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迎的語氣微涼，上身稍稍前傾，這是一個主動進攻的姿態(tài)。

    “我這次來，是想和顧律師聊一些私事?！?/br>
    她緊緊地盯著顧凝，眼神中有刀光劍影閃過。

    “……，”顧凝挑了挑眉，“可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么私事可聊?！?/br>
    “而且方小姐，即使是法律咨詢，你也應(yīng)該提前預(yù)約時間。我的咨詢收費標(biāo)準(zhǔn)是每小時5000元，你可以參考一下，有需要的話和我的助理溝通?！?/br>
    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不會愉快，那就不要讓它開始。

    她的時間可以用來賺錢，可以用來休息，甚至可以無所事事，但絕不應(yīng)該浪費在那些沒有必要的狗血劇情之中。

    “……，”看著顧凝禮貌卻冷淡的態(tài)度，方羽迎的心中竄起了一股怒火。

    一直以來，只要是她想要的、她想做的，最后幾乎都會得到、實現(xiàn)。

    宋延已經(jīng)是她迄今為止少有的挫敗了，今天居然在顧凝這里又碰到了軟釘子！

    她都親自找到律所來了，這個女人憑什么趾高氣揚地拒絕她？

    方羽迎越想越氣，臉色也逐漸變得有些陰沉。

    “顧凝，我按每小時10000付給你，我們現(xiàn)在來聊一聊，我想要聊的事?！?/br>
    她心中有火，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命令的口吻。

    “……，”感受到對方盛氣凌人的驕縱和執(zhí)拗，顧凝在心里微微一哂，

    看來一場不愉快的談話是免不了的了。

    她心中不悅，臉上卻露出了笑意。

    “方小姐，你是在開玩笑吧？雖然宋延跟我說過，你們上初中之后接觸的就不多了，但你畢竟算是他的朋友。”

    顧凝一邊說著，一邊默默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

    果然看到方羽迎在聽到那句“接觸不多”時臉色更差了。

    她于是笑得更加明媚大方。

    “宋延是我的男朋友，他的朋友，即使關(guān)系一般，也可以在我這里免掉第一次咨詢費的?！?/br>
    第75章 交鋒

    顧凝和方羽迎最后去了律所附近的一家茶室。

    律所是她工作的地方, 來來往往還有不少同事，雖然她的辦公室很隔音，但顧凝也不知道方羽迎是否能夠一直保持冷靜。

    這本來就是一場注定不會愉快的談話。

    萬一談崩了，她再情緒激動地喊叫起來, 那可就太令人頭疼了……

    雖然根據(jù)顧凝的初步判斷, 方羽迎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應(yīng)該不會作出不得體的事情。

    但畢竟防患于未然, 還是去一些私密性比較好的地方吧。

    時間顯然不早了, 顧凝怕影響睡眠, 只要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方羽迎則點了一壺昔歸普洱。

    茶室古典雅致的包廂里，二人相對而坐。

    “顧律師, ”方羽迎在一室茶香裊裊中主動開口。“我今天直接來找你, 也許確實有點唐突，但一些事情和道理,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早點知道?！?/br>
    顧凝心中一哂, 她對那些方羽迎覺得她應(yīng)該知道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對方明明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態(tài)度，卻偏偏又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這又是何必呢？

    但顧凝也懶得揭穿這一點, “方小姐，有話可以直說，我洗耳恭聽?！?/br>
    方羽迎抬手端起紫砂壺，姿態(tài)優(yōu)雅地倒了杯茶，用講故事一樣的語氣開始說道，

    “我第一次見到宋延時才八歲, 算起來, 我和他已經(jīng)認識快二十年了。小的時候, 我跟女生玩得比較少, 反倒是和他們那幫男孩子經(jīng)常玩在一起，宋延現(xiàn)在關(guān)系最好的那些兄弟，都是我從小就認識的哥哥?！?/br>
    她微微低頭，品了一口茶，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男孩子嘛，小的時候都很淘氣。但宋延不一樣，他從小就紳士、沉穩(wěn)、有主意，但凡是他想做的，他就可以很輕松地做到極好。一洋哥他們總抱怨因為宋延被家長嘮叨，但一轉(zhuǎn)頭，他們就又去找他玩了。”

