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兒佳婦 第1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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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初弦此刻哪還有梳妝打扮的心思,煩惱不堪,揮手就要抹掉。 汐月勸道,“夫人今日可要端莊些,公子要帶您進(jìn)宮面圣呢?!?/br> 面圣……? 乖乖任汐月擺布,梳洗得當(dāng)后,謝靈玄在前堂等她。 少帝為他們夫妻倆被綁架一事?lián)牧季?,如今謝靈玄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進(jìn)宮復(fù)命了。只是不知為何,這次還要帶著溫初弦。 溫初弦不愛見生人,更遑論是金昭玉粹的天子。 她推脫道,“我那病昨夜剛發(fā)作過,不知何時又會忽然暈去,進(jìn)宮面圣,不會有失體面嗎?” 謝靈玄勸她多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屋里。 “還是去吧,你已數(shù)日不出門,都快生霉了。我會時時都伴在你身邊,你什么都不必害怕。再說陛下是仁德寬容之君,知你有疾在身,必不會苛責(zé)于你的。” 溫初弦聽他這么說,稍稍寬心。 入皇宮對于謝靈玄來說乃是輕車熟路,對溫初弦這內(nèi)宅婦人來說,卻是破天荒頭一次。 巍峨的宮宇,嚴(yán)苛值守的禁衛(wèi)兵,處處都充滿了令人敬畏的氛圍。若是溫初弦一人,定然寸步難行,好在有謝靈玄領(lǐng)著,一路倒也順風(fēng)順?biāo)?/br> 少帝早已在紫宸殿等候他們良久,其實他倒也沒什么正經(jīng)事,只是君主對臣下的關(guān)心罷了。 經(jīng)過謝子訣一事后,少帝幾乎可以確定謝靈玄是假的。一聲聲老師,叫得便不如從前那般親。 少帝想利用謝靈玄的智謀幫他穩(wěn)定江山,卻又怕謝靈玄功高震主生出異心來,所以一面巴結(jié)討好他,一面謹(jǐn)慎提防他。 畢竟此人已位極人臣,手中握有滔天的權(quán)力,還是皇親,即便廢主自立為帝,也是可以做到的。 少帝本以為面對誘惑,誰都可能利欲熏心,可他萬萬沒想到此番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君臣坐下寒暄沒一會兒,謝靈玄就從袖中掏出一紙冊,鄭重其事,上面赫然寫著辭官書三個大字。 少帝愣了,“老師,您……” 謝靈玄解釋道,“如陛下所見,臣近來頻頻受傷,身子骨確實無法再支撐著為您效勞了。臣忝居相位多年,尸位素餐,實是慚愧,今自愿歸隱回鄉(xiāng),再不過問朝中之事,還求陛下恩準(zhǔn)?!?/br> 少帝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謝靈玄這意思,是急流勇退?難道這萬人垂涎的龍椅,他竟一點沒動過心思? 隨即看見謝靈玄身邊靜坐的美佳人,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溫初弦乍然聽謝靈玄要辭官,也是驚詫,他也沒提前知會自己一聲。 他之前說要和自己歸隱,從此浪跡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一雙人,竟是真的。 