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一筆爛字
徐徐大著舌頭繼續(xù)嘮叨,“我不管,反正你沒把我當(dāng)朋友。當(dāng)年見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個沒什么心肝的人。要不是林厭在,你恐怕不會當(dāng)我是朋友。他不在了,你就連裝都懶得裝······他真的死了?” 熱辣的酒氣直沖咽喉,李幼安嗯了一聲。斜眼看過去,徐徐便已經(jīng)趴在了桌上。 “他死了,真奇怪。我總以為我會是我們中第一個死的······為什么我總覺得,他不會輕易就那么死了呢?” 李幼安又咽下一口酒。 真死了,死透了。這事不會有假。 白河輕輕托起徐徐的臉頰,將那件她慣常用的白裘墊在下頭。 “當(dāng)年咱們幾個,可是一起喝過酒,殺過妖,走過江湖的。江湖路遠(yuǎn),怎么我還沒死,你們都變成這樣了?” 徐徐嘟囔著,手中酒盞撒了滿桌的酒水。細(xì)小的鼾聲漸起,竟是就這么睡過去了。 李幼安撓撓頭,看向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過的白河。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沂莵碛憘?。?dāng)年欠我一個人情,今天得還我?!?/br> 白河也不客氣,放下酒壺,眼中一絲醉意也無。 “說?!?/br> “當(dāng)年跟著徐徐下螭龍墓,從里頭淘換出來一個匣子,一直覺得沒什么用,就送給了她。你把那個東西給我就成。” “只要這個?” 白河有些驚訝,東西倒不難找。徐徐在龍墓中淘換來的寶貝全在他身上。袖中神通一出,便是山岳也收得。 “要是需要我們幫忙,開個口就是。” 李幼安搖頭。“這是我跟那只狐貍的事兒,你們不好摻和?!?/br> 白河向來干脆??煞页鱿蛔訒r,還是遲疑了。 “里頭是什么東西?” 他與李幼安沒什么交情。多說上一句,也是因著徐徐的緣故。 徐徐看重李幼安,他看重徐徐。 多問一句,總好過徐徐酒醒之后他一問叁不知,她又耍性子不理他。 李幼安不大情愿說。 “同命蠱。” 同命蠱,同命人。同命生,同命死。這東西是她預(yù)備給自己和涂蘇的。就算是再賠上她的這條命,她也要涂蘇死。 “你抱著這樣的決心去殺她······” 白河心中有些憐憫。 徐徐認(rèn)識李幼安的時候,白河已經(jīng)從封妖印中出來了。 他見過當(dāng)年的李幼安和涂蘇。自然知道兩人過去是如何相處的。 小小少女,一個靈秀,一個怯弱。 李幼安一貫好勝,處處爭先。 劍道天賦高,殺性也最大。遠(yuǎn)游路上遇到大小妖精,攔路鬼怪,總是第一個沖上去亂戳一氣。那時她的修為還不算什么,但氣勢是一等一的凌厲??梢娚鷣砭褪莻€殺胚。 涂蘇性子溫柔,往往只是黏在李幼安身后。見著李幼安胡亂使出什么不算高明的劍法,也使勁兒替她鼓掌叫好。怯弱少女鼓起掌來往往熱烈的很。掌心也拍得通紅。臉頰憋得通紅。任誰都瞧得出她的崇拜。 白河輕嘆。 “我會告訴徐徐的。” 若是徐徐醒著,是一定不愿李幼安用這種辦法殺涂蘇的, 那她可得早點走。不然等那丫頭酒醒,她可就走不了 李幼安微笑,舉起酒盞虛碰一下,飲完酒水。轉(zhuǎn)身就背著劍走出酒盞。 大雪中來,大雪中去。 這樣的日子她是過慣了的。 在那個人死后,這世上并不會再有人走在她身前身后,說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話。 屋外玉屑紛飛,李幼安忽然起了興致,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中蹣跚。走到深山中無人踏足過的地方,抽出劍便刷刷寫下幾個大字。 “雪夜逢故人,胸懷甚暢。愿殺人夜大雪如此?!?/br> 綠珠劍走如游龍,寫出來的字也有大氣魄。 李幼安想了想,又激起劍上一點靈光,添上幾個字。 喜滋滋欣賞一番,才御劍向西,朝那座隕落了無數(shù)山水正神天外妖魔的上古戰(zhàn)場飛逃而去。 飛劍上風(fēng)光極好。胸中豪情激起萬丈。 李幼安摸著下巴,心想自己方才落筆的地方若是被哪個讀書人瞧見,必定要替她著書立傳,刻上一篇能流轉(zhuǎn)百世的劍仙帖。 誰讓她不只胸中有大氣魄,落筆還能驚天地泣鬼神呢? “真是一筆爛字?!?/br> 是日正午,大日當(dāng)空。 從掌中小山河追到此地的晏春堂瞧著地上那幾個狗爬大字,忍不住搖頭。 他面無表情出劍,削去末端那行“晏春堂衣冠禽獸”的字跡。 瞧瞧此地萬古不化的冰雪,抬指作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