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7節(jié)
“俊俏的風姿不夠好,風姿好的又不甚有才華,實在難得兩全?!蓖趵C鳶放下手中的點心,飲了口熱茶,說道。 謝嫻霏懶得說,也沒什么可補充的,遂點頭。 “你們那要的是兩全嗎?”崔朝遠忍不住插嘴道:“你們要的是十全十美!” “怎么,許你們男子挑剔女子,反過來就接受不了了嗎?”王繡鳶說。 “不過那日確實沒見有能配得上阿霏的?!眳涡抟萃V沽藢︽棠锴偎嚨馁澝?,摸了摸頭,說道。 “嫣嫣?!敝x嫻霏開口,問:“今科這些士子里,你可曾見過什么才華與美貌并重,風姿與趣味齊飛的嗎?” 其他人怔了怔,然后目光一亮,皆向嫣娘看過去。 嫣娘作為平康坊首屈一指的藝伎,曾出席過許多詩會聚集,該是見過不少才子的。 嫣娘愣了愣,然后淺淺一笑。 這一笑,讓王繡鳶心都酥了一下。 “嫣娘倒確實見過一人,風姿卓越,才華橫溢?!?/br> “當真?能讓嫣娘夸贊,想來是不錯的?!笔捔б瞾砹伺d趣,坐直了身子,同樣起了興致。 “有一個江南道來士子,姓章名臨,詩文辭藻甚美。”頓了頓,嫣娘又對三個女子道:“我也曾聽他們策論,確也言之有物??梢哉f,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狂生?!?/br> 蕭璃聞言,有些好奇:“能被嫣娘如此贊賞,有機會倒是想要見識一下?!?/br> “阿霏為何一定要從今科士子中選夫婿?”嫣娘覺得有些奇怪,便開口問。 “阿爹覺得我好吃懶做的名聲已傳遍長安,再難找什么好夫婿,便打算在不知情的外地士子里捉一個回來?!敝x嫻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地說。 “估摸著,工部尚書謝大人也擔心,再跟我混下去,長安的郎君便都徹底怕了阿霏?!笔捔Ы又f。 “這倒沒有,彪悍的是阿璃你,我們這方面的名聲倒還是不錯?!蓖趵C鳶補刀,道。 “也對,有阿璃做對比,我跟阿鳶看起來都更賢良淑德了一點兒?!敝x嫻霏認真點頭說到。 “尚書大人那是安慰你,比我賢良淑德了一點兒,那也真的就只有一點兒?!笔捔г谝慌詻鰶龅卣f。 畢竟‘賢良淑德’在蕭璃這里,是一點兒都沒有的。 嫣娘忍俊不禁。 “阿璃今年十五,是不是也要開始選婿?”嫣娘問。 “我?”蕭璃指了指自己,揚起下巴,一臉莫名驕傲的模樣,笑著說:“那是自然,我的夫婿,必定是皇伯父千挑萬選的?!?/br> 還不等嫣娘道好,便又聽見蕭璃說了: “只是不知道這夫婿是不是被我揍過的了。” “噗——”正喝酒的郭安,一口酒嗆在了嗓子里。 “不過,就算被我揍過也無妨,反正有皇伯伯下旨,想來沒人敢抗旨不遵?!笔捔ξ?,毫不在意地說。 嫣娘,王秀鳶,謝嫻霏,崔朝遠,呂修逸,郭安,徐友甚至令羽,在場每一個人齊齊噎住,完全不知這話應該怎么接下去。 空氣突然安靜。 …… 此時此刻,大明宮。 “可查到了?”榮景帝將手中的奏折放下,問身邊的掌事太監(jiān)。 他想問地是,今日蕭璃接的那朵木槿,所屬何人? 那時花果滿天飛,想知道木槿花屬于何人怕是不大可能,榮景帝真正想知道的,是當時蕭璃對誰而笑。 “回陛下,奴打聽了,那間包間里坐著的,是令羽公子。”宋公公低眉順眼,回答道。 “令羽……”榮景帝瞇了瞇眼睛,沒做聲,而是面無表情地拿起了一個奏折。 “她真是越來越胡鬧了?!?