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動(dòng)靜這么大，瞞不了等在外頭的周沂等人。

    他們?cè)缇吐牭没鸫?，這會(huì)兒姜慶先落在他們手里，他們趁機(jī)折斷了他的兩根肋骨，疼得姜慶先齜牙咧嘴的。

    “郎主！”方氏驚呼一聲，怒視著周沂等人，“你們竟然敢動(dòng)用私刑！”

    周沂撇撇嘴，“什么私刑？我們不過是下手重了些，姜主事沒抗住罷了，想來是吃慣了軟飯，骨頭也軟了?！?/br>
    姜窈本還在哭，聽了周沂這話，竟輕聲笑了出來。

    周沂說得沒錯(cuò)，姜慶先可不就是個(gè)吃軟飯的？別的不說，就這座宅子，還是用她阿娘的嫁妝買下的。

    姜窈笑得輕，裴玨和她離得近，聞聲回頭，恰好見她臉上掛著的淺笑。

    她睫毛上掛著淚珠兒、臉上還有淚痕，但眼睛卻是笑著的。

    真真是個(gè)嬌態(tài)叢生的美人。

    裴玨板著臉看了眼周沂。

    周沂恰好抬頭，與裴玨四目相對(duì)。察覺到裴玨眼中的冷意，周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暗忖，莫不是嫌他對(duì)姜慶先下手重了？

    姜慶先雖然不是個(gè)東西，但好歹是姜姑娘的生父。

    周沂越想越覺得是這個(gè)理兒，手上便稍微松了些。

    裴玨也只看了周沂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他從懷里掏出一方帶著他身上淡香的手帕，本想遞給姜窈擦眼淚，可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已經(jīng)自個(gè)兒替她擦了起來。

    兩人察覺到這動(dòng)作，俱是一震。

    姜窈微紅了臉，竟不敢看裴玨。

    裴玨抿唇，讓姜窈自己拿著那手帕。

    待姜窈自個(gè)兒擦淚時(shí)，他又生硬地補(bǔ)了句：“別哭?！?/br>
    姜窈就算是這會(huì)兒也沒忘打趣他，她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郎君嫌我哭得煩了？”

    看到她眼中的促狹，裴玨真是哭笑不得，不自覺放柔了聲音：“沒有?！?/br>
    姜窈又是一笑，當(dāng)著裴玨的面，把那方手帕放進(jìn)了自己懷里。

    “等我洗了再給郎君?！?/br>
    她笑中帶淚的，那方手帕被她貼身放著，裴玨忽覺渾身不自在，什么也沒說就匆匆轉(zhuǎn)過了頭。

    兩人的這點(diǎn)小插曲沒讓人發(fā)覺。

    姜慶先和姜嬌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方氏哪個(gè)都心疼。

    但或許是覺得閨女更重要些，她開始掰扯起合八字的事來。

    這事兒若不傳出去也沒什么，但若傳了出去，外人知道姜嬌和何峰合過八字，且還是大吉，那就不妙了。

    “左都御史，我不知您是從哪里知道嬌兒生辰八字的，但嬌兒與何通判相差太多，八字怎么會(huì)大吉？您莫不是搞錯(cuò)了？”

    姜窈鬧了那么一通，方氏可不敢再提姜窈是犯官之后的事了。

    她只盼著裴玨能大發(fā)慈悲，放過姜嬌。

    裴玨不吃這套，他淡聲道：“他倆的八字是找城外青云寺的慧悟大師合的，你對(duì)他應(yīng)該不陌生，想必比我更知道他的厲害。”

    方氏的眼神頓時(shí)飄忽不定起來。

    她對(duì)慧悟何止是不陌生？那簡直是太熟悉了。

    陶氏死后一年，她被姜慶先扶正，自然是左看姜窈不順眼、右看姜窈覺得堵心，恨不得早早地把她掃地出門。

    可姜窈那時(shí)才十一歲，她若真把姜窈掃地出門了，那她也甭想再出門應(yīng)酬了，否則人人都會(huì)指著她的脊梁骨罵。

    因此，哪怕方氏恨極了姜窈，也只能忍耐。

    又過了一年，方氏再度有孕，深覺這是個(gè)好機(jī)會(huì)，便給了慧悟一筆銀錢，誘使他說出了姜窈與她腹中之子想克的話。

    姜慶先聽了這話，果然急吼吼地就把姜窈送去了青云寺。

    第23章 吵鬧

    因裴玨提及了慧悟，方氏的氣勢頓時(shí)弱了下去。

    姜窈微微蹙眉，看方氏這神色，莫不是當(dāng)年她被送去青云寺一事并不像表面那樣簡單？

    她正疑惑之際，一和尚被帶了進(jìn)來。

    姜窈對(duì)他并不陌生，當(dāng)年就是這和尚說她與方氏腹中之子想克，姜慶先才把她送去了青云寺。

    她在那里待了許久，直到方氏產(chǎn)子后，她才被接了回去。

    但就算她被接回了姜家，姜慶先也顧忌著那和尚所言，讓她住在最為偏僻的院落。

    姜家人丁還算興旺，平日里極為熱鬧。但這份熱鬧，與姜窈無關(guān)。

    她就如同格格不入、寄人籬下的外人。

    那和尚一進(jìn)屋，就驚懼不已地看了眼裴玨，不等裴玨開口，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當(dāng)年的舊事合盤托出了。

