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去請女醫(yī)了，候在門外的是榮慶。

    “郎君，”榮慶恭敬地遞上了帖子，“這是馮都指揮使的夫人方才送來給姜姑娘的帖子?！?/br>
    裴玨接了過去看了眼，那馮夫人邀姜窈后日去游園。

    他沉吟片刻，捏著帖子轉(zhuǎn)身又進了屋。

    姜窈眨了眨眼睛，笑得乖巧，“郎君又回來啦？”

    她實在是太過乖巧，乖到裴玨明知她的意圖，也不忍對她太冷淡。

    更何況，如今他還有事讓她幫他。

    裴玨把那帖子遞給她，“馮夫人的請?zhí)?，邀你后日去游園?！?/br>
    姜窈知道馮夫人就是廣南都指揮使馮闐保的夫人。

    如果她這會兒還是那個姜家嫡女，就算到了延平府，也入不了馮夫人的眼。

    她能受邀去游園，是因為她是裴玨的“表妹”。

    姜窈接過帖子，問裴玨：“我可以去嗎？”

    裴玨頷首，“要去，但在這之前，我有些話要叮囑你?！?/br>
    姜窈疑惑地看著他，“郎君想說什么？”

    裴玨彎唇淺笑，過去與她耳語了幾句，末了，他問：“可記住了？”

    姜窈點點頭，“嗯，都記住了?！?/br>
    ……

    到了游園這日，姜窈早早就起來了。

    她換了一身杏色百蝶穿花對襟褙子并縷金曳地裙，元寶髻上插牡丹點翠銜珠步搖。

    既顯莊重，又不會喧賓奪主。

    裴玨在門口等她。

    姜窈稍提起了點裙擺，小跑著到了裴玨跟前，“郎君也要去嗎？”

    她平日都是不施粉黛的，今日因要出門做客，自然沒有馬虎。

    裴玨看著她，腦中不覺浮現(xiàn)出“面賽芙蓉、燦如春華”的字句，放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輕啟薄唇，道：“嗯，我送你過去?！?/br>
    他親自送姜窈過去，那些人會相信他待她親近。

    姜窈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遂過去挽著裴玨的手臂，言笑晏晏地道：“這樣旁人就更不會懷疑什么了，阿兄以為呢？”

    因兩人要在那些人面前以表兄妹相稱，姜窈再喚他“郎君”，顯然不太合適。

    她這聲“阿兄”喚得很是理直氣壯。

    裴玨心道，喚阿兄沒什么，但她那手是怎么回事？表兄妹怎可能如此親密？

    姜窈晃了晃裴玨的手臂，細聲嬌語：“阿兄也不可再喚我姜窈了，太生硬。”

    裴玨喊她，都是連名帶姓的。他本身也頗有威嚴，連名帶姓喊她時，她總覺得他是要訓她了。

    裴玨聞得此言，神色莫名，“那我該叫你什么？”

    姜窈輕笑，“阿兄喚我窈窈可好？”

    裴玨嘴唇動了動，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走吧。”

    ……

    裴玨落腳的宅子距馮府不近，馬車行了兩刻鐘才到。

    除了姜窈，馮夫人還邀了好些命婦、貴女前來，姜窈到時，她正在府門口迎客。

    她旁邊還站著個身量高挑、神情倨傲的少女。

    裴家的馬車到了，馮夫人喚了那少女一道，過去接姜窈。

    姜窈也沒想到馮夫人竟然親自在這里接人。下了馬車后，她斂衽下拜，“給夫人請安?！?/br>
    馮夫人笑得一團和氣，托了姜窈的手，讓她起身，“你就是姜姑娘？瞧瞧這好模樣，跟畫中人似的。”

    姜窈羞澀低頭，“夫人過譽了?！?/br>
    馮夫人笑了笑，又看向姜窈身后那個未發(fā)一言的男子，同樣被他的豐神俊朗所驚。

    “您是左都御史吧？”

    裴玨上前一步，頷首與馮夫人見禮。

    姜窈與裴玨并肩而立，等他與馮夫人說完話后，她便扭頭對裴玨道：“阿兄，既然送到了，你就先回去吧，別誤了你的事?！?/br>
    馮夫人聞言，面露詫異之色，“都御史是特地送姜姑娘來的？”

    裴玨尚未開口，姜窈便甜笑起來，“是呢，阿兄說我人生地不熟，又是個姑娘家，擔心我心怯，便送我過來了，一會兒還要來接我呢。對吧阿兄？”

    裴玨意味深長地看了姜窈一眼，神色雖淡，卻沒否認她的話，“對?！?/br>
    言罷，他與馮夫人辭行，離開了這里。

    馮夫人遂帶著姜窈進了府，又與她介紹起旁邊的少女，“這是我的女兒，閨名含芝，你們年齡相仿，想來能說到一處?！?/br>
    姜窈便看向馮含芝，笑意盈面與她見禮。馮含芝冷著臉，還了她一禮。

