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fēng) 第87節(jié)
那時是他們剛剛剿了第一個匪寨,蕭璃命吳別駕送了折子去三法司, 請求審核匪首的極刑之判。按照周律,極刑都需三法司核對無誤后方可執(zhí)行。那之后大理寺派了王放來黎州核對情況, 核對之后繼續(xù)等三法司的準(zhǔn)令。 蕭璃恨極了那個□□了阿芫姑娘的匪首,故而時時去黎州府衙問詢, 可否收到三法司的回執(zhí)。 “你為何如此關(guān)注此事?”那時范燁問她。 “既說了要去親自觀刑,自然要說到做到?!笔捔У溃骸扒宜凰? 阿芫心魔難除?!?/br> “既然如此, 當(dāng)初在山上時, 殿下就應(yīng)該一劍殺了他?!?/br> “當(dāng)時留他性命,是為問阿芫下落。” “可那之后呢?殿下有大把機會一劍刺死他, 左右他本就該死,不是嗎?” “他是該死, 卻當(dāng)由律法判他死, 而不是被我因私怨所殺?!笔捔Э聪蚍稛?,道。 范燁不解其意,面露疑惑。 “阿兄曾跟我說過, 如你我這般地位之人,因著位高權(quán)重,便更加不能行差踏錯。” 范燁知道蕭璃口中的‘阿兄’指的是太子蕭煦,故而頗有些不以為然。蕭煦身為太子, 自然不能行差踏錯, 要時時謹慎, 免得被人抓到了把柄。 似乎是看出了范燁的不以為然, 蕭璃笑了笑, 繼續(xù)說:“阿兄說,君子當(dāng)存敬畏,守底線。我今日因私怨殺一人,明日是否就會因私怨而殺十人,百人,千人,萬人?況且,要怎么判斷一人是否該死呢?以我心中準(zhǔn)繩嗎?今日他無惡不作,我認為他該殺,將他殺了。明日有人惹我不快,是否該殺?后日有人阻我坦途,又是否該殺?” “殿下,那不過是一個窮兇極惡之徒罷了?!狈稛钣X得蕭璃想得實在太多。 “可我也要守我的底線,前路漫漫,道阻且長,我不想一步步變得面目全非,有朝一日自己也不認得自己了?!?/br> * 范燁走后,蕭璃又獨自在園子中站了許久,久到裴晏已經(jīng)寫完所有的信件,并安排人送了出去。久到那些從長安而來的侍衛(wèi)已從洪州抵達了吉州,又被裴晏派往虔州。 裴晏走出書房,見霍畢蹲在書叁旁邊,正拿胳膊肘拐書叁。 “你是不是進去叫一下你家公主?” 書叁往旁邊挪了挪,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闭f完,跟一旁的梅期一起剝花生吃。 “那你就由著你家公主在里面?zhèn)模俊?/br> 書叁瞪大眼睛,就連梅期也一起看了過來。 “你怎的就知道殿下是傷心了?” 是啊,他為什么覺得蕭璃傷心了?霍畢忍不住又往蕭璃那看去,怎么看怎么覺得有絲絲蕭瑟之感。 范燁人真的不壞,這兩年同行同止,即便未成莫逆之交,可同袍之情還是有的。范燁走時那失魂落魄的模樣,霍畢看著都覺得有些不忍。 但他也不能說蕭璃做錯了,立場不同,若注定背道而馳,不如一早說開,也免得范燁泥足深陷?;舢吤掳?,也不曉得能怎么安慰一下蕭璃。 這邊霍畢和書叁還在爭論要不要去叫蕭璃,那邊蕭璃已自己走了出來,板著臉。 這已經(jīng)是霍畢第二次親眼見著蕭璃往人家一往情深少年郎心上戳刀子了,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現(xiàn)在心緒不佳,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霍畢這次學(xué)乖,堅決不開口招人煩,等著書叁或者裴晏先開口。 