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煜在看著丁才人，自然看見了她害臊委屈的表情，陸煜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失望，他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心思，站起身，在路過吳寶林時，漠然撂下一句：

    “吳寶林教唆上位不敬，用心險惡，即日起貶為庶人?！?/br>
    吳寶林不敢置信地抬頭，她想求情，但陸煜早就下了涼亭走遠。

    丁才人也被這個懲罰嚇到，她撫著小腹驚懼地看著皇上離開，吳寶林早就癱軟了身子，眼淚撲棱棱地往下掉，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心疼她。

    袁才人看完了戲，覷向丁才人撫向小腹的手，翻了個白眼：

    “今日若非你有孕，你也少不得責罰?！?/br>
    “別以為懷皇嗣就等于有了一面免死金牌，你可不是昭貴嬪，也沒那個本事讓皇上對你生了憐惜，就老老實實地將皇嗣生下來?！?/br>
    最后，她被宮女扶著離開時，她壓低聲嘲諷：“這宮中皇嗣多了，可就沒有那么值錢了，蠢貨?！?/br>
    丁才人被那句蠢貨刺激得臉色漲紅，剛欲抬頭反駁，而袁才人早就施施然地走遠，丁才人惱恨地扯了扯手帕，她看向癱軟在地的吳寶林，忽然上前扇了她一巴掌：

    “賤人，要不是你教唆，我怎么會被皇上訓斥？！”

    她全然忘記，在吳寶林教唆她之前，她就讓奴才捉了銀魚給廚房送去。

    或者說，她故意忘了這一點。

    吳寶林捂著臉，恨恨地看向丁才人，但丁才人半分不怵她，她懷著皇嗣，量吳寶林也不敢碰她一下，否則，吳寶林的責罰可就并非貶位那么簡單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情緒過激，丁才人倚靠在宮人懷中，只隱隱覺得小腹作疼，她倒抽了口氣，驚慌地喊：

    “快！快傳太醫(yī)！”

    顧晗得知涼亭一事時，只輕笑了聲，搖了搖頭道：“那日太醫(yī)分明說過，她身子弱導致過險些小產，也不知誰給她的膽子，才讓她敢這么折騰?！?/br>
    “她是懷了皇嗣就輕狂起來，竟想處處和主子比較，主子有的，她都想要得一份?！本了紤崙嵅黄?，說至此，又朝窗外唾了一句：“也不瞧自己配不配！”

    顧晗惱了她一眼：“你再口無遮攔，這次行宮避暑結束，你直接和娘親回府便是！”

    玖思嚇得不敢再說話。

    顧晗將手中的針線往前一推，認真地看向玖思：

    “你也看見了這次行宮中死了多少人，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抱不平，可若這些人讓旁人聽了去，道你不懂規(guī)矩，我可以替你求請，但若真的記恨你，沖動下對你下了毒手，你說，我該怎么救你？”

    玖思砰得一聲跪下，抱著顧晗的腿求道：

    “奴婢知錯了，主子別不要奴婢！”

    顧晗搖頭，她知曉玖思的性子，只能一遍一遍地和玖思說，讓她將這些話記在心中，但其實若真將玖思送回府，顧晗也舍不得，不說主仆情誼，只說如玖思這般忠心又得用的人，顧晗也再難尋到。

    讓玖念將玖思扶起來，顧晗吩咐：

    “你跑一趟，請?zhí)t(yī)來一趟?！?/br>
    玖思被嚇倒，擦了兩把眼淚，才忙忙應聲跑出去。

    玖念替顧晗攏了攏青絲，將衣裳整理好，才道：“玖思比往日要穩(wěn)重多了，主子嚇唬她作甚？”

    顧晗抬手按了按作疼的眉心，道：

    “我知道，但最近的情形讓我也看不清，我心下不安，總想叫你們都平平安安的。”

    玖念一頓，心中情緒不斷翻涌，她鼻尖有些酸澀地低聲道：“奴婢會一直陪著主子的?！?/br>
    她知曉主子有些時候可說得上心狠手辣，但玖念從不懷疑，主子也是真心待她和玖思好。

    玖念眨了眨眼，很快整理好情緒，她不解地問：

    “主子讓玖思請?zhí)t(yī)來作甚？”

    顧晗皺了皺眉，晦暗道：

    “丁才人的這一胎，請?zhí)t(yī)的次數太多了。”

    不說今日，從丁才人被查出有孕后，就時常傳來她請?zhí)t(yī)的消息，后宮眾人早就從開始的一驚一乍變成如今的習以為常了。

    第97章

    太醫(yī)來得很快，額頭上都溢出了層汗，但剛進余清苑，就發(fā)現院中安靜，根本不似出事的模樣，太醫(yī)將疑惑藏在心里，照常地替昭貴嬪請脈，脈象平穩(wěn)。

    太醫(yī)悄悄地抬頭看了昭貴嬪一眼，心中有些苦澀。

    給昭貴嬪請脈是個輕松的活，昭貴嬪沒有辜負宮中人對她的評價，性情溫和，待他們也向來不會為難，只是皇上看重她，才讓人覺得頗有壓力。

    可今日一事太古怪，昭貴嬪怕苦，若非規(guī)定的請脈時辰，她很少會主動傳太醫(yī)。

    太醫(yī)在心中揣測著昭貴嬪傳他來的用意，低垂著頭，額間險些冒出冷汗。

    半晌，太醫(yī)才聽見昭貴嬪輕柔問了句：

    “鐘太醫(yī)在太醫(yī)院待了多久？”

    鐘太醫(yī)埋首：“回昭貴嬪，微臣入太醫(yī)院已有五年。”