他代替玄哥哥成為謝靈玄時無聲無息,如今放下權(quán)柄,也放得如此輕松干凈。 少帝捏著辭官書痛心疾首,他確實忌憚謝靈玄,卻也不想就這么放過一個人才。 “朕絕不允許老師舍朕而去!” 定是自己的猜忌被謝靈玄察覺了,謝靈玄才主動辭官,以證明為臣的清白。那一瞬間,少帝為自己齷齪的心思而羞愧。 “老師是朝中肱股,沒了老師,朕如何治江山?” 少帝實有些自作多情。 他自以為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圍著他轉(zhuǎn),琢磨他的心思……實則在謝靈玄眼中,他只是一個十五六歲半大的孩子罷了。 謝靈玄是個相當(dāng)隨性的人,有時候甚至稱得上散漫。他能握住全局的脈搏,自然也能決定什么時候退出這個局。 今日前來辭官,不是請求,而是告知。 正如少帝猜想的那樣,連皇位他都唾手可得,他想走,只是因為他自己不想在朝野呆了,隨他自己的心,而不是為了在少帝面前證明什么清白的臣節(jié)。 謝靈玄扣起溫初弦的手,道,“想來陛下曉得,臣發(fā)妻已患重病,光景不多了。臣做此辭官之念,也全是因為對發(fā)妻的一片拳拳之心,求陛下成全?!?/br> 溫初弦被他握著,手心暖融融的。 她不曾想到,他們在這黃光燦燦的金鑾殿還能氣定神閑地牽手,他們要走,皇帝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少帝頹然無語,或許自己不該懷疑謝靈玄。他才剛剛親政,太后一黨還沒清理干凈,沒了謝靈玄,他實是失了左膀右臂。 可人家夫妻要雙宿雙飛,他雖為人君,也無法阻攔。除了干癟癟地答應(yīng)還能怎樣,難不成把溫初弦抓起來逼謝靈玄對自己效忠不成? 若真撕破臉,他這小皇帝還不一定是人家的對手。 “好吧……” 溫初弦和謝靈玄從金鑾殿出來時,天邊掛著幾朵云彩,動搖不定的燦爛紅光映滿大地,吉光普照,祥和一片。 七月流火天氣轉(zhuǎn)冷,秋氣瀟瀟。 卸去重?fù)?dān)的謝靈玄,沒有快意輕松,沒有興奮激動,一切都只如尋常。 溫初弦道,“謝相今后甘心就只做個布衣了?” 他沒理會她的打趣之語,含笑岔開話頭,“午膳要用些什么,全聽娘子吩咐?!?/br> 溫初弦心頭一陣蜜甜,只覺得日子過到現(xiàn)在,方過出點滋味來了。 從前她宛若行尸走rou,現(xiàn)在雖也還沒完全對謝靈玄放下隔閡,卻多少能接受他了。 若兩人心意相通,無論春夏,都是人生好時節(jié)。 第77章 活蟲[捉蟲] 從皇宮回來, 謝府已等著幾位身背藥箱、白發(fā)皓然的醫(yī)者,他們都是九州各地的名醫(yī)圣手,被謝靈玄請來專程給溫初弦治病的。 那些醫(yī)者挨個給溫初弦診治一番, 面面相覷,欲言又止,頭冒冷汗, 似有難言之隱。溫初弦見此甚是奇怪,自己怕是真病入膏肓得了絕癥,才讓這些醫(yī)者三緘其口的。 謝靈玄道, “諸位前輩有話明說即可?!?/br> 一人保守而謹(jǐn)慎地道,“夫人這病蹊蹺, 老朽無能,診不出來是何癥結(jié)?!?/br> 另一人也說, “在下無能?!?/br> 接下來的四五個人都是這般說辭,極為保守, 生怕惹禍上身??煽此麄兊臉幼樱^不像一無所知,更像診出來了而不敢說。 謝靈玄用金銀誘惑也不能讓他們吐露實話,無奈之下, 只得送走了這些人。 溫初弦黯然道,“五湖四海的名醫(yī)也不過如此, 看來我真是沒救了?!?/br> 謝靈玄說,“天下的醫(yī)者又不止這幾人,我來日再為你尋?!?/br> 溫初弦苦笑道, “只怕我支撐不了那么多時日了?!?/br> 面對死亡, 有誰不恐懼呢, 從前身處荊棘之中死了便死了, 可如今她才剛與謝靈玄心意相通,就要經(jīng)歷生離死別,實令人凄愴。 