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擊天下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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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珂急忙笑道:“丞相教訓得是,晚輩深以為然。只是晚輩昔日幸遇一仙翁,傳授晚輩不少技藝,后不知去向。那仙翁曾對晚輩說過,不到弱冠之年,不可婚配,不然恐有血光之災,故此不敢婚娶。” 王導:“……” 王導想要仿效郗鑒,將司馬珂納入東床快婿的計劃,再一次落空。 送走司馬珂之后,王導端坐在大廳之中,神色有點落寞。 王悅勸道:“阿爺,司馬珂并未把話說絕,或許還有機會,況且世家郎君俊雅風流者,比比皆是,何故如此高抬司馬珂?” 王導微微嘆道:“司馬珂的態(tài)度,代表著陛下的態(tài)度,看來陛下是真對王家心存戒心了。不然征選羽林郎,為何也未有王家宗族之子?” …… 第71章 大戰(zhàn)將起 從六大世家征選的羽林郎全部已到位,個個都是勇悍之輩。如今有羽林郎護衛(wèi),司馬衍心頭已稍稍安心,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雖然前路漫漫,要想正君威,控朝政,前面還是一路的荊棘,但是希望總是有的。 此時已是335年農(nóng)歷7月底,原本心情不錯的小皇帝司馬衍,卻突然接到三道急報,帶來了三個大大小小的壞消息。 歷陽太守袁耽,突然暴病身亡。 天下普遍大旱,會稽、余姚特甚,已出現(xiàn)饑荒。 羯趙天王石虎,不忿司馬珂斬殺其愛子石韜,令太子石邃、太保桃豹、征東將軍麻秋、六子樂平公石苞,率五萬大軍南下,進攻歷陽郡。 接連三個壞消息,驚得司馬衍從胡床上坐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急著召集群臣,而是派謁者先去找了司馬珂過來議事。 不知何時,司馬珂似乎已成了司馬衍遇到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人,遇到大事的時候,似乎沒有司馬珂,司馬衍心里便不安。 而在之前,司馬衍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王導,沒有王導便似乎沒了主心骨。不但經(jīng)常到王導府上看望,甚至還以家人之禮拜見王導的正妻曹淑。 但是王導雖然也算是個忠厚長者,終究太過專權(quán)。尤其是小皇帝加元服之禮后,還掌控著朝政不放,就連侍中孔坦都看不過眼了,對小皇帝說:“陛下春秋以長,圣敬日躋,宜博納朝臣,諮諏善道”,意思皇帝已長大,應該親自掌控朝政,結(jié)果便得罪了王導,被王導將侍中改為廷尉,結(jié)果孔坦不愿意去,郁郁而終。 小皇帝逐漸有了自己的主見,故此嫌隙終究是慢慢產(chǎn)生,開始有意識的重用司馬宗室。他拜司馬昱為侍中,拜司馬沖和司馬晞為散騎常侍,拜司馬宗為謁者仆射,現(xiàn)在又拜司馬無忌為羽林仆射,宗室大都受到重用。 只是可惜的是,敢打敢拼的,卻只有司馬珂一人。 所以,自然而然的,司馬衍也就越來越寵信司馬珂。 接到消息的司馬珂,急匆匆的趕到了太極西堂,見得小皇帝司馬珂急得有點六神無主的味道,當下先自靜下心來,露出一副云淡風輕、胸有成竹的模樣。小皇帝畢竟年輕,遇到大事終究是有點慌,但是他不能慌,否則這三件大事攪合在一起,必然又是那群大臣牽著鼻子走。 袁耽死了就死了,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兇手是誰不言而喻。 袁耽可是大名鼎鼎的賭圣,謝安和桓溫的在賭壇的偶像。據(jù)說袁耽的摯友桓溫,曾經(jīng)輸?shù)弥皇O聝?nèi)褲了,被債主追賭債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于是找到好友袁耽。