    這段話聽起來好像只是在講宋延小時候的事情而已，但顧凝知道，方羽迎在巧妙地向她展現(xiàn)一種特殊的親密感。

    那是只屬于方羽迎、宋延，和他們那些朋友之間的發(fā)小情誼，和她無關(guān)。

    顧凝雖然喜歡聽宋延以前的事情，但此時它們被方羽迎以這種目的和口吻講述出來，她只覺得樂趣全無，還有點煩。

    不過她的面上仍然非常從容，完全是一副“你想說就繼續(xù)說”的表情。

    方羽迎沒能從顧凝的神色中觀察出什么情緒，但說完剛才的那些話，她自己的底氣反而無形中增加了不少，她眼中的笑意更深，繼續(xù)講了起來。

    “后來宋延決定學(xué)醫(yī)，所有人都很吃驚，大家原本以為他肯定會繼承家業(yè)的。但宋延是真的喜歡醫(yī)學(xué)，從斯坦福到附屬醫(yī)院，他的心思都在他的事業(yè)上，感情啊、生活啊，那些他就不是很上心了。不過我倒覺得這樣正好，男人嘛，有事業(yè)心才更有魅力。而且我也是受他的影響，選擇了和他本科相同的生物學(xué)專業(yè)，現(xiàn)在從事和醫(yī)學(xué)相關(guān)的工作。”

    顧凝知道這是方羽迎的第二個論點——她和宋延有相通的專業(yè)。

    但她聽著聽著忍不住思緒跑偏：繼她自己誤打誤撞選擇法學(xué)、宋延受救人的醫(yī)生影響選擇醫(yī)學(xué)之外，又出現(xiàn)了第三種選擇專業(yè)的原因——為了追求男人選擇生物學(xué)？

    方羽迎見顧凝似乎有些出神，還以為是剛才那些話動搖了她的心緒，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得意。

    “顧律師，你應(yīng)該也清楚宋延有多受女人歡迎吧，他其實從小這方面就很明顯了。不過宋延一直是那個清冷的性子，心思又根本不在感情這種事上，真要是長久相處起來，另一方肯定是得多付出一些的。和他在一起，你也費了不少心思吧？”

    方羽迎的目光直勾勾地看過來，眼中閃爍著一種自以為洞悉一切的挑釁。

    “……”，聽到這話，顧凝著實有些無語。

    這人簡直越說越離譜，而且都要明目張膽地舞到她臉上來了。

    她頓時沒了耐心，直接反問道，“方小姐，你到底想要說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下班時間了，我們還是速戰(zhàn)速決，免掉那些沒必要的鋪墊吧?！?/br>
    “……?！狈接鹩活櫮卑椎脑捯靡活D。

    她向來喜歡掌控談話的節(jié)奏，見顧凝如此不配合，心中更為不悅。

    不過她還是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既然顧凝是這樣的態(tài)度，那她接下來也不必再好言好語地談了。

    方羽迎雙手交握，手臂平放在茶桌之上，腰背挺拔地撐了起來。

    這倒是一個很有氣勢的姿態(tài)，她優(yōu)雅一笑，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開口，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顧凝，我喜歡宋延，我才是最適合他的那個人?！?/br>
    很好，終于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沒有絲毫意外或憤怒，顧凝的神色反而極為從容，“方小姐，感謝你對我男朋友的欣賞，我就自行將它看做是你對我眼光的肯定了?！?/br>
    她微微一笑，笑得比方羽迎還要優(yōu)雅，“但宋延現(xiàn)在是我的男朋友，我們的感情非常好，恐怕你的這份喜歡沒有什么發(fā)揮的空間了?！?/br>
    “……”，顧凝從容的笑容和鎮(zhèn)定的回答一起刺痛了方羽迎，她的心中幾乎瞬間涌起了一股戾氣。

    她緊緊地盯著顧凝，扯了扯嘴角，

    “但你也用了‘現(xiàn)在’這個詞，將來究竟會如何，誰又說得準(zhǔn)呢？”

    面對這種刻意冒犯的挑釁，顧凝的眼神冷了下來。

    她的語氣里多了幾分毫不客氣的輕嘲，“方小姐，無論將來如何，那都是我和宋延兩個人的事，你又有什么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呢？”

