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92節(jié)
* 長安,皇城 又是大朝會,有細心的朝臣發(fā)現(xiàn)今日謝尚書步履輕快,不再是前幾日如喪考妣的模樣,想來是有什么好事。果然,朝會上,謝尚書早早手持笏板出列,參虔州別駕欺上瞞下,貪腐無度,以次充好,以至虔州潰壩,百姓受難。 此話一出,朝臣嘩然。顯國公撩起眼皮掃了一眼刑部尚書,刑部尚書理了理衣袖,出列問道:“謝尚書,這虔州修筑堤壩,工部的人是全程跟隨,虔州別駕又是如何以次充好的?” 面對刑部尚書的咄咄逼問,謝尚書并無任何慌態(tài)。他自袖中拿出一紙奏折呈給榮景帝,道:“陛下,此為工部匠人所查詳情。堤壩外部所用堆石俱是合格的,可內(nèi)墻與內(nèi)部堆石卻均是次品。工部之人雖然全程跟隨,可工事龐大,工部匠人主責為監(jiān)督工事技法與進程,至于筑材運輸,實無法面面俱到。” 榮景帝打開奏折,里面記錄了虔州上下官員是如何瞞過工部,偷換材料的。其內(nèi)容詳盡,不似作偽。這時,下面的謝尚書再次開口:“陛下,臣派往虔州的工部員外郎與匠人已然返京,若陛下和諸位大人心有疑慮,自可以召他們二人前來詳細問詢。” 聞言,顯國公閉了閉眼。 虔州這回是真的保不住了。 * 洪州,刺史府 “虔州別駕那個廢物!被查到了這么重要的事,他怎能毫無覺察?!廢物!廢物!”趙念來來回回地走著,恨恨說道。 范煙亦是蹙眉不語,想不通為何虔州的匠人和工部員外郎能那么快回到長安。她的人確實曾回稟未能尋到工部員外郎,她當時以為那員外郎見形勢不對,自己躲起來了。 而且,她早就已經(jīng)知會過幾處關卡守衛(wèi),他們不可能隨意放人的。怎么可能這么快,快到他們毫無準備! “夫人,你的人怎么還未除掉虔州別駕?”發(fā)泄夠了,趙念回過神來責問范煙。 “這些日子虔州別駕一直在裴晏那邊,身邊來往的人太多,找不到機會下手?!倍遗彡痰淖o衛(wèi)和那些羽林軍如今都在虔州,他們找不到機會。 “現(xiàn)在看來,虔州別駕是不得不除了。”如今來扣押虔州別駕的人還在路上,他們先一步收到顯國公的傳書,這才能爭取到一點點先機。 趙念深吸了一口氣,命令道:“盡快除掉虔州別駕!” “夫君稍安勿躁?!狈稛熇砹死硭季w,說:“若不能一擊必殺……現(xiàn)在反倒不好輕易動手?!?/br> “你說什么?不好動手?”趙念難以置信地反問:“那什么時候才好動手?等他被長安來的人拿下的時候?等他供出我的時候?!” 范煙被趙念嚷得頭痛,盡力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現(xiàn)在出手,若是失敗……” “行,你不愿出手,我來!”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 “夫君!”范煙想喊住趙念,可他卻理都未里。 “真是……蠢貨?!?/br> 范煙站在原地,低聲道。 作者有話說: 今天手欠搜索了一下巴塔哥尼亞高原,啊啊啊也太漂亮了,真的對那種帶著蒼茫的壯麗沒有抵抗之力。開下一本的時候(如果有的話),一定要存好稿再開嗚嗚嗚,這樣去哪都木有壓力,也不用在機場生死時速。 * 明天繼續(xù)更~ 第102章 洪州, 刺史府 已是三更天,范煙仍然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坐在書房里對著桌上跳動的燈火沉思。片刻后, 她拿起筆,在面前宣紙上寫下‘裴晏’, ‘章臨’,還有‘工部’幾字。范煙的目光落在章臨的名字上久久未動, 好半晌之后,她才拿起油燈, 走到了書房書架的最后一排, 抽出了掛著章臨名牌的一卷案卷。 回到書案前, 范煙打開案卷,從兩年前章臨上任起, 一點一點仔細查看他這兩年來的所有記錄。 書房里很安靜,只有偶爾案牘被翻動的聲音和油燈發(fā)出的噼啪聲。