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玨輕哂，正色道：“何家覆滅，那是因為觸犯了朝廷律例，問斬也好、抄家流放也好，皆是陛下圣裁。可聽馮僉事這話的意思，倒像是我公報私仇了。”

    馮闐保訕笑兩聲，連道他并非此意。

    裴玨不愿與他多做糾纏，行了一禮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馮闐?？粗h(yuǎn)去的背影，臉上染上薄怒，甩袖準(zhǔn)備離開。

    “裴玨此人就是如此，馮公不必介懷。”

    馮闐保聞聲轉(zhuǎn)頭，見一著親王朝服的男子正笑著看他。

    他忙過去行禮，“下官見過趙王殿下?！?/br>
    趙王蕭惟，皇帝與段賢妃的長子，最得皇帝鐘愛。

    蕭惟臉上噙著笑，問馮闐保：“本王正要出宮，馮公可愿同行？”

    馮闐保躬身道：“能得殿下相邀，是下官之幸?！?/br>
    兩人遂一道往宮外走去。

    蕭惟氣定神閑地走著，閑聊般與馮闐保道：“裴玨雖參過你，但父皇已壓下此事，你切不可多生事端。父皇信重他，惹了他沒什么好處?！?/br>
    蕭惟話中含著的警告之意太過明顯，馮闐保連連應(yīng)下，“殿下放心，下官絕不會惹事。方才與他說話，也不是為著何家的事?！?/br>
    馮闐保遂把當(dāng)初在馮家發(fā)生的事稟了一遍。

    蕭惟聽了心生好奇，滿是興趣地問：“裴玨還有如此失態(tài)的時候？那姜姑娘很美吧？”

    馮闐保便笑，“許是下官見識淺薄，總之還沒見過比這位姜姑娘更美的。”

    蕭惟揚起嘴角，片刻后又頗為遺憾地道：“可惜了，是裴玨的人，動不得?！?/br>
    馮闐保忙道：“殿下此言差矣，裴玨再得圣心，那也是一介臣子，您想要的東西，他敢不給？”

    蕭惟擺擺手，“話雖如此，但是為了一個女人和他交惡，也非本王所愿。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送進(jìn)王府的那個姜氏，也還算不錯?！?/br>
    “您能滿意她，是她的福分，下官也可安心了?！?/br>
    蕭惟聞言，與馮闐保對視一眼，繼而朗聲大笑起來。

    ……

    都察院署衙內(nèi)，裴玨一到，官階低于他的皆躬身問禮。

    往日的裴玨看起來雖然也冷淡，但絕沒有今日這么冷得不近人情，眾人行過禮后便匆匆去理事了，就怕觸了他的霉頭。

    裴玨在桌案前坐定，隨手拿起一道文書看了起來，可看了半晌，一個字也沒看進(jìn)去。

    今日便是他母親帶姜窈去妙觀寺相看的日子。

    裴玨心緒不寧地捏著手中的狼毫，煩悶地扔了文書。

    這會兒已快到巳時，想來她們已經(jīng)快到妙觀寺了。

    裴玨木著臉坐在圈椅上。

    那日從裴華玥那里知道姜窈要相看太常寺王少卿家的郎君后，他便吩咐榮安去查了這位王家郎君。

    從目前查到的消息看，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

    這些都與他的預(yù)期相符，姜窈會有個好歸宿。

    可他自那晚聽了裴華玥的話后，便一直坐立難安。

    窗外的枯枝被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裴玨忽地起身去旁邊供人休息的小屋里換了身常服，匆匆往外走去。

    前來尋他的右都御史叫住他：“慎之，你這急匆匆的要上哪兒去？”

    裴玨略含歉意地道：“張公見諒，我今日有要事，先走一步?！?/br>
    言罷，不待右都御史開口，裴玨便匆匆離開。

    右都御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嘟囔著：“什么事這么著急？年輕人，還是沉不住氣啊?！?/br>
    作者有話說：

    本章留兩分評，隨機掉落紅包～

    第38章 礙眼（二更）

    妙觀寺是京郊香火最旺的寺廟, 喬氏又有故人牌位供奉在此地，每年皆要來往于此，對這里算得上是熟悉。

    姜窈隨裴華玥下了馬車, 看著來來往往的香客，不免感嘆了句人真多。

    當(dāng)年她被送去青云寺住了近一年, 那里的香火可遠(yuǎn)不如此地。

    可見京城就是京城, 哪里都比州府繁華。

    裴華玥拉著她去尋喬氏，聽她如此感慨, 便道：“這還不算多呢，正月里啊這里是人頭攢動, 都是趕著上香的, 走一步都艱難呢?！?/br>
    姜窈：“人太多也不好, 寸步難行, 如今剛好。”

    裴華玥便指了指遠(yuǎn)處只看得見一角屋檐的地方，與姜窈道：“聽聞那里住了個老神仙，平日里見不到他人, 只在正月初一露面，給有緣的三人卜卦。但聽說老神仙的福澤在正月最盛, 其他人就算不能卜卦, 也趕著在正月里上香。”

    姜窈扯了扯嘴角，“這事兒確定不是妙觀寺的噱頭？”

    自打她知道她當(dāng)年被姜慶先送去青云寺, 是因著方氏與寺里的和尚勾結(jié)后, 她便不信這些。

    裴華玥也不是全信這個, 卜卦靈興許是真的, 但老神仙一說, 她不信。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著, 到了喬氏跟前, 喬氏便笑著問她們在說什么。

