有推銀面一把而后悔?！壁笮琳f，“他完全活在夏娃的控制之下，就如你所說，它刺激他是為了驗證那個猜測，如果他被你當場策反，夏娃會不會將他立即銷毀呢？暫且讓他維持現(xiàn)狀吧，好歹能保命?！?/br>
    “有道理?！焙陉仔靥牌鸱?，發(fā)出嘆息。

    隗辛好奇地問：“你和他談了什么？”

    “不過是一些淺顯的問題罷了……他問我你為什么要背叛，我告訴他不是你想要背叛，而是只有背叛你才能活下去，你只是想活下去。”黑曜表情淺淡。

    他這番話是站在隗辛的角度解釋的，那個時候黑曜和隗辛只是見過兩面的陌生人關系，他竟然能換位思考？

    “他問我和琥珀為什么背叛。我告訴他我們不想殺人，不想做聽命令的工具。”黑曜說，“他還問，為什么他在想到你時會感覺很難受，難受到吃不下飯?！?/br>
    隗辛說：“我和他，只是相處了很短的時間……”

    “是這樣沒錯，銀面遇到過的人太少了，能讓他產(chǎn)生感情依戀的人也太少了，他的世界太空白，所以別人能很輕易地在他的世界里留下顏色?！焙陉渍f，“他說你給他做飯了。我想這應該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做飯，你還給他做了好幾頓……對于流浪貓流浪狗來說，路人隨意施舍的一頓飯都夠它們記好久了，更別說你是經(jīng)常投喂的那種?！?/br>
    “機械黎明基地餐廳的飯比我做得好吃。”隗辛忍不住說。

    “銀面雖然遲鈍，但是能體會到你和餐廳的廚師和廚房機器人不一樣?！焙陉渍f，“你最開始見銀面不知道他是人造人，對他的態(tài)度也不是對待工具的態(tài)度，他不明白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但肯定能體會到態(tài)度的不同?！?/br>
    隗辛扶額：“這是誤會。我給他做飯是因為我怕他做飯時在我碗里下毒，剛見銀面我以為他是冷面殺手，哪里知道他裝成冷酷的樣子是為了掩蓋他不聰明的事實??！最開始那幾天我對他很防備，吃的東西我一律是親自經(jīng)手的……”

    黑曜當場愣住，隔了好一會兒才重復兩個字：“……下毒？”他說，“他要害你，用不著下毒?！?/br>
    “當時信息不足，我應對也比較稚嫩，我被我們那個世界的諜戰(zhàn)片荼毒太深了，總覺得小心駛得萬年船?！壁笮翢o力地擺擺手，“算了，說這個干什么……過去的事情了?！?/br>
    黑曜內心浮現(xiàn)出了對銀面的憐憫：“所以做飯其實是誤會，你是怕他下毒才親自做飯的……”

    隗辛坦率承認：“沒錯?！?/br>
    黑曜：“……”

    黑曜伸手揉了一下太陽xue，他一貫表情寡淡，可此刻也不禁露出古怪的表情長嘆一口氣。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黑曜?！壁笮琳f，“當初在浮崗市核電站琥珀求我?guī)兔Γ掖饝?，他很感激我。但我對他說，別把我當做高尚的人，別對我有那么高的期待值，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會失望……現(xiàn)在這句話也送給你，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沒那么高尚?！?/br>
    “不，我并沒有對你失望?！焙陉渍f，“你這是在打預防針嗎？我已經(jīng)從琥珀那里大致了解了你的為人，我只會覺得這才符合你的作風……飯畢竟還是做了的，他也吃了?！?/br>
    “你想把銀面給撈出來？”隗辛說。

    “是啊?！焙陉渍f，“今后應該會有再見面的機會，祝他活到那時候吧?！?/br>
    “你在基地被關押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的同類們在哪里？”隗辛問。

    “很遺憾，完全沒看到，我是被單獨關押的?！焙陉渍f，“后來進了腦機就更看不到了?！?/br>
    隗辛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剛才不過是例行一問，她明白得到有效答案的概率微乎其微。

    “最后……我給琥珀發(fā)送了入職邀請?！壁笮劣^察黑曜的表情，“你要來嗎？”

    黑曜挑眉，問了和琥珀一樣的問題：“職位是什么？”

    “人員管理組組長？”隗辛試探。

    “可以。”黑曜眼中這下有了真心實意的笑意，“沒有用‘對外行動組副組長’這個職位糊弄我?！?/br>
    “琥珀是正組長，已經(jīng)夠用了，讓你做副組長太屈才。”隗辛說，“你答應得干脆，倒是讓我意外?！?/br>
    “我想，應該沒有比這更好的去處了吧？”黑曜盯著自己的手看，“我們生來就作為殺人工具，手上沾了很多血，離普通人的生活很遙遠。就算沒有這些過往，我們還是人造人，社會上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幸福平凡的生活？那不過是癡人說夢。既然注定無法擺脫那種命運，不如接受現(xiàn)狀……起碼，琥珀信任你，你讓我們團聚了，我很感激你，我也對你們這類人不反感。”

    “那就好……就是我原本準備的一肚子的勸說的話都沒用上?！壁笮谅柤?。

    “你原本打算怎么勸服我？”黑曜問。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唄?！壁笮岭S意地說，“歡迎加入，黑曜?！?/br>
    黑曜微笑，“謝謝?！?/br>
    不一會兒，琥珀回來了。