當時袁耽正在服母喪,全身戴孝,聽到桓溫求援,當即脫下帽子,換上便服便跟桓溫出了門,找債主對賭,十萬一局,不但幫桓溫還了賭債,還把債主贏得只剩下內(nèi)褲。 這一次,袁耽卻賭輸了…… 因為庾亮不是個愿賭服輸?shù)慕巧?,而是你敢贏他,他就敢要你的命的狠主,除非你比他更強。 袁耽作為王導的鐵桿心腹,死了只是王導的損失。對于司馬衍來說,并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加劇了庾亮和王導的矛盾。 所以,第一個壞消息,沒什么大不了的,安撫一下家屬就好了。 第二個壞消息,的確有點頭疼,會稽這個破地方,經(jīng)常大旱,一有大旱便會餓死人,甚至易子而食。 但是饑荒才剛剛開始,真正饑荒大爆發(fā)的時候,預計還要兩三個月。 現(xiàn)今最急的當屬羯趙南下進攻之事。 按照慣例,石趙號稱五萬大軍,實際兵力預計應該在兩三萬,其余的運糧草和輜重的民夫,肯定也算在之內(nèi),至少占四成。 所以最急的應當是如何應對胡虜南下攻掠。 整個東晉的兵力,分為四處。庾亮督六州軍事,接管了前太尉陶侃的全部兵馬,兵力最盛,預計在十萬以上;其次便是屯駐京口的司空郗鑒,兵力雖然只有三四萬,但都是流民出身的百戰(zhàn)悍卒,后來大名鼎鼎的北府兵就是出自京口駐兵;然后便是王導手中的中央軍及江西都督王允之手里的兵力,總兵力大概三萬多,但是戰(zhàn)斗力很顯然不如京口之兵;然后便是督交、廣二州軍事,建武將軍,兼任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假節(jié)的鄧岳,鄧岳倒是此時碩果僅存的名將,曾參與平定蘇峻和郭默之亂,后來更是攻下了成漢和夜郎國,他的兒子鄧遐后來長大之后更是以武力著稱,號稱東晉第一猛將,不過鄧岳手里兵力不多,應該不會超過兩萬。 四個地方的兵力,以庾亮最盛。原本庾亮才是抵抗羯胡的主力,但是歷陽離武昌郡太遠,離建康只有一江之隔,若是讓庾亮進軍江西抵抗羯胡,庾亮肯定是求之不得。問題在于庾亮不但會借機奪回王允之屁股還沒坐熱的江西都督,很可能借機兵犯建康,把王導收拾掉,所以王導是打死不會肯的。 其次便是郗鑒,郗鑒的京口軍戰(zhàn)斗力自然毋庸置疑,但是京口的駐軍一直起著防止庾亮率兵東進威脅建康的作用,若是郗鑒率兵出征歷陽,就怕前腳剛走,后腳庾亮就率兵殺來了,所以郗鑒還是不能動。 鄧岳能征善戰(zhàn),奈何交廣兩州實在隔得太遠,遠水救不得近火,也不用考慮。 唯一的選擇,還是王導掛帥出征……如同上次一樣,帶中央軍出馬,抵抗羯胡。 上次袁耽在歷陽喊狼來了,只是謊報軍情。這一次,狼是真的來了,還得王導去收拾殘局。 但是,王導玩政治是出神入化,搞斗爭是爐火純青,掛帥出征真是那塊料嗎? 當年蘇峻叛亂,中央軍一擊即潰,王導和庾亮都落荒而逃,戰(zhàn)斗力之弱,可見一斑。 而石趙卻是連年征戰(zhàn),硬生生打出了一個最強政權(quán)。幽州王浚、并州劉琨、冀州邵續(xù)、遼西段匹磾都被石趙消滅,定關(guān)中、滅前趙,南掠晉土,北侵代國,幾乎是戰(zhàn)無不勝。 讓白面老宰相王導帶著一群烏合之眾般的中央軍,去迎戰(zhàn)如狼似虎的羯人。 司馬珂和司馬衍心里都沒底。 按照司馬衍的想法,王導若是能夠擊敗羯胡最好,若是敗了,只能放棄歷陽,羯趙想要橫渡長江,恐怕沒那么容易。如此或許便可借機削弱王導在中央的兵權(quán),換上司馬珂、紀睦等與司馬衍親近的將領。 兩人計議已定,司馬珂告退,司馬衍這才讓謁者去通知一干重臣到太極西堂議事。 如同上次一樣,沒有太多的爭議,依舊是王導掛帥出征,兼大司馬、假黃鉞,率天子軍出征,上次大捷立了大功的司馬珂,依舊率羽林騎納入戰(zhàn)斗序列。依舊是通知司空郗鑒,派兵進駐建康,拱衛(wèi)京師安全。 或許,這次王導心底并不愿意掛帥,對于不善領兵作戰(zhàn)的他,并不是件什么好事,但是不管他樂意不樂意,他都責無旁貸,別無選擇。 征西將軍庾亮,恐怕做夢都在等待這個機會掛帥出征。若是他不出戰(zhàn),庾亮便會自告奮勇,抓住這個機會對他發(fā)出致命一擊。 到時不但他耗費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來的江西,便會被庾亮不費吹灰之力就收了回去。