結(jié)果,倒是蕭璃先開了口—— “范燁去過洪州后心境有變,看起來格外在意江南水患之事。趙念該是逃不脫干系,此間事很可能牽扯到顯國公,你們注意謹慎行事。” “嘶——”裴晏和章臨還沒有反應(yīng),霍畢倒是先倒吸了一口氣。 “你又怎么了?”蕭璃皺著眉頭問。 “你自己在那杵了那么長時間,就在想這個?”霍畢驚得語調(diào)都有點兒起飛。 自然不止這個,但這話不必說給霍畢知道。 “霍大將軍,你那是什么表情?” “是我佩服的表情?!被舢呎\懇道:“論郎心如鐵,誰能及得上我們長樂公主殿下?” “彼此彼此,論鬼祟偷聽,誰能比得上我們霍大將軍?”蕭璃回敬:“霍將軍,在北境沒少扒別人家墻頭吧?” “你什么……我才不……誰扒墻頭了!”霍畢被蕭璃一句話氣得語無倫次,話都說不清楚。 “我在北境時意氣風(fēng)流,是萬千女子的夢中情郎好嗎?跟本不需要扒人墻頭!” “唔,是我想錯了,你少時定是個人憎狗嫌的樣子,老將軍說不定天天揍你,叫你沒機會去討人嫌棄?!?/br> 霍畢:“……”他好想問她怎么知道阿爹天天揍他……但這里還有裴晏和章臨兩個外人,問出來太有失顏面,于是霍畢強行忍住沒有問。 成功打壓了霍畢的氣焰,蕭璃暫時放過了他,開始說正事。 “章大人,你對洪州刺史趙念的夫人可有了解?” “這……”章臨語塞,“旁人的夫人,章某怎么了解?江南道誰都知道趙念是顯國公乘龍快婿,對他自然要敬著三分。” “僅是如此?” “說來慚愧。因著下官兩年前那一番話,江南道的官員著實不太待見下官……”換句話說,別人不帶他玩,他也不知道趙念究竟地位如何。 僅以一個不受待見的下州別駕之身就查到了這許多事情……章臨倒也有可取之處。 蕭璃回想著他所記錄的江南水系這幾年來的大小事故,心中如是想。 “裴大人呢?可對范氏有所了解?” 裴晏搖頭,問:“殿下為何要特別問起范氏?” 霍畢倒是有些摸清楚了蕭璃的心思,跟著說道:“范燁與我們同行兩年一直相安無事,這不過就是去了洪州一趟,就有如此大的變化……”說到這兒,霍畢試探問道:“阿璃你是覺得范燁這些變化,皆因其姐?” 蕭璃點頭。她大庭廣眾之下抽了趙念一鞭子,范燁也不過是有些惱,她不認為趙念對范燁會有很大的影響。不是趙念,那自然就是他口中的‘阿姐’了。 裴晏了然,然后道:“趙念于洪州為我設(shè)宴時曾有過一面之緣,并未察覺有任何同不尋常?!?/br> 蕭璃還在腦中回想著范燁的每一句話,聞言未多思考,一時口快道:“顯國公只有那一女吧,我記得從前她給你送過荷包來著?” 裴晏愣住。 霍畢和章臨聞言,齊齊扭頭朝裴晏看去,眼中是尚未藏好的好奇。就連更遠處候著的書叁和梅期都跟著一起看了過來。 “我……我并不記得有此事?!奔幢闶潜蛔窔r依然可保持淡定的裴晏此刻破天荒的露出些遲疑的神色。他認真回想了一下,道:“應(yīng)當(dāng)沒有……吧?”還是不確定。 “嘖嘖嘖,裴大人別是收到過太多帕子荷包,所以才記不得吧?”霍畢摸著下巴,嘿嘿一笑,問。 裴晏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 章臨見霍畢跟著蕭璃一起打趣裴晏,當(dāng)即為裴晏說話,大聲道:“裴大人才子風(fēng)流,潘郎不如,受女子傾慕,也是自然!別說帕子荷包,我相信裴大人連沾著口脂的花箋都收到過!” 