    比皇上登基時間還早，所以說，對太醫(yī)院的案宗，他該是都很清楚。

    顧晗不著痕跡地挑眉，收回了手，轉而托腮，看似不緊不慢地問：“那鐘太醫(yī)可知道，這丁才人往日的身體狀況如何？”

    鐘太醫(yī)隱晦地擦了下額頭的冷汗，丁才人是如今后宮唯二有孕的妃嬪，昭貴嬪一開口就問到丁才人，讓鐘太醫(yī)控制不住地提起心來，但昭貴嬪的話未曾涉及隱晦，鐘太醫(yī)猶豫了下，還是答了：

    “丁才人入宮四年，微臣未曾聽過丁才人體弱。”

    顧晗稍稍坐直了身子：“那日李太醫(yī)替丁才人請脈，說得卻是丁才人體弱才會險些導致小產。”

    鐘太醫(yī)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想要做什么，頓了頓，才含糊地說：

    “院中不曾有記檔，微臣不知。”

    鐘太醫(yī)看似什么都沒說，但其實透露了不少消息，太醫(yī)院的案宗不曾記載過丁才人體弱，既然如此，丁才人又為何有孕后頻頻出事？

    顧晗壓下心中的焦慮，她看向鐘太醫(yī)：

    “近來我用膳依舊艱難，勞煩鐘太醫(yī)替我開張藥方。”

    四目在空中對視間，鐘太醫(yī)堪堪垂首，恭敬道：“微臣知道了?！?/br>
    等鐘太醫(yī)離開后，玖念才上前，遲疑低聲問：

    “主子就這樣直接問鐘太醫(yī)，會不會不妥？”

    顧晗覷了眼鐘太醫(yī)留下的藥方，輕飄飄地說：“鐘太醫(yī)今日來，只是為了我飲食艱難一事，這宮中多是聰明人?！?/br>
    玖念眼中閃過了然，略而道：

    “主子可是確認丁才人這胎有問題？”

    顧晗皺了皺眉：“我也說不清?！?/br>
    她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有孕后，她精力就比不得從前了，顧晗壓低了聲吩咐：

    “查一下，丁才人和容寶林來行宮后，可有過接觸?！?/br>
    ***********

    圣駕在行宮待了近兩個月，進了八月后，才準備回宮。

    行宮本就不如皇宮大，顧晗早就待膩了，尤其丁才人被查出有孕后，顧晗就少出院落，還不如回宮來得清凈。

    八月上旬，圣駕一行回宮。

    剛回宮，眾人就被一道消息險些驚得愣在原地——皇后被查出有孕。

    顧晗第一時間就是掐緊手心，才叫自己保持了冷靜，她轉頭看向皇上，果然皇上也怔了下，和得知丁才人有孕時完全不同，他片刻都沒有耽誤，就吩咐：

    “去坤寧宮！”

    離去時的背影都帶了分焦急。

    所有人都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皇后有孕，就代表皇上很快就要有嫡子了，本朝格外注重嫡庶之分，這個孩子注定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與眾不同。

    饒是顧晗，也不由得緊盯著皇上的背影，指甲刺入手心隱隱作疼。

    玖念扶著顧晗，低聲：“主子?！?/br>
    顧晗立即回神，她松開手，余光覷見小方子趕過來，她抬眸時，神情已然恢復如常，待前往坤寧宮時，小方子用只有顧晗能聽清的音量說：

    “圣駕剛離開不到一月，皇后就查出了有孕，宮中稍有臉面的人都去了行宮，皇后這胎養(yǎng)得格外順利?！?/br>
    頓了頓，小方子添了句：

    “自圣駕離宮后，坤寧宮就不曾再有藥味?！?/br>
    顧晗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她閉了閉眼，一些曾經沒有想通的地方，如今全然想明白，皇后刻意提出要給她生辰設宴，明知依她的性子會拒絕，也在所不惜，只是要借此給皇上一個前往行宮避暑的理由。

    皇后的目的，自始至終就不在她身上。

    她要支開對她有威脅的人，只為了保證她有孕前期的安全。

    顧晗咬舌，早在離宮前，她分明就察覺到坤寧宮藥味不對的，可她未曾細想，才有這般疏忽。

    ——嫡子。

    這二字重重地壓在顧晗身上，讓她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扶上小腹。

    等顧晗這些人趕到坤寧宮時，皇上早就到了，正沉聲問著太醫(yī)宮中問題，皇后掩唇笑，滿宮都是喜氣洋洋。

    皇后的種種行為都說明了這一胎來得不容易，也出于算計，但無人會在意，哪怕被算計的人中也包括皇上，嫡子這二字，就可以抵消她在這件事上費的所有手段和心機。

    果然，待得知皇后已經有孕兩個月后，皇上毫不掩飾臉上的喜氣，揚聲連說了三遍：

    “賞！所有人都賞！”

    顧晗站在人群中冷眼看著，細細品嘗心中的滋味——這是她進宮后第一次嘗到落差。

    顧晗已經有孕六個月，宮裝被高高隆起的腹部撐起來，站久了都會覺得累，也早就不好彎下腰來，就在這時，顧晗察覺到皇后朝她看過來，顧晗一顆心提起，上前兩步就要服身。

    陸煜和皇后同時出聲攔住了她，陸煜上前兩步扶起她，斥道：

    “你身子重，無需多禮?！?/br>
    皇后咽下了說了一半的話，沖著顧晗招手：“快過來，讓本宮瞧瞧。”

    她臉上掛笑，顧晗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看了皇上一眼，就準備上前，但誰知皇上似不經意地擋了她身前，對皇后隨意道：

    “還是別了，她現在毛手毛腳的，省得待會沖撞到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