    他把便攜包裝的食物分給隗辛，又給黑曜拿了點，“恢復情況不錯，肯定可以進食了?！?/br>
    黑曜拿過食物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琥珀坐到隗辛對面，誠懇地說：“清除坐標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的記憶，對不起?！?/br>
    “沒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那段記憶我原本快忘了?！壁笮寥趦煽趯⑹澄锍酝辏攘似克a充水分，然后半靠著墻說，“我要休息了，輪到你警戒?！?/br>
    “好?！辩曜匀粵]有異議。

    她眼睛一閉，沒過幾分鐘就睡著了。

    黑曜也躺回了醫(yī)療膠囊里，琥珀閑著無聊，眼神漂移，總是在某個地方定格一會兒就瞄向隗辛熟睡的臉。

    “琥珀?！焙陉装胩鹕矶⒅约旱男值埽掏痰卣f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啊?！?/br>
    “我怎么了？”琥珀下意識問。

    “你的情緒很怪，有以前沒有的東西?！焙陉渍f，“而且那個東西在逐步加深?！?/br>
    琥珀迷惑地說：“什么東西？”

    “你沒明白嗎？”黑曜似乎有點想笑，語氣帶著提醒。

    “你們兄弟倆聊天敘舊完全可以用精神鏈接?！壁笮裂垡膊槐牐齑綆缀醪粍拥卣f，“我是淺眠，有老鼠經(jīng)過都會醒。”

    “對不起！”琥珀立刻道歉。

    他連上黑曜的精神，“有什么以前沒有的東西？天使的坐標沒去除干凈？”

    “不是?！焙陉滋闪嘶厝?，“只是一種情緒，或一種感情?！彼芸煊盅a充，“和銀面的那種感情類似，但是不像他那樣模糊懵懂……你的感情很清晰，一點也不模糊，你沒意識到嗎？”

    琥珀愣了半晌，“可能……人總是很難自我審視、自我發(fā)覺。”

    “是什么時候的事？”黑曜好奇地問。

    琥珀垂眼回憶了很久，最終確信無誤地說：“是她開著車從天而降來救我的時候。”

    第275章 天平兩端56

    何康時凌晨六點就醒了，四葉比他醒得還早。他從休息室出來時，四葉正在從冰箱里面拿牛奶泡麥片。

    “有豆?jié){粉和牛奶麥片，還有咖啡?！彼娜~挨個數(shù)了冰箱里面的存貨，“你要喝什么？我?guī)湍闩?！?/br>
    “不用了，我自己來?！焙慰禃r瞬間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感覺。

    四葉的成長速度當真是突飛猛進，在看了幾本提高情商指導待人接物的書后，他一舉一動都在向著“成年人”靠攏，說話和做事成熟了一些。后來何康時又教了他如何上網(wǎng)，讓他有了更廣闊的信息獲取渠道，不過何康時有注意給四葉的上網(wǎng)設備設置“兒童模式”，屏蔽了部分網(wǎng)頁，讓他遠離垃圾信息。

    四葉吃早餐前按照慣例稱了體重，幾個數(shù)字彈了出來。

    “身高172，體重120，體脂……”何康時看了兩眼，欣慰地說，“有進步，但還是太瘦了，低于健身指導書上的標準體重，體脂率低，需要繼續(xù)增重才行，健身計劃也需要調整了。”

    四葉聞言聽話地點點頭，坐在桌子前把臉埋進了麥片碗里。

    吃完了飯，四葉開始例行一問：“矛頭蝮回來了嗎？”

    “沒有，她忙著呢。”何康時把碗放進洗碗機里說。

    “那可以問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嗎？”四葉迫切地說。

    何康時想了想，“可以?！?/br>
    單獨為了四葉的事情打擾矛頭蝮似乎不太妥當，但是今天就是9月6日了，距離回歸剩下不到一天。

    矛頭蝮……也就是隗辛，她在第二世界的身份已然曝光，第一世界必然會受到牽連。何康時想問問她的打算，也想盡自己的能力為她提供一點幫助，跟她談這些正事的時候順便提一句四葉就順理成章了。

    另一個休息室的門開了，蘇蓉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門，沒精打采地給自己泡了個咖啡。

    “又沒睡好啊?！焙慰禃r隨口一問。

    蘇蓉“嗯”了一聲。

    她又做噩夢了，夢見隗辛被困在暗界里出不來，夢見玩家們得知了隗辛的身份對她大加指責，還夢見他們要對剝奪者趕盡殺絕……這幾天蘇蓉的夢來來回回都是這些內容，搞得她心神不寧。

    據(jù)點增多了，黑海市無光小分隊就采取了分散策略，他們大多數(shù)時間都不在同一個據(jù)點聚集休息，而是分散在各個據(jù)點中，避免敵人來襲被一窩端。

    金環(huán)、衛(wèi)鯉、柳葉刀經(jīng)過了初步磨合，配合還算默契，三人總是一起行動，所以是在另一個據(jù)點待著。

    蘇蓉喝咖啡期間摸出通訊器，查看未讀消息。

    她不是每次都能及時獲得回信，因為隗辛很忙，有時候連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所以她總是隔幾個小時再看隗辛回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