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很軟的音，男人汗流浹背，以往驚醒后戾氣橫生的心情奇異地平復(fù)，像有人撥開黑土，把他拉了上來。

    云康碾著那根土不拉幾的繩，看了半晌，到底沒摘下來，金鑲的繩他都看不上眼，丑東西倒意外的還行，他掃過雪郁亮潤的眼睛，停頓片刻，忽而啞道：“雪郁?！?/br>
    雪郁忍著困：“嗯?！?/br>
    “再過一月，長南就要下大雪了?！?/br>
    “長南？”

    “背靠大辛的一個小地方，等冬狩過后，朕帶你去看看長南的雪。”

    “就我們兩個嗎？”

    “……”

    男人緩下來的氣息很明顯變冷，眼皮壓出一道鋒利皺褶，他看著雪郁，似笑非笑地問：“怎，你還想帶上岑歸暄？”

    第58章 后院里飼養(yǎng)的鮫人（15）搖搖欲墜

    繼相公又新出來的一個高頻率詞,  岑歸暄。

    雪郁無話說。

    頭都大了，從前沒發(fā)現(xiàn)云康會么敏感，一點就炸，總是沒說什么,  云康就忽然了氣。

    雪郁一張臉上全是迷茫,  大腦里不停回想是哪句話惹到男人的,  結(jié)果是沒想明白，但也不好晾著人不管,  只軟下聲哄道：“我沒說要帶,  就隨便是不是就兩個人，沒別的意思，你氣了嗎？”

    云康輕舔舌腔，語無波瀾道：“我什么氣。”

    “哦，”雪郁耐心有限,  盡管男人滿臉都寫著不爽,  也不想再理，溫吞地說，“那我繼續(xù)睡了?！?/br>
    小鮫人眼尾細長微潤,  嘗起來跟甜漿般的唇瓣起合兩下，敷衍地哄了一句,  轉(zhuǎn)眼便要繼續(xù)睡覺，現(xiàn)在酒醒了,  一看到云康的臉，馬上就想起做了什么蠢事。

    和云康說么多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拉起留有余溫的子,  小臉藏進去，下一秒，男人探進手來,  熟門熟路捏住的臉，聲音陰森：“你就樣睡覺？”

    雪郁顫著眼睫唔了聲，想拿手去撥，男人的手覆滿肌rou，再怎么推也撼動不了，最皺眉道：“你不是說沒有氣嗎？既然沒有的話，天也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早朝，趕緊睡不好嗎？”

    云康看了一會兒，眼皮上的折痕更甚：“我說沒有就沒有？你自己就不會判斷?！?/br>
    雪郁：“…………”

    覺得自己上輩子造了大的孽，才會在進行有無的對話。

    雪郁不想手伸出來挨涼，只睜著一雙秀氣干凈的眼睛看，：“好，那你告訴我，你在什么氣？”

    是真不知道。

    兩指掐著的小臉水蔥一樣白，為了不讓自己疼，主動往掌心里送了送，仰腦袋時臉rou在指腹上滑動，軟得似乎再捏重一點，人就會哭出來。

    云康輕瞇眼，唇角若有若無扯著：“自己想?！?/br>
    “？”

    雪郁拳頭癢。

    要想得到還得著嗎。

    鴉黑睫毛抬到最高，雪郁直視著眼前極難伺候的皇帝，困了，仍要耐著性子跟講話：“你總樣無緣無故氣，還讓別人猜你心思，真的……”

    前兩句控訴的話極其流利地說了出來，最一句吞吐的、沒說完的，程度一定比前面更深，料想不會是好的形容詞。

    男人在那句無緣無故氣上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懷疑說的對象是不是自己，懷疑了許久，掀起眼皮，松了松捏著的臉頰：“你想說什么？”

    雪郁在說出口時有點子悔，捏久了，不太高興，微頓地低聲補完話：“像個怨婦?！?/br>
    云康：“……”

    四周死寂，空氣在一瞬仿佛靜止。

    怨婦。

    個詞一般是指遭遇了不順，從而經(jīng)常性無理取鬧、尋事非、愛擺臉色的人。

    不管是哪一個，旁人聽了，都不會它和云康掛鉤，還會說你是不是有病。

    事實上，確實擺了臉色，也確實捏著雪郁不讓睡，逼著人猜自己為什么氣。

    樣的行為，難讓人昧著良心說不像。

    云康有口難辯，臉上的表情從微愕變?yōu)槟?，著繭的手從雪郁下巴處拿開，沒說任何話，越是無動于衷，雪郁越害怕。

    站著坐著都比大一圈的男人，憋著啞火，鋒銳的眉峰挑起，沒表情地看著，就差從床上提溜起來，扔到鵝都嫌冷的寢殿外。

    一只腳踏進火炕、另一只腳在火炕邊緣搖搖欲墜的雪郁，慢吞吞地揪起子，

    還沒丟到外面，已經(jīng)貪戀起窩的溫暖，迎面對上男人的目光，連去揉微酸的下巴也不敢，硬著頭皮道：“你非要聽……”

    “怨婦。”云康嗤了聲，“以?！?/br>
    改去捏雪郁的腕子，瘦，明明一天頓膳食都不落，還是半點沒胖，思及此，男人聲音更冷：“我是喪夫了，還是缺少懷了？”

    雪郁圓滾滾的黑瞳睜大，聽不太懂地，小聲道：“啊？”