油燈逐漸燃盡, 外面天色亦漸明。 書房內(nèi), 范煙合上案卷,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原以為不過是個螻蟻……倒是我們小看了你。” 范煙睜開眼,抬手敲了敲桌案。 “大小姐?!币粋€布衣侍衛(wèi)出現(xiàn)在門口。 “蕭璃和霍畢等人如今在何處?” “回大小姐的話, 霍畢留在貢水一帶,似乎是在幫忙賑災。至于蕭璃,據(jù)說是與燕必行一起,繼續(xù)往東搜捕張彪去了?!?/br> “哦?她跟徐都尉他們匯合了?”范煙直起身子, 問。 “并未曾, 蕭璃似乎認為張彪已然逃遠, 故而去了更東面?!?/br> “仍在江南地界?” “是。” 范煙不語, 又在紙上寫下‘蕭’‘燕’兩字, 半晌,淺笑出聲:“公主殿下,你找遍借口也要留在江南,究竟真的是因為憂國憂民,還是嗅到了腥味,要幫蕭煦撕咬下我們一塊rou來?” 侍衛(wèi)低著頭,仿佛全沒有聽見范煙的自言自語,這時,范煙又說:“把阿燁叫來?!?/br> “是。” “還有,將機弩取來?!?/br> “……是。” * 連軸轉了好多個日夜,虔州別駕終于得了裴晏的允許,得以回府稍稍休息一下。虔州別駕甚至懷疑自己身上已經(jīng)有了餿味,只因著他已身在鮑室,這才聞不出來。 剛修完不久的堤壩坍塌,裴晏又親臨此地,虔州別駕心里明白這事兒怕是沒法善了了。這幾日雖然忙,但他也察覺到有幾個工部的匠人失去了蹤影,想來已經(jīng)被滅了口。虔州別駕雖然心驚膽戰(zhàn),但這心驚膽戰(zhàn)之下也有安心。畢竟死的若不是他們,可就是自己了。 虔州別駕心里也明白,有這碼子事,他貶官謫遷想來是逃不過,好在銀錢已經(jīng)到手,即便是被貶去伊州那種地方,家眷也不會跟著他受苦。再者說,只要他咬緊了牙關,趙念也不會不保他。 就這般,虔州別駕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往家里走去。 忽然,耳后傳來金屬撞擊之聲!虔州別駕回頭,見身后地上有兩枚飛鏢落地,在月色下閃著寒光。他不通武藝,但也能看出此情此景,應當是一枚鏢將另一枚打落在地。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會有飛鏢打向他?! 一擊未中,埋伏在暗處的殺手瞇了瞇眼,從暗處現(xiàn)身,拔劍向虔州別駕刺來! “咣——” 這一擊再一次被攔下,那殺手后退了幾步才再次站住。 虔州別駕定神看去,見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裴晏身邊的一個羽郎將。 “大人說得沒錯,果然近日會有人來滅這狗官的口?!蹦敲鹄蓪⒙晭σ庹f道。 這時,另一個羽郎將從虔州別駕身后出現(xiàn),皺了皺眉,說:“專心對敵,大人說了,務必要保下此人做審問之用?!?/br> 虔州別駕: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但能不能稍微給點面子,別當面喊我狗官? 那殺手功夫頗高,兩個羽郎將同時攻去,才勉強與殺手戰(zhàn)個不相上下。虔州別駕整個腦子都是懵的,想不通那人為何要派人來殺他。 兩名羽郎將和殺手越戰(zhàn)越遠,眼看著街道上又只剩下虔州別駕自己。他往四周看了看,周圍一片漆黑,冷風凄凄,叫人害怕。 他心中覺得不安,而就在這時,數(shù)不清的飛鏢自他四面八方而來。飛鏢封住了所有去路,讓虔州別駕躲無可躲! 吾命休矣! “當——當當當——” 黑暗中,一個身著沙青武袍的身影出現(xiàn),劍光一閃,眨眼間,飛鏢盡數(shù)落地。來人武功之高,竟是一招之內(nèi)將殺機盡數(shù)除去,且把虔州別駕護地滴水不漏。 青袍武者落在虔州別駕身前,回頭看了一眼別駕,似乎在確認他是否完好無損,然后才道:“嘖,又被裴晏料中,今日若不是本將軍來,這狗官該是死定了。” 