    馮夫人見狀，不滿地瞪了馮含芝一眼，然后帶著些歉意地對姜窈道：“姜姑娘別見怪，她就是這脾氣，不是對你有什么不滿?！?/br>
    于姜窈而言，馮含芝就是個外人，她能有什么好見怪的？

    馮含芝與裴玨一樣，都是待人冷淡之人。但他們的冷卻又有所不同。馮含芝的冷，是倨傲的、目下無塵的，而裴玨則是拒人千里之外、帶給人壓迫的。

    姜窈連裴玨都不怕，更不會怵馮含芝。

    她道：“夫人多慮了，我不會見怪的?！?/br>
    馮夫人方笑了起來，拉了姜窈的手，親昵地道：“你這孩子性子好，瞧著就叫人喜歡。也難怪，都御史看著也冷冷清清的，卻肯親自接送你?！?/br>
    姜窈點點頭，“阿兄性子雖冷，但對我很好的?！?/br>
    “看得出來，”馮夫人撇下馮含芝，帶著姜窈往園子里走，“聽姜姑娘的口音，是咱們廣南的人？”

    姜窈自幼長在廣南，那口音無論如何是變不了的，她也沒否認，“夫人好耳力?！?/br>
    兩人隨口閑聊，一路穿堂過廊，到了馮府的后花園。

    馮闐保位高權(quán)重，他的府邸也是雕欄玉砌、美輪美奐，花園不僅占地廣，修建得也頗為精致。

    馮夫人帶著姜窈與馮含芝一道，在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中坐下。

    她們一到，便有婢女陸續(xù)端了點心過來。

    “聽說姜姑娘與都御史是表兄妹，不知是姨表親還是姑表親？”

    馮夫人低頭飲茶，狀若無意般問道。

    姜窈對此早有準備，她神態(tài)自若地道：“姨表親，國公夫人是我表姨母?！?/br>
    馮夫人了然。

    姜窈口中的國公夫人，就是裴玨的母親喬氏。她是鎮(zhèn)國公的第三任正妻，比鎮(zhèn)國公小了一輪，極得鎮(zhèn)國公的寵愛。

    喬氏貌美，但家世不顯。喬家那一家子姐妹，也就只有她嫁得好，旁的姐妹皆是平平。

    喬氏的親姐妹尚且如此，更別說表姐妹了。

    馮夫人聽了姜窈的話，便知姜窈出身不高。

    但裴玨既肯親自送她來赴宴，想來對這個表妹還是有些情分在的。

    馮夫人仍舊笑容可掬，拉著姜窈的手問她平日里都喜歡做什么，姜窈一一答了。

    “雖說都御史看重你，但在家中想來也是無趣，平日若得空，便過來讓含芝陪你，你們一處打發(fā)時間?！?/br>
    姜窈笑著應了。

    馮夫人與姜窈說了會兒話，已認定姜窈是個臉嫩又無甚城府的姑娘，繞了一大圈，她便試探著問姜窈，“不知都御史要在咱們延平府待多久？若待得久，正好可以四處看看，咱們延平府雖比不得京城，但還是別有一番風光的。”

    姜窈道：“夫人說得極是。阿兄平日里事忙，閑暇的時候很少，我常勸他歇歇，他都不肯。不過他要停留一月，想來還是有空閑的?！?/br>
    馮夫人眼神閃了閃，仿若隨意般問：“咱們這里也還算清明，都御史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勞神的?！?/br>
    姜窈捏了塊點心，貝齒輕咬、只覺滿口留香，她吃著點心，含糊著道：“可不是嘛，不過我聽阿兄的意思，陛下還交了件要事給他，好像和什么科舉有關(guān)，我也沒聽仔細，想來不簡單，所以他才片刻不得閑?！?/br>
    姜窈這話脫口而出，仿佛不是什么機密一般。

    馮夫人聽后，心頭一跳，追問道：“科舉？”

    姜窈點點頭，“嗯，我是聽他這么說過來著。不過我對官場的事也不感興趣，記不得具體的了?！?/br>
    她說著，笑著看了馮夫人一眼，滿目天真地問：“夫人有興趣？那我回頭問問阿兄？”

    馮夫人連連擺手，“我也是女人家，對此自然也沒什么興趣，不過是話趕話問起了，姜姑娘不必在都御史跟前提起?！?/br>
    姜窈“哦”了聲，又低頭吃點心了。

    馮夫人給一直沒言語的馮含芝使了個眼色，然后又溫和地對姜窈說道：“一會兒還有客人，我得去看看。姜姑娘稍坐，含芝陪你說會兒話。”

    姜窈點頭，“夫人去忙吧，不必顧及我?！?/br>
    馮夫人敷衍地贊了她句“好姑娘”，然后步履匆忙地離開了涼亭。

    姜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接著又迅速斂去，再回頭與馮含芝對視時，已恢復如常。

    作者有話說：

    裴爹是有些克妻在身上的～

    第15章 事端

    馮夫人離開涼亭后，便去了前院。馮闐保今日沒去府衙，正在前院的書房里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