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蜿蜒的血痕掛在他的臉上，嘴角、鼻下、眼眶里滴滴答答往下滴落著鮮紅的血液。

    像是地獄里盛開的彼岸花，一朵一朵綻放在紀簡難以呼吸的心臟上面。

    不明的情緒洶涌而來，紀簡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手腳發(fā)麻，寒冷的消毒水氣息把自己裹挾。

    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長安的漸凍癥明明已經(jīng)好了，怎么會突然這個樣子？

    她迷茫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fā)，想了片刻后，頭發(fā)都抓亂了，才恍然想起自己要去給長安做檢查。

    所有的病情都是有據(jù)可循，所有的癥狀都寫在人體上，基因是會說話的。

    紀簡慌不擇路地躥進解風(fēng)十八樓的實驗室，她從里面抱出三五個重要的監(jiān)測裝置，伸手就去開長安隔離房間的門。

    一只手一下子拉住了她，年邁的男聲厲聲呵斥：“不要命了你，這是隔離房間，知樂的實驗員員工守則是什么？”

    紀簡快速地點點頭，她飛快進實驗室翻出了一套防護服，“對，要穿防護服?！?/br>
    穿上后，她眼里蒙上了一片水光，聲音低低的，祈求看向解風(fēng)，“老師，我要進去?！?/br>
    語言堅定，讓人難以拒絕。

    解風(fēng)卻搖了搖頭，“現(xiàn)在長安已經(jīng)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了，他……現(xiàn)在基因變異，而且，身上的病有傳染性，這件事情性質(zhì)很嚴重，上面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我處理了?！?/br>
    紀簡看著低垂著頭、已經(jīng)暈厥的長安，低聲呢喃：“變異？”

    “為什么會變異，我的實驗數(shù)據(jù)沒有出錯，他明明今天之前，還那么好，能蹦能跳，能說會道。好好的一個人，怎么會基因變異？”越說，她的語氣越激烈。

    明明是知樂的實驗員，她卻像一個醫(yī)患的家屬，在無理取鬧進行醫(yī)鬧。

    解風(fēng)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好推脫：“也許是你的實驗引起了他的基因變異呢?！?/br>
    紀簡像是被打擊到了一般，飽滿的氣球一下子xiele氣，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老師，失了力氣，往后踉蹌了兩步。

    天外飛魂只是淡淡看著她誓死不說出真相的老師，這個時候的紀簡不知道真相，自然對自己是百般懷疑。

    不過天外飛魂已經(jīng)知道，現(xiàn)在解風(fēng)明明白白清楚長安得的是什么。

    那零號病毒試劑原本就在解風(fēng)手里。

    現(xiàn)在解風(fēng)手里的試劑應(yīng)該是沒了，所以他第一時間就猜出長安感染了零號病毒，且馬上將其隔離起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解風(fēng)選擇一直隱瞞？

    背靠著落地窗的紀簡緩緩搖搖頭，她低聲呢喃。

    “我的實驗，導(dǎo)致了他的基因異變……”

    “長安……”

    解風(fēng)拍拍她的肩膀，嘆口氣，“你先別想太多，實驗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情況，這樣的事情以前老師的實驗里也發(fā)生過，有個病人的腫瘤剛開始是惡性的，在我的實驗下逐漸好轉(zhuǎn)，但是不知道接觸了什么，短短兩天病情惡化，直接就死亡了。”

    他這么說，是為了安慰紀簡。

    紀簡抬起臉，看著解風(fēng)，重復(fù)了一遍，“死亡？”

    聲音輕得像是羽毛落下，又像蒲公英在春天扎了根。

    只不過那根是扎在了她的心臟上，她只是感到心里鈍鈍地疼，壓抑得就快要受不了。

    “總之，你別想太多了，這件事情，我會幫你擺平的?！苯怙L(fēng)說完，打開隔離房間，自己進去了。

    徒留紀簡一個人在過道里，靜靜地看著玻璃窗背后的長安。

    “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也可以被擺平嗎？”

    即便生命是微不足道的雨水，最終匯聚到了大海中，再也看不到，可當(dāng)雨水打在雨傘上發(fā)出的清脆淅瀝響聲，也曾確確實實在世間存在過啊。

    她握緊了拳頭，卻又無可奈何地松了手。

    隨著解風(fēng)的檢查抽血，長安痛苦抽搐著醒了過來。

    還未睜開眼，他嘴里破碎低吟著一個名字，晦暗不清，是從嗓子底部壓出來的。

    周圍沒有一個人聽出來他在說什么。

    只有紀簡明白，他在喊什么。

    “紀醫(yī)生……”

    “紀醫(yī)生，我好痛……”

    之前的一年半里，經(jīng)歷過各種各樣的打針，有鋼針，有細針，長安從來沒有說過痛。

    他能忍到嘴唇發(fā)白，也不肯在她面前說一句“停一下”。

    可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紀簡聽到他說了一遍又一遍。

    “紀醫(yī)生，我好痛……”

    “紀醫(yī)生，救救我……”

    那血蒙蒙，亮晶晶的眸子，在一遍一遍的呼喊中，在她的默不作聲的姿態(tài)中，一點一點喪失了晶瑩的光澤。

    變得灰撲撲的，變得絕望到夜幕壓過天際后沒有一點兒光亮。

    天外飛魂沉默著看著這一幕。

    這是未來半年，她日日夜夜都要夢到的夢魘。

    就在此時此刻，她能明明白白感受到長安的恨意。

    guntang的熱血被軟管抽出，長安到最后連喊的力氣也沒有了，卻依然倔強地抬起驕傲地頭顱。

    疼痛加身，他鼻尖卻嗤笑了一聲。

    像是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樣的痛苦，他冷漠地看著紀簡越走越遠的背影。

    談不上欺騙與背叛，他只是一個實驗體。

    實驗失敗后，可以直接被擺平的實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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