虔州別駕: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但能不能稍微給點兒面子,別當面喊我狗官? 殺機過去,虔州別駕渾身僵住的血液仿佛這才再次動了,他膝蓋一軟,當即跪地,抖著聲音說:“多謝壯士救命之恩!敢問壯士尊姓大名,我定……” 霍畢低頭看著虔州別駕,滿眼的嫌棄。想他阿爹當年逼他學武時,告訴他學好了武藝就可如話本里寫的一樣,英雄救美。但他美沒救到,竟然被裴晏派來救這么個狗官?;舢呎媸菨M心的不樂意。不過話說回來,蕭璃習武天賦甚至高于他,兩年過去,功夫早已同他不相上下,等閑人根本傷不到她,估計也用不到他來救。 哎?不對。他是要英雄救美,才不想救蕭璃那猛虎修羅。 霍畢一出手,隱在暗處的殺手就知道這是他們敵不過之人。打了個暗號之后,相繼褪去。之前那與兩個羽郎將對戰(zhàn)的殺手也不再繼續(xù)調(diào)虎離山,尋了個機會也跑了。 轉瞬間,這里就只剩下胡思亂想著的霍畢,仍然瑟瑟發(fā)抖的虔州別駕,才轉回的兩名羽郎將,還有……緩步慢行而來的,裴晏。 虔州別駕跪在霍畢身邊擦著汗,發(fā)著抖,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視線中出現(xiàn)了竹色的袍角,他抬頭看去,是不久前才見過的裴晏,他低頭看著自己,目光平靜無波,不悲不喜,在這清冷的月光下,竟然給虔州別駕帶來了一絲寧靜。 “今日來殺你之人為誰所派,別駕應當比本官更清楚吧?!迸彡痰曢_口。 虔州別駕抖了抖唇,卻未作聲。 “別駕應當知道,今日你被我們所救,不論是否背叛,在那邊看來,別駕都是背叛了?!迸彡搪曇糨p緩,可在虔州別駕聽來,卻如惡鬼低語,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最后一絲希望。 “裴……裴大人!”虔州別駕萎頓在地,心防徹底破碎。 * 長安,大明宮 楊蓁正看著這月采辦的賬目,等下還需要去與陳公公核對一下各地的貢品。 “阿蓁jiejie?”清潤卻帶著一絲稚氣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楊蓁抬頭望去,見蕭然正站在門口對自己笑著。 “四殿下安?!?/br> “都說了阿蓁jiejie不用這么客氣。”見楊蓁看見了自己,蕭然這才走了進來。 “禮不可廢。”楊蓁搖頭,可神色卻溫和了很多,問:“四殿下來找我何事?” “來謝謝阿蓁jiejie。”蕭然又是一笑,說:“此次的畫墨與畫筆我用著順手極了,所以特來感謝!” 往日里宮人往他這里送筆墨紙硯,只知道撿好的貴的或是地方貢品送來,可貴的又未見得是合適的。有一次蕭然碰見楊蓁時便稍稍抱怨了一句,沒想楊蓁竟然記在了心上,那之后送來的筆墨顏料都極合他心意。 “此為我分內(nèi)之事。” 蕭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總歸是勞阿蓁jiejie費心了?!?/br> “父親對作畫顏料筆墨亦是極為在意,我在家時沒少聽他抱怨?!睏钶韬眯Φ?,然后又問:“四殿下這次畫了什么?” 說到這個,蕭然的臉就垮了下來,抱怨道:“我這些日子閑極無聊,又畫了一張阿姐打馬球時的模樣。阿姐何時才能回來,她再不回來,我都畫無可畫了?!?/br> 大明宮內(nèi)的景致他都畫盡了,阿姐的模樣也已經(jīng)快畫盡了,他當真是沒什么可畫的了。 聽見蕭然說又畫了蕭璃,楊蓁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說:“四殿下又畫了阿璃?改日可否讓我一觀?” 蕭然見有人愿意看他的畫,當即開心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