/br> 半晌,安靜的宮殿內(nèi)傳來榮景帝的自言自語。 …… 清音閣。 令羽并未加入姑娘們的談話,也并未與崔朝遠他們一起拼酒。他獨自一人坐在蕭璃的一側(cè),自斟自飲著。 “地龍翻身,火山噴發(fā),這些不過天災,與為君者德行有何干系?” 幾人正喝酒談笑,卻被樓下一個聲音吸引了注意。 蕭璃幾人朝樓下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剛剛她注意的那幾個士子已不再吟詩作對,觀其情形,仿佛在爭論什么。 而剛剛說話那人,雖然面色如常,可卻帶著些許輕狂笑意,看其坐姿,好像是飲了不少地酒。 他們的聲音不小,周遭飲酒作樂的人聲音也漸漸地歇了,都向那幾個士子看去。 而這時,那人又開口了。 “去翻縣志記載便可知,地龍翻身也好,火山也好,出現(xiàn)時可不僅僅只是暴君昏君當政之時,前朝高祖,何其英明果決,在位期間也有過地龍翻身。究其根本,這些不過是天地的疏解調(diào)理,同旱澇相似,不過看起來更為可怖罷了!” “你的意思是,干旱水災,餓殍遍野時,君主便毫無責任嗎?”他的同伴高聲問。 “自然不是!天災不可抗,可人力卻可以挽救。某只是想說,因著一場地動火山便下罪己詔,除了愚民無第二個用處?!?/br> “好家伙,這是誰,也當真是敢說?!边@時,崔朝遠已經(jīng)走到欄桿前,半倚著欄桿往下看去。 聽到這兒,蕭璃也挑了挑眉,三年前關(guān)內(nèi)道地動,消息一入京,榮景帝便下了罪己詔。按照這個士子的道理,伯父卻是可以省了這一遭了。 這時,那個士子又說:“天災非為君者之罪,無需言罪,可江南道吏治混亂,官員腐蠹,魚rou百姓,以至于水匪為患,此為人禍,這,才是為君者之罪!” 這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蕭璃覺得整個清音閣似乎都安靜了片刻。 蕭璃與面前謝嫻霏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在對方地眼中看到了興味。 那個士子的同伴似乎被他的言論嚇到,以至于無以為對。 “善為君者,勞于論人而佚于治官。好的君主,當于選拔人才上勞心盡力,而非治理官員。如今江南道如此混亂,此為君上選人不當,用人不明之過。官逼民成匪,若真要下罪己詔,該為此而下才是!” “他……”嫣娘喃喃出聲。 “怎么了?”蕭璃回首問。 “他便是我之前所說的章臨,字呈佑,那個才名遠播的江南道的士子。”嫣娘收回目光,看向蕭璃,低聲說道。 “嫣娘果然有識人之能,此人確實稱得上‘狂生’?!笔捔У哪抗庠俅温湓诙悄莻€青衫士子身上,好笑地搖搖頭,說。 “這士子未免太過猖狂。”郭安蹙眉,不悅道。 “阿安認為他說的不對?”蕭璃看向郭安,問到。 “他尚未入仕途,毫無建樹,又以何資本大放厥詞,肆意評論君主?”郭安說到。 “可江南道確實水匪為患?!蓖趵C鳶放下手里的山楂蜜果,說:“之前聽兄長提起過,僅從大理寺里江南道呈上的卷宗都能窺見一二?!?/br> “官員無能,暴民為匪,如何能算是陛下之過?”郭安道:“他竟張狂至此,認為陛下應當下為此罪己詔?!” 郭安的性格最為板正,也是受其父,羽林軍統(tǒng)領郭威的影響,對皇室和榮景帝忠心耿耿,有此想法,實屬正常。 況且那士子,不論道理如何,言語確實過激。 “所以才說他是狂生?!笔捔ее掳停聪嘛@露醉態(tài)的士子,說:“不過也有可能是酒壯慫人膽?!?