    云康表情莫名：“你說我怨婦?！?/br>
    雪郁過了會兒才懂男人的意思。

    說云康怨婦，是強調(diào)怨氣大，愛沒事找事，而云康的重點，是在符合怨婦的喪夫還是丈夫離棄的條件。

    雪郁抽走腕子，決定停止耗費壽命的無意義對話，一將子蓋過頭頂，自暴自棄地說：“你還是我丟出去吧，我寧愿凍死，在外面睡?！?/br>
    也好過抓著精神折磨。

    云康磨了磨牙根，氣出一聲冷笑，目光在那團裹成粽子的小包上停了停，終究保留一分理智，沒人揪出來。

    雪郁心大覺也大，剛得罪了云康，睡意絲毫不減，在棉里捂著捂著就要睡過去，云康按了下抽動的太陽xue，眼皮垂下，伸手給雪郁掖好褥。

    眼底還有幾絲血紅，閉了閉眼，過了兩秒，睜開。

    ……還喘得上氣。

    每一次噩夢過的短暫缺氧，今天好像沒有發(fā)。

    目光滑過那根紅繩，云康指腹碰了下，眸光輕微地閃了閃。

    格外奇怪的一個晚上，沒有缺氧，也沒有在醒再也睡不著，只重新躺下，困意便席卷而來，睡得比以往還沉，到早朝時間，難得起晚了些。

    云康坐起來，習(xí)慣看了眼旁邊。

    空的。

    軟枕陷著一個窩，躺過的地方已經(jīng)涼了。

    云康眉頭緊蹙，不太相信雪郁起么早。

    眉心跳了下，披上外衣往門外走，門口候著的奴才甫一彎腰，便聽見男人不帶溫度的話：“鮫人在哪。”

    “鮫人？”奴才皇上冷如冰窖的聲音嚇了跳，顫顫巍巍的，勉強找回嗓子，磕巴道，“奴才瞧見往那邊去了，陛下往過走一走，應(yīng)該看見?！?/br>
    指的是一條上早朝的必經(jīng)之路。

    奴才還要細說，就見高大的男人已然向那邊走去，穿著寬長衣袍，不像要去找人，像要去打架。

    最是在一棵樹下找見雪郁的。

    小鮫人唇rou粉軟，臉圍在一圈絨邊，睫毛濃長，浸著濕潤的霧氣，兩只白到離譜的手從袖口抻出，攏在腳邊搭成的雪人上。

    十月末，下的雪不大，那雪人做得干干癟癟、瘦瘦小小，眼睛是由兩粒石子嵌的，沒有腳，沒有嘴巴，只有兩個摳搜的樹杈拿來當雙臂，總而言之，觀感就是一個丑字。

    云康在那雪人上一掃而過，神色寒著，一拉起雪郁兩只冷冰冰的手，不溫不火道：“不冷？”

    “還好，”雪郁任扯著手，臉蛋乖的，像訓(xùn)斥了一樣，“會回去烤烤火就好了?！?/br>
    云康皺眉，攏住兩只手，遞過點熱度，道：“晌午過暖和些，你想堆雪人，不急于一時?！?/br>
    條小路還是有侍女經(jīng)過的。

    雪郁此時非彼時，極濾過們驚訝隱晦的視線，爭當厚臉皮的人，心安理得在皇帝手里取著暖，含糊說：“反正睡不著了，也沒事干，就堆一個送給你?！?/br>
    手一頓，云康啞聲：“送朕？”

    雪郁忍住一個哈欠：“嗯。”

    空氣的流動停止了一會。

    云康又去看那個

    雪人，一次，賦予了新意義的雪人，好像順眼了許多。

    “你昨天晚上……”雪郁也在看自己堆的東西，看了會兒，仰起頭，試探地，“是夢到皇了嗎？”

    云康眼皮倏地一顫。

    緊接著，雪郁放在掌心里的手捏疼了些。

    沒雪郁是怎么知道的，宮里人知道件事的有多，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

    云康松開握著的腕子，掠過那張小臉上著回答的表情，避而不答：“回去吧?！?/br>
    疏離下來的語氣沒趕走雪郁，在原地停著，舔了舔風(fēng)吹得有些干的嘴唇，小聲地說：“你是不是覺得，當年皇抑郁而終，也有一半你的原因？”

    “……閉嘴?！蹦腥似策^眼，黑沉沉的眸底，閃過隱忍的暴怒：“不要因為朕對你寬容一點，太自己當回事?！?/br>
    雪郁不怕，仰著眼道：“我覺得和你沒系?！?/br>
    云康頓了下。

    寒冬初，雪郁透薄的膚rou又涼又冰，提起衣領(lǐng)，只露出張以說話的嘴巴：“我想，皇也悔過，如果她那天有機會見見你，她會告訴你，些事都和你沒系。”

    “你該去聽聽常公公怎么說，你不許任何人提皇，所以沒敢告訴你，當年你在禁閉，皇曾找過你，你吃的東西都是她交給侍衛(wèi)的?！?/br>
    “她怨的從來不是你?！?/br>
    “所以不要困住自己了，錯的不是你，也不是皇?！?/br>
    不因為一張和仇人八成相似的臉，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錯誤。

    一遍遍暗示自己不得善終，在每天晚上，進同一種夢，成百上千次地經(jīng)歷漠視的場景。

    好像只有樣，才會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