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立即得令而去，隨后四面響起了傳令前進的號令聲。四面的晉軍前軍拔盾而起，繼續(xù)穩(wěn)步向前推進，將近兩萬的羯人包夾在陣中。

    第395章 一個不留

    鄴城南門。

    劉寧率著五千羯騎轟然奔往晉軍的大營而來。

    剛剛奔到大營附近，便看到晉軍用拒馬將所有的轅門都堵住了，一排排手持硬弓強弩的晉軍士卒，排列在柵欄之后。見到羯騎奔襲而來，空中立即掠起黑壓壓的一片箭矢，向羯人傾瀉而來。

    劉寧是個嚴格遵守軍令的人，他的使命是拖住背嵬騎不讓其攻襲鄴城東門。如今未見到半個背嵬騎的影子，又見得晉軍以箭矢射之，急忙匆匆引兵退到兩百步之外。

    退回來之后，劉寧又率著眾羯騎，繞著晉軍的大營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破綻，也沒發(fā)現(xiàn)半個背嵬騎。劉寧頓時明白了過來了，背嵬騎多半未在大營之中。

    然而，劉寧最大的特點，就是執(zhí)行力極強，但靈活性不足。石遵叫他擋住南面之敵，沒有新的命令，他便不敢擅自退回東門。

    于是，劉寧便派了親兵縱馬前往東門向石遵報告，以獲得石遵的最新命令。

    鄴城方圓近五十平方公里，從南門正中到東門正中的路途也有十五六里路，飛馬疾奔一趟也要二十分鐘左右。

    他們離開東門已經(jīng)將近一個小時，此時親兵在飛馬疾奔而去，到了東門地界時，正看到背嵬騎在鑿穿羯人的大陣，北面的晉軍已經(jīng)像潮水一般涌了過來。

    整個東門地界一片大亂，有逃奔的漢人百姓，有亂成一團的羯人士卒，有正在沖陣的背嵬騎，還有四面合圍的晉軍。那親兵還恰恰看到石遵那一彪人馬去沖襲司馬珂，但是他卻不知道沖陣的是石遵。劉寧的親兵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究竟，也不知道石遵在哪里，只得怏怏的退了回來，如實向劉寧稟報。

    得到消息的劉寧大驚失色，當即率領(lǐng)五千羯騎快馬加鞭，馳援東門而去。然而，等到他們奔到東門時，石遵和張沈都已戰(zhàn)死，五千背嵬騎已氣勢洶洶的朝他們奔襲而來。

    在他視線所及，一名晉軍騎士疾馳而來，騎著高大的阿拉伯戰(zhàn)馬，捧著一面“大晉背嵬騎”的大旗，緩緩立定腳步。

    后面馬蹄如雷，長槊如林，那戰(zhàn)馬的身上，是一排排的重甲騎士，不論人馬，全都披甲完全，騎士面甲也都放下，只露出一雙寒森森的眼睛。這些騎士毫不停頓，一邊展開一邊奔馳而來。隨著悠長的號令聲，一排排重甲騎士都放平了手中的五米長的馬槊，遙遙對著前頭的羯騎！

    周遭一切，在這一刻仿佛都已經(jīng)凝固住了，劉寧心中明白，正在沖陣的背嵬騎突然出現(xiàn)在東南方向，意味著羯人的主力兵馬已經(jīng)完全潰敗，大勢已去。

    劉寧的父親是當年石勒十八騎之一的劉征，對羯趙可謂極其忠心，絲毫沒有半點膽怯，反而戰(zhàn)意nongnong而起。他手中的戰(zhàn)刀高舉，眼中露出決絕剛烈的神色，嘶聲吼道：“列隊，隨我來，殺垮晉人！”

    說完，他率先揮刀躍馬，撲了上去。他身后的大隊的羯人將領(lǐng)和他親衛(wèi)，收束心神，轟隆隆地跟了上去，迎向這滿布西面山丘之上的大晉鐵甲洪流！

    鄧遐目光一掃，就看見了劉寧的旗號忽動，朝著自己所在方向迎來。鄧遐輕蔑地一笑，輕輕揚起馬槊，只出一聲號令：“前進！殺光羯胡！”

    “殺光羯胡！”

