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日日賠著笑臉，送走一波又一波，直到林茂德領(lǐng)著一家人上門。

    “老大家的，你們這建了新房子咋也不請爹娘上門瞧瞧，還怕我們來你家討飯不成?！?/br>
    徐氏說話一如既往地不客氣，倒是張氏與小徐氏自顧打量著新翻修的屋子，沒有與昔日的隊(duì)友一起對敵。

    林和安吩咐林素兒去給長輩們倒茶，這才笑著對林茂德道，“爹，不是我與媳婦小氣，而是當(dāng)時(shí)我去請二弟帶著侄兒來給咱家?guī)兔r(shí)，二弟說家里這些日子忙得轉(zhuǎn)不開身，我就沒去多打擾了?！?/br>
    林茂德嘴角一抽，直覺這老實(shí)兒子是在譏諷他，可仔細(xì)一瞧，他還是他，還是那個(gè)憨厚老實(shí)的老大。定是他想多了。

    一旁的林果兒肚子里卻是笑翻了天。

    那日她爹去老宅回來后，進(jìn)了屋子許久沒有出來，她們娘幾個(gè)倒是早便料著，絲毫沒有半點(diǎn)失望。

    房子修建好后，林和安半句未提老宅之人，她們自然樂得裝傻。

    “大嫂，你這屋子如今倒是不賴，比起咱老宅那頭只好不差啊，花了不少銀子吧?！?/br>
    “二嫂說的是，這屋子確實(shí)不錯(cuò)，只是，這么說，東子的病是真沒法治了？！”

    張氏與小徐氏一人一句，王氏與林和安的臉便黑了下來。

    在鎮(zhèn)上時(shí)，林和安與王氏曾領(lǐng)著林東子到處去求醫(yī)問藥，開出的不外乎是那些活血化瘀，鎮(zhèn)心凝神之藥。

    黑乎乎的藥東子喝了一碗又一碗，可依然沒有半分好轉(zhuǎn)的跡象。

    家里的氣氛也眼看著一日日沉悶下來，最后還是林素兒拍板道先將老宅子好好翻修一翻，將來便是大姐回來也有個(gè)住處。

    才安生了幾日，小徐氏這便是往人心窩子捅刀子了。

    林果兒已是氣得滿臉通紅，可手卻被林素兒緊緊抓住。

    正僵持著，一進(jìn)屋便四處打量的林陽道，“大伯娘，這是什么，聞起來挺香，是不是能吃?。俊?/br>
    眾人的目光都被林陽端在手里的那只碗吸引過去。

    林陽的口水都滴了出來，他捧著碗，眼中只剩下這一碗酒香四溢的酒糟。

    小徐氏的臉頓時(shí)漲紅了。

    可還未等王氏說話，東子率先不干了。

    他嗷嗚一聲沖了上去，像是護(hù)犢子的母牛。

    林陽雖比東子高了大半個(gè)頭，可沒有料到會忽然沖上來這么一個(gè)人，沒個(gè)提防，竟然被林東子撞得退了幾步，手里的碗也被搶了過去。

    “我的——”

    林東子死死抱住碗，一臉警惕地看著林陽。

    張氏站起身來，不陰不陽地道，“大嫂，你家這是將咱當(dāng)成賊來防著呢?！?/br>
    小徐氏拎起林陽便罵了起來。

    “你是沒吃過還是沒喝過，這里是哪，你當(dāng)是咱家，沒用的東西……”

    林陽被他娘揪住耳朵，直扯得東歪西倒。

    林和安聽著她越罵越起勁，眉頭皺得緊緊的。

    那邊廂，徐氏也不甘示弱，指著屋里的陳設(shè)便開始數(shù)落，從林素兒一家不孝敬老人說到林和安出生那會差點(diǎn)讓她丟了性命，一時(shí)之間，堂屋里咒罵聲，哭泣聲不絕于耳。

    就在這一片鬧哄哄中，林素兒忽然抱著一壇子酒從后頭出來了。

    “爺，我跟我爹今日還在說要送壇子酒給您嘗嘗呢，這是怎么了？”

    她像是沒有發(fā)覺一般，笑吟吟地抱著酒壇放在桌子上，又燙了兩個(gè)酒杯，滿上酒，遞給林茂德。

    此時(shí)堂屋里的吵鬧聲也停了，徐氏雖極力想要裝出不在意來，可那鼻子卻是不爭氣，酒香一陣陣往里鉆，她的手先于腦子一步，端起酒杯就喝了起來。

    堂屋里頓時(shí)彌漫著酒香，除了吞咽聲，只余眾人的呼吸聲。

    許久，林茂德砸巴著嘴，道，“老大，你家這酒倒是不賴，以后爹的酒有著落了?！?/br>
    林和安笑著應(yīng)是，“只爹娘喝那是夠的，這一壇子，足夠您喝上三個(gè)月了。”

    王氏低下頭，掩住嘴角的笑意。

    他家男人哪里笨了？！

    徐氏還要張口，林茂德一個(gè)眼神過去，她悻悻然閉上了嘴。

    “老二這些日子陪著永文上府城還未回，老三說是也想學(xué)著做買賣，日日往鎮(zhèn)上跑，我倒也沒有攔著，都是快要做祖父的人……”

    林茂德叨叨說著，顯然是在解釋方才林和安說的老宅忙的事。

    他和和氣氣說著話，也沒有再提新房開火請吃飯的事。

    王氏欣喜于自家男人在老宅跟前的硬氣，也去后頭打了些酒糟出來。

    “不是什么好東西，陽子拿回去吃吧?！?/br>
    小徐氏還待要譏諷幾句，可見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子已然歡歡喜喜接了，到底沒說話了。