    “……?！狈接鹩哪樕D時變得難看起來。

    她被刺激地忘記維持原本優(yōu)雅的姿態(tài)，咄咄逼人地開口道，

    “顧凝，你們兩個的專業(yè)完全不同，你對他的專業(yè)一竅不通，你看得懂他發(fā)在國際頂級期刊上的科研文章嗎？你可以陪他聊生物學(xué)、醫(yī)學(xué)方面的問題嗎？而且你和宋延的生活圈子也截然不同，你了解他從小到大的事情，認識他身邊的人嗎？”

    被激怒的方羽迎語速很快，她把那些質(zhì)疑像連珠炮一樣拋向顧凝。

    “我和宋延一起長大，我們有相仿的家世，共同的朋友圈、生活圈；我們有相同的專業(yè)，相通的工作；我對他的喜好比我自己的都清楚，我遠比你了解他。宋延在感情上就是一個清冷的人，他不會主動，也不會很熱情，和他在一起必須要全身心的付出。而他真正需要的，是一個永遠以他為中心，在生活上能夠照顧他，在事業(yè)上能夠幫助他的伴侶！”

    方羽迎死死地盯著顧凝，斬釘截鐵地下結(jié)論道，“顧凝，你根本就做不到這些。你們兩個并不合適。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繼續(xù)浪費彼此的時間呢？”

    “……”，顧凝冷眼看著對面的方羽迎激動又執(zhí)拗的神色，心中只覺得分外可笑。

    方羽迎大概是從小到大受盡寵愛，生活也順風(fēng)順?biāo)谑潜沭B(yǎng)成了這么一個自我驕縱的性子。不論別人怎么想、不論事實究竟是如何，她只認定她自己的想法和觀點。任何與她相悖的信息，她都通通拒不接受。

    她口中的那些質(zhì)疑根本站不住腳，她更是完全不了解宋延，所以到底是誰給方羽迎的自信，讓她居然覺得自己可以替別人判斷他們的感情？

    顧凝在心里冷哼一聲，抬眸幽幽地看向方羽迎，“方小姐，我聽你說了這么多，忽然想起了周星馳電影里的一句臺詞。”

    對上方羽迎微愣的神色，顧凝勾著唇角，繼續(xù)解釋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到你這妖怪來反對？”（注：這句話出自周星馳的電影《大話西游》）

    “你——！”方羽迎的眼中滿是戾氣和怒火。

    她精心描畫的眉毛憤怒地挑起，語調(diào)也陡然拔高。

    但顧凝卻在她徹底發(fā)怒之前搶過了主動權(quán)，

    “方小姐，你和宋延從小就認識，這么多年，你們要是有可能的話早就在一起了，也不至于你現(xiàn)在還來找我說這些有的沒的；至于專業(yè)不同這一點就更可笑了，宋延需要的是女朋友，不是同事或者研究員。他要是想跟我講他的專業(yè)，我就算聽不懂也會認真傾聽，但我們兩個都感興趣的共同話題太多了，根本不需要聊那些；而且，我和宋延相互尊重、相互支持，感情上也是完全平等，沒有誰以誰為中心這一說。和他在一起我沒費什么心思，相反倒是他把我照顧得太好了，今天和你這么一聊，我更覺得我也得加倍對他才行?！?/br>
    也許是律師的職業(yè)病吧，顧凝反駁方羽迎時也是習(xí)慣性地條理清晰、一擊中的。

    她不動聲色地總結(jié)了方羽迎剛才那些話中的論點，然后瘋狂輸出，逐一擊破，沒有給對方留下絲毫還手的余地。

    于是，顧凝每說一句話，方羽迎的臉色就要難看上幾分。

    等到她這一段話說完，方羽迎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嘴啊。”她足足緩了一分鐘，才終于緊咬著牙開口。

    “不過顧凝你也得意不了太久，就算你現(xiàn)在可以撒謊編出這些話來氣我，但你騙不了你自己，也編不出你和宋延的將來！”

    “……”，顧凝看著方羽迎眼中的憤恨和偏執(zhí)，忽然間覺得好沒意思。

    你永遠都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她剛才把話說得這么清楚，方羽迎卻根本一點都沒聽進去。

    真是白費口舌……

    “方小姐，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想我們也沒有什么可聊的了?！?/br>
    顧凝想要結(jié)束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

    但方羽迎卻像溺水之人猛然抓住了一塊浮木一樣，臉上頓時露出了得逞的笑意。