/br>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這人曾受其害,才會有如此想法。 “先帝在時,續(xù)前朝之功,于江南道興修水利,為的是防洪抗災,何其英明!”章臨的聲音再次響起,蕭璃聽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 “可現(xiàn)在呢?水利工事荒廢,百姓……”話音未落,手中酒壺便‘嘩’地一下碎了。他身邊地士子們嚇了一跳,連忙圍過去看章呈佑是否受了傷,未盡的話語也就不了了之了。 蕭璃卻往另一個方向看去,瞇了瞇眼。 另一邊,霍畢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坐在一旁地軍師摸著胡子,看著桌上的香酥蠶豆,但笑不語。 “狂生,當真是狂生,離春闈也沒幾日了,到時候看看這狂生能不能上榜吧?!贝蕹h坐了回去,對蕭璃等人說到。 “看其他的士子對他甚是推崇,想來嫣嫣說的不錯,他該是有些真才實學的?!蓖跣泺S說。 “若是他能拿到前三甲,那便有意思了?!敝x嫻霏回答。 “哎,他是中了狀元還是點了探花,跟我們都沒什么關(guān)系?!眳涡抟荽蛄藗€哈欠,說:“看他言論便知是個不安生的,阿霏可不能嫁這樣的人,不然說不定哪日他言語不慎,觸怒陛下,就要被貶到不知哪個角落里當官去了?!?/br> “有道理?!敝x嫻霏點頭。 “且長得也一般。”蕭璃跟著說。 “阿璃,你可不能學阿霏和阿鳶,只重外貌啊?!贝蕹h不高興了,抱怨道。 話題便漸漸被引開了。 第9章 “哎呦!哎呦,貴客呀!”清音閣門口,鴇母看見來人,強壓下心中瞬間涌上來地劇烈不安,滿臉帶笑地迎了上去。 領頭的是兩人,皆是同一風格的穿金帶銀滿身華貴。其中高壯些的,是安陽王世子蕭燕。那個矮瘦些的,是顯國公的幼子,范炟。 要問為何鴇母心中不安,那自然是因為她知道長樂公主此時此刻就坐在這清音閣里。而長樂公主同蕭燕范炟,那也是長安城眾所周知的老對頭了。 想到她剛剛找人漆好的雕花欄桿,鴇母心中發(fā)苦,臉上卻不得不帶著笑,引著這兩人并十幾個護衛(wèi)進來。 “我說,這就是你不地道了,今日嫣娘登臺演奏,怎的不命人通知我們?害我們白白錯過嫣娘的新曲!”安陽王世子手里的折扇不停地扇著,自覺很是風流倜儻。 “這,嫣娘也是臨時有感,才想要在今日加奏一曲,并未精心準備,哪敢污貴人眼!”鴇母陪著笑,說。 “嫣娘出手,哪能有凡俗之曲?”范炟跟著開口說到:“你這么說可就是在敷衍我等了?!?/br> “不敢,不敢?!兵d母繼續(xù)陪笑。 “也不為難你,讓嫣娘為我等奏一曲便可?!狈稙亟又f。 “這……茉娘編了新舞,世子,范公子可愿賞臉一觀?”鴇母內(nèi)里膽顫心驚,可面上還努力維持著一個專業(yè)的鴇母的素養(yǎng),努力地推薦著另一個優(yōu)秀的舞伎。 聞言,范炟雙眼一瞇,聲音沉了下來,道:“嫣娘有客人?” 鴇母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范公子您又何必明知故問為難小的。 “無妨,我等今日只想聽聽曲兒,一道聽便是了。”安陽王世子折扇一收,很是大方地說。一邊說,一邊便往三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