收回江西尚在其次,一旦給庾亮找到了機會,聚集重兵屯駐江西,建康便是一攻而下,瑯琊王氏整個家族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 第72章 問計謝安 司馬珂府,花廳。 謝安端著酒樽,正在慢慢的品著蒸餾酒,聽到司馬珂說到羯趙大軍南下之事時,頓時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他眉頭緊蹙著,陷入了沉思。 許久,謝安才緩聲說道:“此次出征對兄長過于兇險,最好不要前往?!?/br> 司馬珂神情一怔,問道:“為何?” 謝安搖頭苦笑道:“中央軍大都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無論是王敦之亂,還是蘇峻之亂,哪次能守???王丞相若論治國之政尚佳,卻非領軍之帥才。而羯人縱橫中原,威震漠北,橫掃關(guān)西,群雄盡皆束手,幾乎無敵。若是郗司空之京口流民軍,或可與羯趙一戰(zhàn),今王丞相率天子軍出征,無異于率群羊博虎,必敗矣!” 司馬珂神情不禁微微激動起來,說道:“賢弟此言謬矣。此事大半因我而起,豈可抽身事外?事若不濟,我亦當與大晉王師同進退,共生死。否則豈非為天下人恥笑?” 謝安哈哈大笑:“賢兄差矣!王丞相人中之杰,豈會立于危墻之下,將家族和己身置于險地?我料王丞相大軍必不敢過江,只會遣小股部隊敷衍了事,歷陽郡必失之!就怕賢兄少年熱血,又非丞相之親信,反而當了擋箭牌,白白被人陷害?!?/br> 司馬珂心中一震,問道:“此話怎講?” 謝安緩聲道:“渡江救歷陽必敗無疑,王丞相自是心如明鏡,必然只會以重兵死守慈湖、牛渚、蕪湖一帶,踞長江天險以抗羯趙。然則歷陽郡不可不守,則必遣與其素日交情不深者前往,恐怕長水校尉紀公、步兵校尉周道和,還有賢兄,皆在其中……” 謝安頓了一下,嘆道:“故賢兄此去,必然兇險萬分。王丞相假黃鉞,有先斬后奏之權(quán),賢弟不可抗令不遵。賢兄雖然勇武無敵,又豈擋得千軍萬馬?若是作為先鋒,輕則折損羽林騎,重則有性命之虞,百無一利??v然賢弟武藝超絕,就算身陷重圍亦可殺出一條血路,然則羽林騎乃陛下與賢弟的一片心血,若因此折損,豈非是到頭一場空?” 聽到謝安這般說,司馬珂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謝安說得不無道理,王導這樣的老狐貍,他自己有多少斤兩,中央軍能不能打,他心中怎么會沒有點數(shù)?對于他來說,家族的利益才是至高無上的,怎么可能會去傾巢而出,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此戰(zhàn)就算成功了,對于他和整個瑯琊王氏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但是一旦中央軍被打光了,他就失去了在朝廷的話語權(quán),而更重要的是,庾亮肯定借機落井下石,到時就算是郗鑒跟他再鐵,恐怕也無能為力,這對瑯琊王氏來說簡直是滅頂之災。 所以這一戰(zhàn),正如謝安所分析,王導肯定不敢舉全軍主力渡江而去,必然死守長江南岸,而歷陽郡也必定會被其放棄。然而,他既率大軍出征,不可能不進歷陽,必然會派小部分兵馬裝模作樣去駐守。這部分先鋒兵馬,說白了就是做送死的炮灰。 而他的羽林騎,恐怕也會在先鋒軍之列,屆時輕則折了羽林騎,一場心血白費,重則丟掉性命。他前幾天拒絕了王導聯(lián)姻的請求,王導自是不會把他當做自己人,所以他多半也在炮灰名單之列。 謝安見司馬珂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忙道:“賢兄亦不必緊張。只需讓陛下出面,只道大軍出征,京師有安全之虞,留下羽林騎護衛(wèi)京師,亦可維持城內(nèi)治安,王丞相亦不能勉強。畢竟賢兄年方十五,羽林騎也新立,彼等皆朝廷元老,豈能勉強賢兄?” 說來說去,謝安還是建議司馬珂躲過此次出征,退一步海闊天空,大丈夫相時而動。 就在那一瞬間,司馬珂都有點心動了。 