    一家子人正坐著聊閑，屋外便傳來林永和的聲音。

    他面帶喜色地沖進(jìn)堂屋，喘著粗氣道，“爺，爺，你快回家，回家瞧瞧吧，家里來了許多人?！?/br>
    林茂德心中閃過一個(gè)點(diǎn)頭，他猛地站起身來，哆嗦地問，“你大哥回來了？”

    “爹與大哥都回來，村里來了許多道賀的?！?/br>
    “你大哥中秀才了？！”

    徐氏再也顧不得與媳婦打擂臺，顛著小腳就要回去。

    “大哥中了?！?/br>
    第98章 紛亂

    林永文考中了秀才的消息很快便在上豐村里傳開了。

    林家老宅的人這幾日走路都帶著風(fēng)，張氏幾乎成了全家最忙之人。

    娘家的親戚，村里的鄉(xiāng)鄰，還有兩個(gè)媳婦的娘家，只忙得前腳打后腦勺?？伤齾s是紅光滿面，逢人便笑，見人便夸有個(gè)好兒子。

    林永文整日里不是與同窗去參加文會便是被鄉(xiāng)間的富戶邀請著過門做客，也忙得腳不沾地。

    大堂嫂劉氏起先還高高興興抱著苗苗與上門的村人閑談，后頭便膩了，干脆抱著孩子躲到了林素兒家。

    苗苗長開了，眉眼間盡是她爹林永文的影子。

    林素兒拿了一塊剝好的柚子遞給苗苗，小姑娘笑瞇瞇地接過，露出一口小小的米牙來。

    “謝謝姑——”

    口齒清晰，笑容燦爛。

    林素兒很是喜歡，抱著連連親了兩口，把她放在屋子里玩，這才與劉氏說起話來。

    “大堂哥今日去哪里了？”

    前兩日，林家老宅在院子里擺了幾桌，熱熱鬧鬧了一整日，王氏在廚房里忙活了大半日，回到家時(shí)，腰都直不起來，還是林素兒拿了從鎮(zhèn)上買的藥膏推拿了一番，第二日才能下床。

    劉氏聞言卻是撇嘴，“他能去哪里，不是去喝酒便是去那勞什子詩會，如今我與苗苗便是在他跟前都放個(gè)屁都是污了他這秀才的名聲，只巴不得咱母子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礙著他的眼才是?！?/br>
    林素兒抿著嘴笑。

    自打中了秀才，林永文越發(fā)清雅起來，整日不是嫌棄豬圈里的豬太吵，便是嫌棄雞圈太臟，弄得徐氏跟著他屁股后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收拾著。

    許是這般，他往外頭跑的日子更多了，前日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回來，在屋里還與劉氏起了口角。

    林素兒靜靜看看小丫頭咬著柚子，忽而問道，“嫂子可想過再給苗苗生個(gè)弟弟？”

    劉氏也看著女兒，她臉上帶著笑，道，“你可還是個(gè)小姑娘，嫂子我——”

    她一抬頭對上林素兒那真誠的眼神，到嘴的敷衍話又咽了回去。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林素兒也沒有再追問。

    上輩子大堂哥直到她身死都還是個(gè)童生，可卻領(lǐng)著個(gè)大肚子寡婦進(jìn)了門。

    大堂嫂劉氏一怒之下自請下堂，抱著苗苗回了娘家，可仿佛過得也不順心。

    如今大堂哥中了秀才，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或許，待大堂嫂生下個(gè)男丁來，日子也全然不同呢。

    天將要黑之時(shí)，劉氏帶著孩子回去了，林素兒家卻是迎來某人心心念念的驢子。

    這是頭不算結(jié)實(shí)的黑驢，眼大腿粗，才到新主人家不過片刻便嚇壞了小主人。

    林東子心有余悸地躲在林和安身后，小聲地告狀。

    “爹，它好兇，我還沒有摸到它呢?！?/br>
    林東子對這黑驢既好奇又有些畏懼，只瑟瑟縮縮躲在他爹身后。

    林果兒卻是歡喜得緊，她圍著驢子轉(zhuǎn)了一圈，興致高昂地道，“娘，咱明日就趕著它去地里拖玉米吧。”

    王氏抿著嘴笑，“自然是行的，只是這往后喂草的事便交到你的手里了，咱家的驢若是瘦了，我只管找你?！?/br>
    林果兒當(dāng)即拍胸脯表示非常高興接受這個(gè)任務(wù)。

    給驢子搭好的棚子終于派上了用場，林果兒與林東子圍著石槽走了幾圈，這才依依不舍進(jìn)了屋去用晚飯。

    吃過晚飯，一家人開始說閑話。

    這些日子，因?yàn)榫其伬锏挠唵瘟坎欢啵霞疫@邊地里又有些農(nóng)活，林素兒一家干脆關(guān)了門先忙村里之事，今日林和安與林果兒上鎮(zhèn)上去買驢子，便有人在問酒鋪之事。

    林素兒擰著眉思量片刻，道，“這般下去可不行，咱家就四口人，往后酒鋪的生意只會越來越好，咱家是不是要去請幾個(gè)幫手來。”

    王氏苦笑。

    地里的活不能荒，酒鋪要人守著，這邊釀酒還需要人手，確實(shí)是要請人了。

    可這請人也不是說請便能請好，手腳勤快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要心眼實(shí)在，若是碰上那不安好心的，他們便是哭也嫌晚。

    “這事慢慢來，”林和安就道，“村里我約莫有幾個(gè)人選，咱再好好看著，先不說死了，便說是按日結(jié)算，到時(shí)也好再變動(dòng)?！?/br>
    幾人商定了請工之事，林果兒就問王氏，“娘，方才二堂哥來咱家做什么？”

    王氏就望向林素兒，林素兒也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