    號角之聲和吶喊聲跟隨他響起，無數(shù)鐵甲騎士催動戰(zhàn)馬，就如一道不可遏制的洪流，在鄴城之下，撲向了羯人的人潮中去！

    雖然眾背嵬騎披著數(shù)十斤的戰(zhàn)甲，舉著五米長的馬槊，經(jīng)歷了三輪鑿穿這種激烈的廝殺，若是尋常兵馬，早就是人疲馬乏了。但是這群廝殺漢子卻一個個依舊像打了雞血一般精神抖擻，而胯下被養(yǎng)得膘肥體壯的阿拉伯戰(zhàn)馬也沒顯出疲態(tài)。

    一排排的背嵬騎重甲騎兵，轟隆隆地席卷而來，一排排的長矛已經(jīng)放平，連戰(zhàn)馬都放下了遮面甲，給廝殺聲吶喊聲同類的嘶鳴聲還有戰(zhàn)場上血腥的味道刺激得拼命向前。

    這已是這只羯人騎兵第三次對上背嵬騎，過往的兩次廝殺之后，一萬騎兵被殺得只剩下五千多騎兵，這明顯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zhàn)斗。

    但是這些羯人騎兵，都是羯人之中的精銳，在奮勇向前的主將的帶領(lǐng)之下，個個依舊奮力的叫囂著，舉著兵器，惡狠狠的向背嵬騎沖殺而去。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zhàn)斗，沒有退路，唯有死戰(zhàn)而已！羯人如此，漢人也是如此！

    背嵬騎的馬蹄聲已經(jīng)掩蓋住了天地間一切的聲音，一排排冰冷的甲胄反射著頭頂無力的殘陽，如同一排排躍動拍擊著海岸的鋼鐵潮流。大地在馬群踐踏之下顫抖，戰(zhàn)馬漸漸提速起來。大地的顫抖聲，馬蹄的轟鳴聲，沖陣騎士的吶喊聲，已經(jīng)混成了仿佛海潮一般的聲音。以不可阻擋的氣勢，涌向面前的敵人！

    若是能從高處看，就能看見一道道鋼鐵洪流涌入了羯人輕騎軍陣當中。每一道浪頭撲至，這羯人五千余騎形成的散亂陣勢就消融一分。這一道道鋼鐵洪流不可阻擋地向前，留在他們身后的就是一片血rou狼藉！在這短短一瞬，不知道有多少羯人最后的精兵猛將，就淹沒在這洪流當中！

    這不是一場廝殺，而是一場殘酷的屠殺。

    只是，那些羯人絲毫沒有示弱，有的人被馬槊刺穿之后，還死死的抱著馬槊，有人被鐵馬踐踏而過，還想抱著馬腿咬上一口。

    “殺光胡虜！”

    “殺垮漢人！”

    兩只兵馬聲嘶力竭的怒吼著，拼殺著，如同兩群瘋狂的野獸一般。

    …………

    踏踏踏~

    鄴城東門之前。

    四面的晉軍，踏著整齊而激越人心的步伐，緩緩的向前推進，雖然緩慢，卻無可阻擋。等到晉軍的步伐停下來之時，他們的陣列已經(jīng)如同四道銅墻鐵壁一般，將兩萬羯人關(guān)在中間。

    包圍圈內(nèi)的羯人，很多人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成了被圍獵的獵物。

    在鄴城西面的千里獵場，曾蓄養(yǎng)著大把大把的野獸。凡是犯了事的漢人，或者得罪了羯人的漢人，都會被殺了扔到西面的獵場，然后濃烈的血腥味就會引來虎豹豺狼等猛獸來覓食，久而久之鄴城的西面便是猛獸成群。

    每年，石虎都要來鄴城西面的獵場圍獵，所謂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石虎每年狩獵四次，每次長達一個多月，出動上千輛車子，數(shù)萬的兵馬，對獵場的野獸進行圍獵。

    石虎圍獵時，經(jīng)常將一群野獸驅(qū)趕在一起，然后四面以手執(zhí)長矛和硬弓的甲士圍定，再弓箭射之。包圍圈中的虎豹等野獸雖然嘶吼連連，那巨大的吼聲震得整個天地都為之顫栗，但是卻無濟于事，最后還是一只只被射殺在地。，

    他們就像那些被圍獵的野獸一般，無論如何垂死掙扎，最終都逃脫不了被獵殺的命運。

    在他們的四周，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堆積如山。這些尸體在一個多時辰之前，還是鮮活而兇悍的生命?；蛟S在昨日之時，還曾jianyin了一名漢人的女子，或者鞭笞了幾名漢人。但是此刻卻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