然而,一道靈光在他腦海里一閃,使得他又打消了這個逃跑的念頭。 “若是歷陽城被破,則會如何?”司馬珂問道。 謝安沉默了,沒有說話。 羯人一向喜歡屠城,尤其是石虎,更是屠城狂魔,“至于降城陷壘,不復斷別善惡,坑斬士女,鮮有遺類”。 至于后來的羯族人侯景,在江南大肆掠殺,使原本人口眾多,千里沃土的江南變得尸橫遍野、荒無人煙,使南方多年發(fā)展來的繁華盛世毀于一旦,更不用說羯人是多么的兇殘和暴虐。 而這次羯人含憤而來,意欲復仇,可以想象,一旦歷陽城被破,漢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這將是歷陽郡的一場浩劫! 他眼前仿佛看到一副慘絕人寰的畫面:遍地尸骸像嚴嚴實實遮蔽了大地,尸骸身下的泥土已變成厚厚的褐色那是血,那是干枯的鮮血;無數(shù)的昏鴉、黑鷲圍攏在干枯手臂組成的森林中,它們放肆地啄食著手臂上皮膚和肌rou,直至那手臂變成一根枯骨;江水滔滔,順流而下的江水上飄滿了浮尸。 如果歷陽城破,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被屠戮,雖然是胡虜之罪,卻是因為自己而起。自己殺胡是沒錯,如果因為殺了小股胡人,引來胡人大軍南下報復,數(shù)以萬計甚至十數(shù)萬的百姓因此遭殃,自己也難辭其咎。如果自己在關(guān)鍵的時刻卻躲起來了,不管以后會有多輝煌,都將成為史上不光彩的一幕,整個朝廷上下都會為之齒冷。畢竟他根基淺,目前唯一能拿出手的功績便是陣斬石韜,如果因此而丟了歷陽郡,上十萬的百姓被屠戮,他的功績便是負的,之前辛苦立起來的豐碑般的人設也將倒塌。 所以,這一次征戰(zhàn),他不能躲! 他必須率羽林騎全軍前往歷陽郡,與歷陽軍民血戰(zhàn)在第一線。就算最后破城,羽林騎是騎兵,突圍的機遇還是很大的,至少自己曾經(jīng)盡力過,奮戰(zhàn)過,而不是袖手旁觀,讓歷陽郡百姓坐以待斃、引頸就戮。 司馬珂緩緩的站了起來,臉色變得極其嚴肅起來,激聲道::“當今之大晉,眾人盡皆趨利避害,只顧家族利益,精于算計利害得失,不顧家國大義,不顧蒼生黎庶,長此以往,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其實,也許這也怪不得世家大族,老司馬家欺負曹魏孤兒寡母得國不正也就罷了,宗室內(nèi)部也為了自身的利益,廝殺得死去活來,八王之亂才是傾覆中原漢祚的真正原因。帝王家宗室都如此,還有什么道理要求那些世家大族談民族大義? 只是,司馬珂這番話,卻把謝安震住了,猛的站立起來,望向司馬珂的神色,已然變得肅然起敬。 司馬珂滿臉堅毅的神色,朗聲道:“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為了歷陽郡內(nèi)十數(shù)萬百姓,縱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九死而不悔,雖千萬人,吾往矣!賢弟不必再多勸!” 這一刻,謝安徹底動容,激聲道:“愚弟果然未看錯賢兄,如今大晉,人人皆為自家利益,未曾半點思慮家國蒼生,賢兄未及弱冠,卻有如此大義,愚弟愧不及也!” 說完,謝安對著司馬珂深深一揖,這才說道:“賢兄此去,當隨機應變,戰(zhàn)場瞬息萬變,愚弟亦無良策。只是石趙大軍,多為漢人,我料那石趙大軍中之漢人,必如無根浮萍,受盡欺凌,縱然從軍,亦是迫不得已。華夏漢人傳承千年,豈是羯人夷狄之族所能臣服?賢兄若能尋機分化之,引發(fā)漢人歸漢之心,或許有幾分勝算?!?/br> 謝安說的沒錯。 此時石虎剛剛主政,大規(guī)模的修建宮殿園林、造甲兵船只等暴政活動,以及大規(guī)模的屠殺活動還沒開始,故中原的漢人還有八九百萬人。而羯人不過幾十萬人,直至十余年后,到冉閔殺胡之前,才發(fā)展到近百萬人。 所以石趙軍隊還是以漢人為主,其次是羯人和匈奴人,再次是羌人。漢人在石趙政權(quán)主要是文臣,幾乎沒有高級將領,但是基層兵卒,還是漢人占了大半。 若是能從這方面做文章,的確或許有一絲勝算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