    裴華玥過去對著喬氏撒嬌：“阿娘，我們說什么不重要，我就想知道，什么時候賞花呀？”

    她一面說，一面狡黠地眨了眨眼，顯然她不是想賞花，是想賞人。

    喬氏怕姜窈臉嫩害羞，便故作不悅地瞪了裴華玥一眼，嗔怪地道：“你要想賞花，也不必等，這妙觀寺里最不缺的就是花。喏，你眼前這一大片不就是？”

    裴華玥哼了哼，松開了喬氏的手。

    喬氏便又喚姜窈近前，倒是沒說什么，只替她扶正了有些傾斜的步搖，而后帶著她和裴華玥一道去了妙觀寺后院。

    這里是供香客們休憩的地方，喬氏是?？陀质琴F客，有她自己專門的房間。

    小沙彌給她們引路。

    “阿彌陀佛，施主的客人已經(jīng)在房里等著了，請?！?/br>
    喬氏頷首致謝，復(fù)又看向姜窈，問她緊不緊張。

    姜窈搖搖頭，“不緊張，就當(dāng)今日就是陪您賞花來的，而不是有什么旁的事?！?/br>
    喬氏便笑，“你這孩子，倒是想得開?！?/br>
    姜窈淺笑，她可不得想得開嗎？過去經(jīng)歷的種種，若不是她想得開，不知會有多自苦呢。

    娘仨再無話。

    喬氏身邊的丫鬟翠蕪替她們開門后，便退到了一旁。

    不大的房間里，已經(jīng)坐了一個不如喬氏雍容華貴、但看起來十分慈眉善目的婦人。

    而在她身邊站著的，是一個清俊的青年。

    姜窈隨意看了他們一眼，便又微微垂下了頭。

    那婦人便是王少卿的大娘子，而在她旁邊站著的，自然是姜窈今日要相看的王家郎君了。

    姜窈心道，至少看起來像是好相處的人。

    那王家大娘子見她們前來，便笑著站了起來。

    “給國公夫人請安了。”

    喬氏笑得比她更和氣，客客氣氣地還了她一禮，“王夫人到了有一會兒了吧？真是對不住，勞你們久等了?！?/br>
    喬氏的身份比王夫人高出不知多少，但既然是要做親的，她也沒有拿喬，對王夫人很是和氣。

    這王夫人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書卷氣極濃，看上去既溫和又知禮，她道：“我們母子也剛到一小會兒，這下雪天路不好走，行路艱難，我們還怕晚到呢?！?/br>
    兩人相互客氣了一番，便開始介紹起小輩來。

    王夫人拉過王家郎君，道：“這是我最小的兒子，表字季遠(yuǎn)。今日出門，他父親不放心，便遣他相送?！?/br>
    雖說大家對今日的目的心知肚明，但話也不好說得太明，王夫人便只說王季遠(yuǎn)是送他來上香的。

    王夫人介紹了王季遠(yuǎn)，喬氏這才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他來。只不過她看慣了自家兒郎們的風(fēng)采，只覺這王季遠(yuǎn)比裴家人差上些許，不大配得上姜窈，但仍客氣地夸贊了兩句。

    她對王季遠(yuǎn)雖不大滿意，但看不看得上，還得看姜窈的意思，因此她神色如常，并未表露出什么。

    夸完王季遠(yuǎn)，喬氏又笑著道：“可真是巧了，你有令郎相陪，我也有閨女、侄女為伴，阿玥、窈窈，快過來見過王夫人?！?/br>
    一直在喬氏身后扮演乖巧的姜窈二人，聞言方移步過來給王夫人問安。

    王夫人打量著她們。

    兩人生得都好，但姜窈無疑更勝一籌。王夫人心知姜窈是今日要相看的人，不免多打量了她幾眼。

    太美太媚了，大概沒有男人會不喜歡。

    王夫人下意識地看了眼一旁的兒子，果真見他在偷偷打量姜窈，耳垂上已染了羞色。

    王夫人有些不悅，她微微抿唇，和氣地道：“兩位姑娘快快請起。”

    言罷，她笑著對喬氏道：“夫人真是好福氣，令嬡和令侄女都如此出眾?！?/br>
    喬氏也不謙虛，甚至附和了王夫人兩句，畢竟姜窈和裴華玥著實是都生得好，她若謙虛了，倒顯得太虛假了。

    幾人寒暄過后，喬氏便對姜窈和裴華玥道：“你們兩個剛才嚷著要去賞桃花，也別在這里待著了，玩兒去吧。”

    王夫人又看了看王季遠(yuǎn)，見他還在偷瞄姜窈，心中更是不痛快。

    她出自書香門第，前頭進(jìn)門的兒媳也皆是姿容中等、但言行舉止頗為端莊的女子。

    姜窈這模樣太過出挑了，雖說賞心悅目，可她兒子見了第一面便神魂顛倒，以后還了得？

    她兒子之后還要參加科考的，怎能沉溺于女色？

    王夫人有些不滿，但也不敢在這時候拂了喬氏的面子，連忙把王季遠(yuǎn)喚了過來，囑咐道：“你也一道去，仔細(xì)看顧著兩位姑娘?！?/br>
    王季遠(yuǎn)又偷看了姜窈一眼，才點頭應(yīng)是，三人遂結(jié)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