    這些年來他們將漢人完全就沒當做人。漢人的男人他們當做牲口一般隨意打罵和使喚，女人只要有幾分姿色的，就強行拖到軍營jianyin。甚至有時獸性大發(fā)，走到大街上，只要是漢人女子，不管姿色如何，都可隨意拖入軍營宣泄一番。

    只是，他們終究想不到，不過一夜之間，形勢就大變了。此刻，他們成了待宰的羔羊，而曾經(jīng)被他們視為牲口一般的漢人，朝他們舉起了屠刀，盡情的殺戮，而且是斬盡殺絕，不留活口的殺戮。

    司馬珂冷冷的望著包圍圈內(nèi)的羯人，眼中露出殘酷的神色。

    這一次渡河北伐，一路所見的情景，使得他愈發(fā)對羯人恨之入骨。曾經(jīng)繁華的河北膏腴之地，被羯人殺成了荒草連天的鬼蜮。這一路的白骨累累，是那么的觸目驚心。

    他可以想象出，那些被殺的漢人，心中是多么的悲憤，多么的絕望。若非他的穿越，將河南之地收復，河南四州也好不到哪里去。

    漢人是禮儀之邦，但是這種禮儀，只對友善的民族和國家適用。像羯人這種滅絕人性的民族，這個吃人的人種，這群如同野獸般雜碎，只有以血換血，以牙還牙，殺光他們，才能讓那數(shù)以百萬的漢人的亡靈，在九泉之下安息。

    “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雖強必誅！”

    唯有鐵與血的復仇，才能激勵漢人的士氣，重新恢復信心。

    那群衣冠南渡的豪門世家，偏安江南，接著奏樂接著舞，醉生夢死，只顧著自己家族的聲望和地位，以撈取更多的政治資本，大多數(shù)人的骨子里早已失去了血性。

    可是漢人傳承千年的血性是不會流失的，當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刻，總有人會站起來，守護這個民族，將帶領(lǐng)大家奮起反抗，殺光或者殺退欺凌和屠戮他們的外侵者。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為千千萬萬的漢人復仇！”司馬珂手中的戰(zhàn)戟一舉，森然下達了命令。

    話音未落，一個個傳令兵立即縱馬而出，直奔四面晉軍大陣。

    “大將軍有令，殺光羯人，為漢人復仇！”

    這道殺氣騰騰又豪情獵獵的號令，開始只是傳令兵喊，然而迅速的便蔓延了四面的晉軍大陣之中，最后形成了一道大海的呼嘯一般。

    這一路走來，莫說北府虎衛(wèi)軍是感同身受，對羯人恨之入骨。就算是從江南調(diào)來的荊州軍，見到這一路的慘景，同樣個個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把羯人試乘碎片。

    陣中的羯人，也聽到了四面晉軍的喊聲，縱然是悍不畏死的羯人，也有人為之膽寒，但是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如同野獸一般，充滿不甘。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晉軍要發(fā)動總攻了，死神離他們只有一步之遙。

    “拼了！”一名羯人將領(lǐng)嘶聲吼道。

    緊接著，羯人的吼聲此起彼伏，一個個羯人呼啦啦的沖了上去。

    這一次，雖然沖向四面八方的羯人都有，卻幾乎沒有人有半點遲疑，因為他們都知道，生死就在這么一瞬間，就算不沖，也將被漢人的強弓硬弩所射殺。

    “放箭！”

    從晉軍叢中傳來將領(lǐng)們的嘶聲怒吼。

    咻咻咻~

    一片接一片的箭雨，黑壓壓的向羯人叢中射去，連綿不絕。隨著那一陣接一陣的箭雨襲來，羯人一個接一個的被箭鏃透穿了胸膛、腦袋、咽喉、腹部……然后又像一只只死狗一般，癱倒在原野之中。

    余下的那些羯人憤怒的嘶吼著，舉著兵器繼續(xù)向晉軍的盾陣沖撞而去。

    唰唰唰~

    那些手執(zhí)六米長矛的晉軍早就蓄勢待發(fā)，躍躍欲試，見得羯人沖上前來，那一片密集的矛刃之墻，頓時激蕩而起，刺向羯人的咽喉和面門，將一個個羯人刺倒在地。