    “……這家的大娘子不喜原配留下的嫡女，看她礙眼，便給了貧僧銀錢，編造出原配嫡女會(huì)妨礙其腹中之子的說辭，迫使這家郎主將嫡女送去了青云寺?！?/br>
    “你胡說！”

    方氏尖利地叫了起來，哪里還有平日里溫柔知禮的模樣？

    姜慶先還沒從慧悟那番話里緩過神來，又被方氏那一嗓子嚇了一跳。

    這，這還是他那個(gè)賢良懂事的大娘子嗎？

    慧悟說完那番話后就又被帶了下去，徒留方氏在屋里一個(gè)勁地重復(fù)她沒有做這些事。

    姜窈向來清楚方氏的本性，方氏就是個(gè)面甜心苦、內(nèi)里藏jian之人。

    也就是她那好父親瞎了眼，被方氏蒙蔽了十幾年，以為方氏溫柔良善。

    而不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裴玨又提起了另一樁事。

    姜慶先俸祿不高、方氏母家不過平平，她又是庶女，嫁妝自然不多。

    往年有陶氏的嫁妝銀子撐著，姜家還能過得去。

    可陶氏的嫁妝銀子這些年也用得差不多了，姜嬌和方氏的長子姜垣到了要嫁娶的年紀(jì)，都得用錢。

    方氏便鋌而走險(xiǎn)，去借了印子錢，沒多久就還不上了。

    而那放印子錢的，正是延平府那何家。

    方氏被逼得緊了，無意中聽聞何峰與延平府何家沾親，她便求上了何峰。

    何峰滿口答應(yīng)下來，允諾她會(huì)去替她說項(xiàng)，但條件便是要姜窈做他的續(xù)弦。

    如若此事成了，方氏與何家的賬目不僅能一筆勾銷，何峰甚至能再給方氏三千兩銀錢。

    方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姜窈生得好，早被何峰給盯上了，沒準(zhǔn)印子錢這出就是何峰設(shè)的套，讓她往里鉆呢。

    但方氏樂意鉆這套，把礙眼的姜窈嫁了，還能白得三千兩銀子，這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何樂而不為？

    是以，才有了方氏要把姜窈嫁給何峰這一出。

    這番話，裴玨開了個(gè)頭，之后都是由周沂說出來的。

    姜窈越聽越覺得后怕，臉色慘白、不自覺地踉蹌了下。

    裴玨不動(dòng)聲色地伸出手扶在了她的腰上。

    “別怕?！?/br>
    短短的兩個(gè)字從裴玨嘴里說出來，仿佛帶了強(qiáng)大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姜窈的心安定了下來。

    但對(duì)方氏的恨意籠罩了她，她強(qiáng)顏歡笑道：“有郎君在，我不怕?！?/br>
    剛才見那和尚時(shí)，姜窈還覺得沒什么所謂，但聽了這事的來龍去脈，她卻氣得渾身顫抖。

    方氏這哪里把她嫁出去？分明是把她給賣了！

    姜窈蒼白的臉色都被裴玨看在眼里。

    他心下微動(dòng)。

    他之所以撇下姜窈到姜家來，就是不想讓姜窈知道這些事。

    可他沒想到，姜窈竟然還是偷偷跟來了。

    裴玨放在她腰上的手略收緊了些，而后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姜慶先，緩聲道：“方氏本是妾室，被扶正后卻苛待原配嫡女、內(nèi)里藏jian。姜主事，圣人言修身齊家，你既不修己身、又識(shí)人不明，真是枉讀了圣賢書?！?/br>
    姜慶先是身上疼、心也疼，被裴玨這么嘲諷一番，更覺臉都丟盡了。

    方氏還在一旁無力地辯解。

    姜慶先再不愿意接受，也不得不承認(rèn)，裴玨說的那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方氏的辯解，他已經(jīng)不想再聽了。

    他疲憊地閉上雙眼，想起了以前。

    他出身寒微，為了前程不得不去討好、奉承陶氏，他得了陶氏的心，成了清遠(yuǎn)侯府的乘龍快婿。

    有陶榮謙這位岳丈在，他的仕途果然順?biāo)臁?/br>
    但好景不長，陶家敗落，他被貶至建寧府。一向高高在上的陶氏也就此跌落塵埃。

    可姜慶先沒想到，就算是跌落了塵埃，陶氏仍舊是那副傲慢的模樣。

    他最厭惡的模樣。

    后來他偶遇了方氏。

    方氏沒有陶氏生得美，論出身更是拍馬也比不上。但正因?yàn)槿绱?，姜慶先認(rèn)為方氏這樣的女子才能懂自己。

    所以他納了方氏。

    可他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