印著口脂的花箋,那是平康坊的名妓才能送出的物件兒。這自大周立朝以來,從不少才子名妓的佳話。長安的那些自詡風(fēng)流的才子們也向來以收到那樣的花箋為榮。 裴晏:“……” “厲害呀,老裴!”霍畢猛地用力拍了拍裴晏的胳膊,給了他一個男人間都懂的眼神。 裴晏:“……” 躲開霍畢拍來的熊掌,裴晏板著臉對章臨說:“裴某從不狎妓,也不曾收到過什么花箋?!庇洲D(zhuǎn)頭對霍畢說:“不及霍將軍,當(dāng)不得萬千女子的夢中情郎?!?/br> 最后,對在一旁看笑話的蕭璃正色道:“少時出行時車馬上出現(xiàn)的荷包手帕,皆有專人銷毀處理,裴某不曾留意過。至于入朝之后……” 入朝之后,裴晏步步高升,威勢愈盛,也愈發(fā)地讓人高攀不起,那些朝他投擲的帕子荷包,反倒少了。 行吧。 蕭璃嘆了口氣,既然沒人了解,她只得將心中那一絲不知緣由的古怪放在一邊,先議別的事了。 * 洪州 范燁牽著馬出現(xiàn)在刺史府大門前時,已是第二日夕陽西下之時了。他抬頭望去,見阿姐站在大門里,溫柔地看著自己,仿佛是特地等在這里,等他歸家一樣。 “阿姐。”范燁低低喊了一聲。 “怎得這般沮喪模樣?”范煙伸手幫范燁理了理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然后問道:“公主殿下怎么說?” “阿璃她,她說貢水一帶水患許是會加劇,她既遇上了,自然要幫忙。” 范煙的手頓了頓,然后若無其事道:“怎么?不去追擊張彪了?” “她派了徐都尉繼續(xù)搜查,其余大部分的人手都會留在吉州?!?/br> “噢?哪怕此地已有裴大人奉旨賑災(zāi),她還要留在此處?” “她似是并不信任江南官員和裴晏?!?/br> 范燁的頭發(fā)齊整了些,范煙將手收回,自語道:“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范燁看著范煙,突然道:“阿姐,我從未跟你提過我們所追擊的山賊姓甚名誰,你為何會知道……他叫張彪?” 范煙挑了挑眉,正要開口,這時一人騎著馬疾馳而來—— “夫人,連日暴雨不停,虔州潰壩,多處坍塌!” 作者有話說: 章臨:收到荷包手帕算什么?就算是千金難求的名妓花箋我們裴大人都能收到! 裴晏:沒救了,殿下把他貶去伊州當(dāng)縣令吧。 * 在機場生死時速碼完更新,想在上飛機之前更出來,結(jié)果飛機晚點了…… 北京時間周五--周一要去科羅拉多爬山,取決于疲勞程度,估計這幾天更新只能隨緣。日均18公里不負重,我大約能更出來一兩章? 科羅拉多,是滄海的夢中情地了,爬山,滑雪,山地車,背包,簡直戶外愛好者的天堂。除了海拔有點兒高,太過干燥以外幾乎沒有缺點??浦莸难﹫鲇形乙娺^最好的香檳雪嗚嗚嗚嗚嗚,別的地方根本沒法比,但是運氣不好,去了那么多次只遇到過一次香檳雪。 第97章 虔州潰壩, 死傷且不論,單單是那些被沖毀的良田,就已預(yù)告著今年虔州一帶要顆粒無收。 沒了存糧, 沒了收成,那些逃過了洪水保住了性命的百姓, 卻不知能留著這條性命到幾時了。 * 長安,皇城 “混賬!混賬!混賬!”朝會上, 榮景帝看了洪州刺史呈上來的折子,大怒。手一甩, 折子被摔在了地上。 “戶部年年追加修河款, 但是江南年年給朕出事!工部尚書呢?” 工部尚書, 也就是謝嫻霏的父親連忙跪地,連聲道:“臣有罪, 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