    雙方都是咬牙切齒，雙目圓瞪，士氣高昂到了爆棚，但是羯人的攻擊終究是飛蛾撲火，不能撼動晉軍的鐵陣分毫。

    羯人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的！

    漸漸的，包圍圈中的羯人越來越少，野獸般的怒吼聲，也越來越弱。

    終于，整個圓圈之中，便只剩下數(shù)百名羯人。羯人們手執(zhí)著兵器，背靠背的圍成一圈，雙目盡赤，惡狠狠的盯著四周的羽林騎，不斷的用嘶啞的聲音咆哮著。

    在他們的四周，一具具尸體堆積如山，就如同他們昔日對漢人屠村一般的情景，只是這尸骨累累的不是漢人，而是羯人。

    隨著各方主將的一聲令下，最后一叢弩箭，從四面襲來，猬集而下，強勁的箭鏃將數(shù)百名羯人全部釘在地上，再無活口。

    此時，場內(nèi)和四周都是一片靜寂，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都神情凝重的望著場內(nèi)那堆積如山的羯人尸首，肅然無聲。

    “羯人死光了！”

    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頓時引爆了全場數(shù)以萬計的晉軍士卒。

    嚯嚯嚯~

    所有的晉軍都將手中的兵器高高的舉了起來，發(fā)出一陣怪叫般的狂嘯和呼喊，肆意的發(fā)泄著心中的快意。

    喧囂聲和歡呼聲很快便傳到了躲到漳河邊的近二十萬的漢人，于是整條漳河似乎都沸騰了。

    第396章 離間之計

    四萬多的羯人將士，自石遵以降，全部被誅殺，沒有留一個活口。

    而鄴城東南面的地界，晉軍和羯人的騎兵大戰(zhàn)也接近了尾聲。

    背嵬騎的鐵甲洪流，已經(jīng)將羯人陣型沖得分崩離析，羯人騎士一點抗手的能力都沒有，就這樣被摧毀，被壓垮。不管是迎上來準備殉死的羯人悍卒，還是來不及從戰(zhàn)場上逃脫，喪失了全部抵抗意志的家伙，都變成了一堆堆血rou模糊的東西，被萬馬奔騰踐踏蹂躪不成模樣。

    重騎沖陣，就是這個時代戰(zhàn)場上最為壯觀的景象。不論成敗，不過都在一呼吸間。要不就是重騎在堅強的步兵方陣面前碰得粉碎，要不就是轉(zhuǎn)瞬之間，就讓戰(zhàn)場變成修羅一般的景象，讓自己對手的膏血，涂滿整個大地！

    原本是五千對五千，兵力相當。但是背嵬騎一輪沖殺之后，羯人便戰(zhàn)損了兩成，不到四千的騎兵。余下的還在劉寧的怒吼之下，掉頭繼續(xù)向晉軍沖殺而去。

    而背嵬騎同樣殺得雙眼通紅，調(diào)轉(zhuǎn)頭之后，也怒吼聲如雷，一個個催動著胯下的駿馬，繼續(xù)向?qū)γ娴聂扇税l(fā)起狂暴的沖殺。

    第二輪沖殺過去，羯人便已只剩下三千人。到了第三輪的沖殺之后，羯人便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還有大半的全身鮮血如注，甚至有的人連馬都坐不穩(wěn)了，只是強撐著不倒而已。

    反觀晉軍那邊，由于有鐵甲保護，受傷和陣亡者極少，只是一個個都累得氣喘如牛，滿頭滿臉的汗水，那一身的鐵甲也變得格外的沉重起來，有的人抬著馬槊的手，都在微微的發(fā)抖。

    他們接連進行高強度的沖殺，體力消耗極大，幾乎到了極點。而胯下的駿馬，也是噴著粗氣，全身是汗。饒是這些神駿而膘肥體壯的阿拉伯戰(zhàn)馬，也難以支撐這種高強度的沖殺。

    這時，鄧遐反而不急了，只是大口的喘著氣，并沒有下令讓眾將士沖襲。因為他知道，對面的戰(zhàn)馬，經(jīng)過這幾輪的沖殺，也跑不動了。

    羯人軍陣中的劉寧，身上也掛了彩，左腿被刺了一個血窟窿不斷的流著鮮血，身上的甲胄也是通紅的一片，同樣也累得氣喘如牛。

    眼見得對面的晉軍按兵不動，正在休憩，而己方的將士大半都全身血流如注，已經(jīng)堅持不了多久，劉寧咬牙切齒的一聲大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