謝靈玄不愿她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岔開話頭。 他講了樁叫她開懷的事——前幾日她托他給謝子訣一口厚棺,他已辦到了,且還將謝子訣葬入了謝氏祖墳,讓逝者魂靈安息。 溫初弦又驚又暖,憐然說,“你怎么肯……?他入了謝氏祖墳,你將來可去哪兒?” 他們兩個都叫謝靈玄,總不能有兩塊謝氏長公子的墓陵吧。 謝靈玄不在意,“死后之事皆是虛無縹緲的,況且我本不是謝家人,哪一日若真死了,娘子隨意找塊草席把我裹了就行。” 說著一笑,“……你之前給我立的衣冠冢,就很好。” 溫初弦從沒見過誰談?wù)撋肋€這么云淡風(fēng)輕的,他倒是很看得開。 謝子訣生前被冠上十惡不赦的罪名,又不能叫謝靈玄這個名字,無名無分,按理說是萬萬不能如此不清不白地入謝氏祖墳的。 但長公主一走,謝氏這支的實際掌權(quán)人已是謝靈玄,讓不讓謝子訣入祖墳,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不管怎么說,她已盡了玄哥哥死后的哀榮,玄哥哥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你不準(zhǔn)我胡說,你自己卻也不要胡說?!?/br> 溫初弦嗔怪了句,心下甜暖,香腮微暈,臉孕笑容,軟軟對謝靈玄說,“多謝夫君安排得如此妥當(dāng)。” 她忽然發(fā)現(xiàn),謝靈玄似乎也沒自己之前想的那么壞,他很多時候愿意遷就她,有事跟她商量,他就是一個普通男子罷了。 謝靈玄很溫順,“娘子不叫說,我以后便不說了?!?/br> 他本是個極和藹可親的人,一點架子沒有。溫初弦此時看他,兩情歡悅,愛意橫憐,禁不住拿團(tuán)扇擋著輕啄了他臉頰一下。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的動情,時時都想沾他的身子才好。這般無貞無恥的念頭,她一直深深隱藏在心里,不敢與任何人甚至是他道出來。 謝靈玄坦然受了這一記香澤。 他嗓音柔啞,沾著欲-色,細(xì)語喁喁反問她,“娘子現(xiàn)在愛我么?” 青眸乜睨,萬種情思,色魂授予。 溫初弦目光瑩然,軟塌塌伏在他身上起不來。 是愛的,她悄悄說。 是一種流淌在血液中的愛,每一滴血都在愛。 從前有多恨,現(xiàn)在就有多愛。 …… 辭官的事千頭萬緒,一時半會兒還交代不完。 謝靈玄倒也不著急,慢慢悠悠辦著,一天理一個時辰的公務(wù),余下時候都陪伴溫初弦。在溫初弦看來,或許因為她臨終了,他才對她格外好的。 隔日謝靈玄從朝中回來,又咳了一陣。肺里的毛病一旦落下病根,今生都很難痊可。溫初弦給他燉了梨汁,他喝下去后方暫時止住了咳。 他們還要去溫家走一趟,把歸隱的事告知岳丈岳母。 溫老爺一心把謝靈玄當(dāng)成自己在朝中的依仗,聽說謝靈玄要放下一切辭官,很是不樂意。 何氏對此倒有幾分喜色,她自己的女婿謝靈玉老被謝靈玄壓一頭,如今謝靈玉做官了,謝靈玄卻做白丁,總算輪到自己女兒揚眉吐氣了。 溫老爺見勸不住謝靈玄,只得道,“賢婿和弦兒以后走到哪里,都別忘了給家報個信兒。逢年過節(jié)的,也別忘了回家吃頓團(tuán)圓飯?!?/br> 謝靈玄自是應(yīng)承,“岳丈且放心?!?/br> 溫老爺支支吾吾地說,“弦兒的病……究竟怎么樣了?” 溫初弦雖是個庶女,到底還是溫家的骨rou。 謝靈玄沉吟半晌,神色喟然,“很難說。” 溫老爺知兇多吉少,也慟然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